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公公甫一回来，冲着陛下微微点了点头。旁人不知，坐在陛下身边的皇后却是瞧的一清二楚。那厢大食歌舞刚刚歇了，水公公替陛下办什么差事，略有些脑子的都能明白。皇后攥了攥袖摆，面上却是一派宁静。
“陛下，这天色也不早了，妾实在不胜酒力，求陛下允妾且回去醒醒酒。”皇后干脆眼不见为净，先行离席。陛下正被大食舞女勾的火起，“既是如此，皇后寻个妥帖丫头好生回去歇息。水生，去将銮轿寻来，皇后吃了酒不好见冷风。”
水公公应了声，众臣闻言皆叹帝后和谐乃臣民之福。陛下同皇后相视一笑，一派恩爱和谐之象。
信王只叫宫人拿些解酒的果子点心来，刚才同太子多吃了几杯，虽不及醉，但一想到回了府还要陪着敬元守岁，一身酒气可不好。
皇后离席没多久，陛下也佯称身体不适。众臣先前顾忌着陛下在，不能御前失了礼仪。这下没了束缚，酒席上的气氛活络了些。有人畅饮佳酿，有人大快朵颐，还有人高谈阔论。信王瞧着众生相，不觉摇了摇头。
太子露出了些醉态，转身来同信王说话。
“信王叔可知道这宫里多了个信宫？”太子笑道，“信王叔定然不知，那我便讲与信王叔听听！”侍候太子的小宫人一脸歉意的上前扶住了太子，“太子殿下吃酒吃多了，王爷莫放在心上。”信王摆摆手，并不在意。
见小宫人扶着太子艰难，信王起身搭了把手，“本王在这里替你守着，你多去叫些人来，或是抬个步辇，这般可是不好叫他走回去。”
小宫人千恩万谢的快步走了，信王搀着太子寻个位子坐了。“太子乃是储君，吃酒乱了仪态，若是叫群臣瞧见了，当心参奏一本。”
太子摆摆手，脸上带笑，只是那笑意不及眼底。“尽管参奏，孤还能怕他们不成！”
“但在陛下心中，一个爱吃酒的太子可是不讨圣心。”
言及陛下，太子笑意更深。“父皇？那我更不怕，只怕他夸我还来不及呢！”信王默，背对着太子站立良久。
“这一点，本王还是十分敬佩太子的。”太子闻言，颇有些自得。但转而又听信王道，“只是，太子只顾念陛下，竟是不顾及皇后了吗？你当皇后什么都不知道，往后皇后会让你什么都不知道。”
只一瞬，太子变了脸色。
陛下的銮轿在坤泽殿前停下，水公公小心翼翼扶住皇后，早有坤泽殿的掌事女官在一旁候着。“劳烦水公公。”女官恭敬道。皇后望了一眼东边若隐若现的勤政殿，“水公公替陛下办事可真是尽心尽力。”
水公公只作不知皇后语气之中的讥讽，恭声道，“小的是陛下的人，都是尽了本分。”
皇后明知自己这般说是迁怒了，但她又不能到陛下面前指摘半分，只能拿下头的人出出气罢了。“罢了，本也怨不着你。”皇后转身欲走，水公公却是又开了口。“小的知道皇后心有不甘，”皇后脚步一顿，“可是皇后明明有太子做倚仗，饶是再不甘，也得为太子着想。”
皇后闻听“太子”二字，粉拳紧握。
信王出了登临阁，远远便见着水公公领着銮轿刚回转。
“王爷万福！”水公公笑吟吟道了声福，信王侧身受了半礼，“公公这领的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水公公苦笑，“什么好差事坏差事，但凡主子吩咐下来的，就是豁出命来也得接着。倒是王爷，年前是陛下念着王爷久不在京中过年。只怕年后的日子，王爷有的忙了。”
“还是忙些好，若是日日闲着，才是真真出大事了。”二人皆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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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同二月有一搭没一搭说话，敬元歪在马车里睡了。百里听着宫里打了一更，皇城门缓缓开启，他忙伸头去瞧。
“出来了出来了，是咱们王爷！”百里跳下马车，轻微的晃动叫敬元顿时惊醒，“可是出来了？”
二月从毡子露出的缝隙中偷觑，“是呢，百里已经去迎了。”
信王远远见着百里一路小跑过来，“你怎么来了？”百里善跑，这点路程压根不见他面红气喘。“姑娘心中正难受，坐在冰天雪地里非要等王爷回去。府中没法子，只得叫小的带姑娘在宫门前等。”
“她什么都不知道浑闹，你们也跟着一同胡闹？”信王怒道，百里噤了声，脚步快了一些。
信王见马车围了厚毡子，并未露出敬元半分容貌，面色稍霁。“倒还算有点脑子。”信王上了马车，二月自发同百里坐在外头驾车。敬元闷声叫了“师父”便不敢出声。
“我一早就递了话，是你母亲不愿见你。”敬元挨着信王坐下，满是委屈。“我娘肯定怪我擅自做主。我偷溜出宫，她老人家肯定十分难过。”
信王欲言又止，半晌道，“既来之，则安之。你既然下定决心，倒不如真做出一番名堂来，再向你母亲告罪不迟。”
见敬元郁郁寡欢，“今日除夕，按照风俗，该是去祭祖的。你自小长在深宫，也许不知。但你今后须得记住，祁国的宗庙之礼，万不可废。”
敬元似懂非懂，“以往除夕的时候，母亲叫我对着一个木牌行拜礼，那便是宗庙之礼？”
信王挑眉，“那你知道你拜的是谁？”
敬元摇摇头，“木牌上什么都没有，母亲只叫我行拜礼，却并不说我拜的是谁。不过我猜，或许是外公外婆。母亲说她的母族尽数没了，只留母亲一人。现在有了我，我就该延续母亲母族的荣耀。”
“乔家，曾经的确是身负荣光。尤其是乔家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