直到累的两人脱力,这才齐齐松了双手,并排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给你。”吴越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递给了躺在一边的康帅。
康帅伸手接过,见了那物品泪水又流了下来,那是老爷子整日观看的《千金药方》。
“对不起大郎,我本想着送了你出来,之后再去取太爷尸首回来,可我回去之时,火势太大了,只勉强进得去。但若是想出来我一人还可以勉强出来,可若背了太爷尸首…”
说到这里吴越沉默了,满脸遗憾的继续说道,“我见太爷胸前露出此书的一角,便取了来,想着给你留个念想。”
康帅用手抚摸着《千金药方》,脑中出现了老爷子晚上在灯下,眯着眼在夜里看书的样子。
“谢了,这是我阿爷最爱之物。”
康帅其时刚才已有所察觉。从刚才打斗中康帅就发现,吴越的头发已经被大火烤焦。半边脸也被大火炙烤的全是水泡。又配上被刺了刺青的双眼皮,样貌真如夜鬼一般。
刚才打斗中拉他胸前的衣物时,便发现了他前胸缠着厚厚的纱布,上面渗着丝丝血迹。想着当时情景,若自己一个人全身而退,也不一定能顾得周全。
他却为救自己,为取回阿爷尸身,几进几出火场,当下心中感激莫名,心中也再生不起气来。
“大郎节哀,莫要再做傻事,你要想着你身后还有一群亲眷靠你活着。如今更有500余人的不良人等着你来照顾,所以你不是为自己好好活着,而是身后之人,我想太爷活着也不希望你这样。”
“谢了我知道了。”吴越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自己犯傻出了事,身后的一家子,怕是再也没有人可以为他们遮风挡雨。想着他们会沦落的悲惨下场,康帅便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
康帅从地上坐起身问道,“我来了这里,我家里女眷不知如何了?”
“大郎放心,救了你出去后就安排了人,引了大郎家眷回了冯氏酒坊,已安排了不良人在酒坊四周看护。”
“如此便有劳了,不知道医坊现在如何了?”
“我带你走时,医坊已全部笼罩在大火中,估计以化为灰烬。”
康帅低头久久无语,少顷又抬头问道:“我要做一件事,我想动用不良人的力量,现在可是可行?”
“大郎是想来调查太公被杀的事?”
“对,我回医坊中时阿爷已被人杀害,满头鲜血还被包在被中。医坊着火,是为了掩盖罪行故意放的火,身为人子这仇怎能不报?”
“我要知道的是何人,又所谓何事杀了我阿爷,事后为了毁尸灭迹,又为何连累这许多街坊,当真是丧心病狂。如此之人,我岂能轻饶了他。”
说到此处康帅也是咬牙切齿,显然是恨的极了。
“袁帅既然已经把令牌交付给你,你便是不良帅,长安城中长安县,万年县共500余不良人可供不良帅驱使”。
“不用经过皇帝许可吗?”
“以前新任命人员时,需报的皇帝知道,后慢慢演变为只要皇帝认可的可靠之人,他便允许你的存在。不然在长安城中,你可知500人是一股多大的力量?只要觉得你够忠心,便能获得皇帝许可。”
“那我如今没有得到皇帝许可,能调动人么?”
“不良人认人不认牌,你是新到不良帅,没有多少人认识你,只能靠我来调动长安县可用力量,但不能有大动作,否则会引起皇帝注意。”
“可以。”
“大郎准备怎么做?”
“明日起,我要你抽调的力量全力调查医坊起火的原因,另外一定要找到杀我阿爷的凶手,凶手进入医坊时定有人看见,可从医坊周围街坊下手。”
“好,但是大郎,此事你还未得皇帝许可,兄弟们不能太多过于明目张胆的去调查。这样一来可能会花费些时间,你莫要心急。”
“我知道了,只要查到凶手,多久我也愿意等。另外这件事具体安排,以及怎么操作,我都不太懂,还请你多费心,这事就交给你全权处理吧。”
“是,不良校尉天魁星吴越领命。”吴越起身竟是行了一个全礼。
“吴大兄不必客气,今日我这条命全靠你捡拾回来,这份恩情我记下,不用如此多礼了。”康帅见他行礼,开口劝道。
“冯帅慎言,以后不可如此,对下属好,有义就够了,无规矩便无尊卑,长此以往不可,不良人内部会乱的。”吴越叫他冯帅,似是认可他的身份。
康帅还未说话,吴越又说道:“对我的称谓,可以叫我的名字,或者我的官职,冯帅刚才对我的称呼不可再叫。”
“好吧,以后我注意。”康帅虚心受教。
“另外,今日我从袁先生处回来,是有些事情要告诉你。”
“哦,袁先生说了什么?
