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那秋千诱着敬元,这一路上敬元对信王伏低做小,言听计从,甚是乖顺。
游完故地,信王便带敬元往宗祠去。宗祠在村东头,掩在一片竹林之中。宗祠里供着整个临溪村的祖祖辈辈,连闲汉都知道轻易不去打扰祖先清净,因此,素日那里最是僻静。
竹径通幽,林中道路多艰难。信王走在前头,敬元握住信王的衣袖,亦步亦趋。信王三不五时回头瞧她,“仔细脚下。”敬元点点头,握着衣袖的手又紧了几分。
兴许是信王祭祖的消息提前告知了村里人,宗祠内被人提前备好了烛火,隐约能见着如豆的烛光。“到了。”信王驻了脚步,引着敬元好奇去瞧。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方古朴的牌匾。
“庄氏祠堂?”敬元这才想起,信王是先皇收养的义子,自是同皇族的姓氏不同。只是自己竟从未知晓信王的名字,向来都是“师父”、“王爷”混着叫。更何况王府中从无人敢提及信王的名讳,这一来二去的,敬元自然而然就将名字的事忘记了。
“史记有云,楚之先,出自颛顼高阳氏。皇帝生昌意,昌意生颛顼,颛顼生称,称生卷章,卷章生重黎,因其能光融天下,帝喾命曰祝融。重黎死,其弟吴回继为祝融,吴回生陆终,陆终生季连。季连,芈姓,楚乃其后也。周文王时,季连苗裔鬻熊事文王,成王时,封鬻熊之后熊铎于荆蛮之地,建楚。楚第六位国君庄王后代以谥为姓,始有庄氏。”信王低声诵念,这是他的父亲自小就教他的,庄父说,这是他们庄氏满门的骄傲。信王有些出神,似是忆起了过去庄父仍在的日子。
半晌,信王方道,“走吧。”敬元赶忙跟上。
宗祠同普通人家没什么两样,只是生人居所,坐北朝南;宗祠内供奉魂灵,坐南朝北。进了门,便是不大的一进院子,东西各有厢房,院子正中摆着半人高的香炉,炉内香火未歇。俗语有云,“事死如事生”,大抵也不过如此了。
如今气候滴水成冰,敬元只觉进了宗祠的大门,便有一阵寒风吹来,叫她生生打了个哆嗦,不觉裹紧了身上的大氅。“别怕,此处有先人庇佑。”信王伸手握住了敬元的手,牵着她入了祠堂。
一进门,敬元便被满墙的牌位吸引。“竟有这么多的先人!都要一一拜吗?”信王行至供桌前,取香,就着灯烛点香。
“正中供奉的是远祖,还有嫡系戴官身的先人,东西两边俱是旁支。若旁支内有声望极高的,也可入正中供奉。”信王低声道,将手中的香分给敬元。“我父追封大将军,母亲亦有诰命在身,他们的牌位便在那处。”敬元顺着信王的目光去瞧,见正中供桌有一块夫妻牌位,左书“显考庄公讳哲府君之往生莲位”,右书“显妣庄母孺人闺名秀芝之往生莲位”。二人在庄父庄母牌位前站定,拜了三拜。
“庄将军,庄夫人。”敬元念叨,“你们在天上要照顾好自己,不要担心师父。以后,我们会常来看望二位。”
信王闻言,目光灼灼。
“以前母亲叫我拜那个空牌位,却从来不说我到底祭拜的是谁。但我觉得肯定是对母亲很好的人,不然母亲不会这样偷偷想念他。有时候女官们在背后乱说话,我气不过,不能同母亲和澄心讲,我就跟牌位说话。”敬元笑了笑,“每次说完,我心里就舒服多了!而且跟你说个秘密。”敬元神神秘秘凑近,“说来也奇怪,每次我不开心,或是受了委屈,只要跟牌位说完,母亲都会对我可好了。有一次还抱了我。我头一次知道,母亲身上香香的,真好闻。”
信王望着敬元被冻得微红的面颊,配上她笑意吟吟的表情,那张脸竟像是会灼人一般,叫人不敢直视。“你母亲,会对你好的。”信王别过脸,竟是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澄心也一直说母亲对我很好。但是我听说,皇后就经常抱一抱承宁,我也想叫母亲多抱抱我。”见敬元的失落的样子,信王心中不忍,只得拍了拍她的肩。“你与承宁不同。”
二人又给东西两边的牌位上了香,敬元本以为这便成了。谁知信王竟是将她拉到东面墙边,抬手在一块牌位上猛一用力,只听“哗啦”一声,墙面竟开出一条容人通行的缝隙来,唬得敬元半天说不出话来。
“别傻站着,进来。”信王低头钻了进去。
再进到里面是一间狭小的屋子,屋中空空,仅有正对门的墙上嵌着一处佛龛,供奉的是三身佛,分别是居中的法身佛,居左的报身佛,以及居右的应身佛。敬元之所以认识这些,不过是因为母亲日日拜佛,沾染的多了,自然懂一些。
“师父,三身佛摆在暗室中,可是有什么说法?”信王未答,对着三身佛合十拜了拜,开了佛龛。
里面赫然摆着一个牌位!
那牌位同母亲祭拜的一模一样,空无一物。
“这个,才是你真正该拜的。”敬元皱眉,这牌位到底是谁的?
信王点了香递给敬元,“你肯定心中疑虑,有些事情,现在还不能同你讲。你只管照做,等到合适的时候,该你知道的,我定原封不动的尽数讲给你听。”
“师父是不会害我的,对吗?”信王分明能看见她眼中的不可置信。
“是,我绝不会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