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元同信王终日呆在府中,过了年,敬元的学业便要重新拾捡起来。
一大早,书房中便传来敬元细如蚊蚋的读书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信王皱眉,指尖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而不,而不……”敬元偷眼瞧信王,越发心惊胆战。“而不……呃,不亦君子乎?”
“啪!”敬元一个激灵,吓得面色泛白。“人不知而不什么?”信王问。
敬元低头,她不知道。年前信王就叫她好生看书,因着过年那几日闹得狠了,将温书的事抛在了脑后。结果今日匆忙间再拾捡起之前的课业,竟是识不得“人不知而不愠”,无怪信王面色不好。
“之前叫你温书,你可有照做?”敬元将头埋得极低,微微摇头。信王拿过桌上的戒尺,握在手心,颇有威慑。“我再问你,你没有温书,那你在做什么?”
敬元见到戒尺,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
其实这戒尺还从未落到过她的身上,只是这尺子既宽又厚,乌木打造的,着实厚实。单单是瞧着,也能想到落在人的身上就疼极,敬元从心底里就怕。每回信王一拿出戒尺,敬元就要偃旗息鼓,乖顺的不得了。
“我……我忘了。”敬元喏喏道。
信王又道,“年前那几日我事务繁重,夜间方回。每回问及罗姑娘,或是二月,她们都说你一整日都在院中温书。我还道你是个能静得下心来的,没想到你竟是伙同了她们来糊弄。”
敬元只觉心中愧疚不已。
“你糊弄倒也罢了,课业不精,再学就是。只你这欺瞒的本事,什么时候能改改。欺瞒的了别人,欺瞒的了自己吗?”敬元忙不迭摇头,“错了,师父,以后再不敢了。”
这样的话,信王在敬元这里听了不知几多,便冷笑道,“每回都这么说,可你见改了吗?”
敬元忙道,“真心改,这次真的知道错了。是我不思进取,每回总想着敷衍了事,求师父给个机会,往后师父只管看我表现,若是再叫师父生气,师父就狠狠地打,绝无二话!”
信誓旦旦的模样,倒教信王有些惴惴。“当真?”
“真的不能再真,这论语难懂的很,徒儿底子就差,还请师父再讲一讲罢。”敬元嬉笑着将书本放在信王面前,满面讨好之色。
信王将信将疑,瞧了半晌,不似有他,这才指了指椅子,叫她回去坐好。
“早就同姑娘讲了,欺瞒王爷要不得。这下好了,被本王爷发现了,咱们一个都跑不了!”放了课,二月来接敬元回去,信王径直点了二月,叫她们今后若是发现敬元偷懒,不可再包庇,还得立即去报,否则就罚敬元抄千字文百遍,其余人一日不准吃饭。
敬元苦了脸,“师父太狠了。”二月拎着书箱,“姑娘可都改了吧,王爷一心都是为了姑娘好,姑娘这般欺瞒,不怪王爷生气。”
“可是念书真的好累!昨日师父叫我描红,一遍又一遍的,还总是不满意。幸好我不用考科举,不然真的要考到七老八十。”二月轻笑,“姑娘也不必气馁,那些下场科考的都是男子,自蹒跚学步时就有西席先生开蒙。虽说也有些大户人家也给自家姑娘请西席,也不过是教一些、之类的。姑娘开蒙晚,又是学得深奥,比旁人慢一些是应该的。姑娘只须下定恒心,总会迎头赶上的。”
敬元叹了口气,“希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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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延钊年后来拜信王,百里领着姜延钊往书房去。“府里的那位姑娘这会儿可在?”
百里瞧了瞧日头,“这会儿,姑娘娘应该放了课回院子了,不与王爷在书房。”姜延钊点了点头,“倒是不巧。”
“校尉是找姑娘有事?”姜延钊摆摆手,“不是不是,之前王爷叫我寻外祖父的文稿,我今日拿来了一些。”
百里笑道,“难为校尉还记着,姑娘今日刚被王爷教训了一通,这会子正是发奋。校尉带来的忠武侯的手稿,只怕姑娘要高兴坏了。”
二人在书房门前站定,百里一指房内,“王爷正在里头呢,校尉您只管进去,小的还要到后头照看,就不多送您了。”
姜延钊对着百里略一拱手,掀了帘子进到屋里。
信王正在窗前看书,直到姜延钊走近,这才抬起头来。姜延钊作了个长揖,“给王爷拜年啦!王爷万福!”
姜延钊笑嘻嘻直起身,信王指了指他身旁的椅子。“没个正形。坐吧。”姜延钊大剌剌坐了,从怀里掏出一个狭长的木盒来,“上回王爷不是叫我去寻外祖父的文稿,幸不辱命。”
说着,就从木盒里掏出一卷厚厚的文稿,有些纸张已经有些泛黄。
“将军没问起?”信王接过,小心翼翼翻看。姜延钊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我爹平日里最烦舞文弄墨的,叫他瞧这些,他又嚷着头痛。”
信王轻笑,“你就别跟将军学,平日里少去坊市里混闹,在宗学里好生念念书才是正经。”
姜延钊撇嘴,“素日里来王爷这儿听学还不够,还要去宗学?我可不去,整日里见到姜延平就觉得烦。”
姜延平来自姜家旁支,姜家宗学除了收嫡系子弟,每年也会在旁支里收一些天资聪颖的子弟进学,姜延平就是去年进学来的。素日里,姜延平就仗着一张巧嘴,哄得宗学先生任他坐了督学,整日里挤兑姜延钊这些嫡系子弟。因此在宗学里,不少人都看不上姜延平,姜延钊尤甚。
“叫你去听学,又不是叫你跟姜延平做朋友。何必因为他,坏了自己的前途。”姜延钊听罢,越发撇嘴,“这叫一粒老鼠屎,坏一锅汤。现在的宗学,不上也罢。”
信王言至于此,再劝反而不美。
“那不读书,剑法总不能落下。”说起剑法,姜延钊顿时有了精神。“那是自然,前两日我又琢磨出一个新招,正打算与王爷比试比试!”
姜延钊不与忠武侯一般喜文,偏生学他父亲是个武痴。
信王一撩衣摆,“走吧,那便去院子里比划比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