“袁先生什么也没说,袁先生今日午时死了。”
“什么?死了?怎么回事?”
“听说失足从山间坠落。”
“怎么会这样?”
袁天罡是康帅在大唐遇到的最是佩服的人,对袁天罡的推算之术,康帅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一代牛人怎么会死这么离奇,想袁天罡能算天算地,怎么会不给自己算下?是何时死去,又因何事而死,算出来了怎么会不做防范?
有这种能力的人都会用到自己身上吧,回头去看吴越,他天长日久跟着袁天罡,要说该有感情的,却不见他有任何悲痛之色,当下心生疑惑。
“袁先生真死了?”
吴越翻了翻,被琼成了的黑色的眼皮说道:“对外是这样说的。”
“对外?对内呢?”
“对内就是假死。”
“假死就是没死?为何装死?”
“一来给你腾地方。他死了,你该名正言顺接管不良人。二来,皇帝还是秦王时袁先生便跟了他。虽是立下不少功劳,却也知道许多皇帝秘事。”
“袁先生曾说,如今大唐皇帝越发好大喜功,前年再征高句丽便可以看得出来,他有心做个万世好评的帝王,生前作下的许多秘事,便不想被外人知晓。而袁先生偏偏又知道许多,又掌管着皇帝的私兵参与了许多,若你是皇帝又该如何?”
自古飞鸟尽良弓藏,兔子尽走狗烹。似乎是永远不变的道理,本以为李世民是一代明主,若不是亲历,是如何也想不到他心里的好皇帝也是这样。
“那袁先生又无过错,怎么能随意处置?”康帅理解不了帝王是怎么想的。
“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死与不死都是帝王一句话的。袁先生或许是早已推算出自己有今日,所以提前安排好了。就算皇帝明知他假死却也无可奈何吧。”
听吴越言下之意似是对如今的皇帝也没有什么好感,又知道皇帝要如此对待袁天罡,只怕他心里也有微词。
“吴校尉,我从第一次接触不良人,心中便有个疑惑。”
“冯帅请讲。”
“你们这不良人,究竟是效忠袁先生,还是效忠皇帝?”
这个问题是问到了关键,一来他心中有些疑惑,二来想看看吴越的立场,既然自己决定接手不良人这个组织,一些了解还是要的。
吴越思索了一会说道:“最早,我做不良人时20多岁,如今已过10多载,想那时蒙皇恩免了我的死罪。却一生再也不属于自己。只知听皇命行事,以报心中感激之情。”
吴越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其他人我不知道,因为立了功我做了小头目,便与袁先生接触多些。袁先生有大能,凡事他都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反而皇帝我们却不知他到底如何。我只知他赏罚分明便再无其他。”
“反而与袁先生相处日久,感情上更亲近一些。每次做事你无需考虑太多,袁先生已处处安排妥当,众人只需听从指示即可。”
吴越这话说的模棱两可,可用的信息并不多,唯一有用的一句就是说和袁先生感情更近一些。
这很正常,后世康帅从军时也有这样的感觉,都是听从大领导的命令,却是和自己朝夕相处的班长感情最为深厚。
也可以说,这可能就是帝王心术的厉害之处。帝王只把袁天罡牢牢控在手中就好,其他的由袁天罡自行处置,用时不但可以奏功,不用时则很容易撇个干净。只要有掌握领头之人听从自己,他和下面那些不良人又有什么关系。
“我明白你的意思,”康帅又问道:“有多少人是你这种想法?”
想要管控一个组织,康帅看来,和后世做领导运用的方法应该是差不多,只不过是人多人少的差别。
“这个,冯帅还请放心,500余人我保证不了个个都是这样,但我肯定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因为我们没有什么退路可选,都是罪人,如果不做这个我们又做什么?”
“非要做个贱民,路上被官府整日针对查验。或者流落街头乞食为生?为什么不能做个不良人?让官府之人看见我们点头哈腰,不用风餐露宿,是个人都会想得明白。不做人非要做猪狗,怕是没有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