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正同皇后耳语,转眼见着太子同信王相谈甚欢,也起了兴趣。
“陛下您瞧,太子也不知和信王说什么呢,这么高兴!”皇后审时度势,在陛下身旁笑道,“这信王与太子是同年,也就他们年轻人能说说笑笑到一起去。”陛下点点头,“信王也还是年轻啊!”
皇后心思玲珑,听闻陛下此言,瞧了一眼坐在下首的信王。“正是呢。不过说起信王,妾倒是想起前两日,姐姐进宫来求妾给她家小女儿贞娘找姻缘的事来。妾瞧着信王同贞娘同是该婚配的年纪,陛下何不叫他们二人相看相看?”
陛下略一思忖,“可是姜家那个丫头,延钊的妹子?”
皇后点头,“是呢。往后延钊定是要配承宁的,若是他的妹子再同信王结亲,这亲上加亲岂不是好?”
这“亲上加亲”四字,倒是叫陛下动了心思。“那就劳烦皇后,选个日子叫姜家那兄妹进宫,朕也该先替信王瞧瞧。那小子,可是出了名的天下第一挑剔。”
皇后轻笑,“陛下同信王可真是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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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元坐在书房前的回廊上,任凭管家磨破了嘴皮子,也不见她动弹半分。管家急得额上冒汗,“好姑娘,您就算是等王爷,也得进去等。这外头天寒地冻的,您在这儿坐着,可是要冻出病来的!”
阿罗也跟着点头,“是啊,姑娘,这宫里赐宴,没个一时半会的根本回不来。再说了,那宫里尽数都是王爷的同僚,见了面可不得在一块拜个年,问声好的,可得耽误不少功夫呢!”
“都怪我贪睡,都忘了今日是除夕。我该跟着王爷一同出去,好歹能回去瞧一瞧我娘和澄心的。”敬元满面懊悔之色,“澄心本就不许我出来,我这回偷溜,她指不定多担心我。你们就别管我了,让我一个人在这儿冻上一冻,算作忘记娘和澄心的罚。”
阿罗无法,只得偷偷央了管家找人进宫禀报信王,自己陪着敬元一同坐在冰天雪地里。姑娘不进屋,断没有做下人进屋取暖的,二月并上青莲也跟着敬元坐在门口。短短的两级台阶坐了四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瞧着日头渐渐偏西。
宫中的除夕宴早已开席,这个时候托人进宫带话已然无望。信王素来又不喜身边陪侍小厮,连个能居中递话的人都没有。管家站在前院,正左右为难,百里道,“先生,不若小的这会儿就带着姑娘去皇城门外候着,别人问起来,就说府里怕王爷在宫宴上饮酒,骑马回去容易受了冷风头疼。等到王爷一出皇城门,姑娘就能第一眼瞧见王爷,也好叫二位好生说话。”
管家思忖片刻,“可是,王爷吩咐过不叫姑娘外出见人。”
“那小的就驾着马车去,四周都用厚毡子围住,饶是再大的风都不能叫外人觑见姑娘分毫。”管家活络了心思,忙招手叫人备了马车,就停在后院西角门外。“你带着姑娘从角门走,出了永安巷奔熙福街,那里人少,清净。”
百里应了,忙不迭去后院报与敬元知晓。
马车转过了熙福街,上了“通天道”,没走几步,忽听百里打了个呼哨,勒住了马。敬元向前一倾,吓得二月急急去扶她。
“百里小哥,麻烦稳当些,别磕着姑娘了!”二月急道。只听毡子外头,百里大声道,“姑娘,通天道上尽都是各个大人府里的马车。咱们被堵在外头,进不去了。”
“那我走过去等……”二月骇了一跳,忙摁住敬元。“不行啊姑娘,咱们出门前怎么交待的来着?不叫您出马车一步,不能掀毡子一下。您可是答应的好好的!”
敬元讪讪缩回了手,“那总不能再回去。”
二月想了想,“百里小哥,我瞧着天色也暗了,要不咱们将风灯挂起来。这样外人瞧见了,就知道是咱们王府的马车。”
见敬元疑惑,二月笑道,“姑娘有所不知,这风灯上打着咱们信王府的印制,挂在马车上头,旁人见了,但凡比咱们王爷品阶低的,自然要退避。这样不就能给咱们马车让出一条路来?”
不多时,果然又听马车被百里驱赶着平稳前行。
“没想到,单单是过马车,这里头竟有这些弯弯绕绕。”敬元叹道,“今日我算是见识了,以前光是听人说师父如何如何厉害,如何如何英武,却是从来未曾得见。如今人们见到师父府上的马车都要退避,师父的威望可见一斑。”
二月摆摆手,“姑娘这话,在咱们自己面前说说倒也罢了,若是他日到了外头却是万万说不得。”
敬元经她这么一提醒,猛然想起,现在龙椅上的那位最是小肚鸡肠。刚才这话若是传到那位眼前,只怕给信王招惹猜忌。
“姐姐放心,往后绝不说了。”马车晃晃停停,好半晌才听百里住了马车。“姑娘,到了。”
因着里头除夕宴未散,里头尽数是朝中皇亲宗室、肱骨之臣,皇城门如今守备格外森严,五步一亭,十步一岗,若是有人敢接近,定会受到禁军的大声呵斥。百里跳下马车,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天还早呢,咱们有得等了。”
大食乃祁国藩属,在极南之地。那里民风剽悍,属民皆衣衫短小,盖因大食并无四季之分,终年炎热酷暑。此番除夕之宴,大食进献舞女数名,在宫宴之上着大食衣衫为祁国君臣献舞。大食歌舞靡靡,舞女皆高鼻深目,瞳色青而浅,望人一眼皆勾魂摄魄,宫宴在场众人皆沉醉其中。
一舞毕了,得陛下大赞,并当场赏了众舞女金银财帛。水公公见陛下眼风一转,似有所指,略一思忖,便心下了然。趁着众人不注意,水公公缓步出了登临阁,在连廊下将刚刚献舞的一名舞女拦了下来。
“姑娘留步,”水公公笑吟吟道,“姑娘,咱们借一步说话。”
被拦住的姑娘名唤阎月,是大食有名的舞姬,在家乡颇受大食君主的赏识。此番北上入祁国献舞,也是遵了大食君主的命令,为两国修睦而来。
阎月学过祁国礼仪,对着水公公福了福身,“我见过你,在里面的时候你一直服侍在祁皇帝身边,一定是个大官。”阎月官话不太好,一段话说的磕磕绊绊的。
水公公耐心听了,笑道,“姑娘好记性,但小的可不是什么大官,不过是一个伺候陛下的罢了。”
“你来找我什么事?”阎月道。
水公公遥遥一指勤政殿,“有人想见姑娘,叫小的领姑娘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