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风云绝杀令
洛梦涵2024-11-25 08:384,461

   八月十六,月仍圆,杭州依旧热闹。

   知府衙门后院里的菊花已经开得很漂亮了,就像是十六岁的女孩子,正是青春俊美的时候。

   有花,也有人,不是十六岁的女孩子,而是一个二十五六的正在喝酒的男人。

   这样的美景,这样的时候,能够一个人在月下独酌,也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可是他喝酒却不是小酌怡情,而是大口大口往嗓子眼里倒酒,他的胃像是一个大酒缸,永远也装不满。

   高百炼现在只想醉死罢了。

   他想死,可有人不让他死。就正如他想活的时候,有人偏偏不让他活。这世上的事情本就是这么解释不清的。

   廖长春一把夺下他的酒坛:“有伤就不要喝酒。”

   “我给高家丢人了。”

   廖长春安慰他:“你胸口挨了番天印一下,也只受了点轻伤,看来你真的是个铜人。”

   不多时,独孤藏和银如风也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廖长春笑道:“一整天不见,你们也变成了活死人了。”

   银如风道:“活死人毕竟还活着,总比死人要好一点。”

   廖长春道:“是不是又死了什么高手?”

   “没有,是杭州府内居然没有遇到收到信的人,按说徐成缨、查不朗他们也该到杭州了,可还是没有到。”

   廖长春道:“你是担心他们还没有到杭州就出了事?”

   独孤藏点头:“很有这种可能。”

   高百炼沉声道:“我在想,昨晚上在永安街上新月楼外袭击我们的蓝衣夜叉到底是什么人?他不是天王判官,那为什么冒充?真的又在干什么?”

   廖长春道:“我想了一夜,有一个最大的破绽就是,那个人戴的是夜叉面具,并不是判官的。”

   判官是判官,夜叉是夜叉,也许他们一开始的想法就是错的。

   高百炼道:“你是说他故意让我们知道他虽然拿着番天印,但他绝不是判官?可他当时若是杀了我们,也就没有人知道了。”

   廖长春摇头:“夜叉出现的时间太巧合了,他绝不是真的想杀了我们。”

   独孤藏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个判官是怎么来的?”

   银如风道:“江湖中居心叵测的人何止千百啊!”他在六扇门里,这么多年打交道的基本都是穷凶极恶的人,所以银如风对人有一种莫名的距离和冷漠。

   独孤藏道:“可是,番天印这种极其外门的兵器,不像刀剑谁都用得了。这个判官一直把这一切做得太像一场仪式,他的背后一定有人。”

   “我查到了,番天印是唐门打造的。”

   小虾米引着十几个挑着食盒的伙计进来,吃着一块花生糖,顺手把一张烫金请柬扔在了石桌子上。

   “请你们去看钱塘潮。”

   银如风问道:“姑娘昨晚上为什么私自窃取官府机密卷宗?”

   小虾米笑了:“借来看看不行吗?不是给你送回去了吗?真小气。”

   银如风忍着怒气,把请柬打开:

   敝下唐突,然好结交俊才青年,故自恭请廖大侠、独孤大侠、高大侠明日会同名捕银大人、铁大人莅临舍下。舍下备美酒十窖,同谋一醉。后日十八,当携手同游,迎宾楼上,共赏钱塘大潮。另,奉上陈酿十坛,肥蟹五百,祈望笑纳。高玉楼拜上。

   独孤藏道:“谁是高玉楼?”

   小虾米嘟着嘴:“就是高老爷,也就是高大善人。”

   十几个堂倌把十屉大闸蟹摆好,十坛酒也摆到了桌上。

   “他不会凑巧是个江湖人吧?”

   “不是,他只是凑巧是施大人的衣食父母,施大人今天去赴宴刚好跟他说起你们,所以他就想要结识一下。”小虾米拿起一只螃蟹,“就这么简单啰。”

   独孤藏有点疑惑:“你怎么会到那里的?”

   “我不是说了吗?我追查到了番天印原来是唐门打造的。”小虾米吸了一个蟹钳,“连小唐那种好孩子都能去,我怎么不能去?”

   “哪个小唐?”

   “就是唐青川啊。”

   独孤藏更是摸头不着脑:“你叫他小唐?唐门青字辈的高手,他是年纪最大的,四十有五,只怕比你爹都大。”

   “去,我年纪小,我辈分高啊。”小虾米很快吃干净了一只螃蟹,扔了蟹壳,又拿了一只,“你可知道江湖中多少成名高手想要喊我姑奶奶,都没有那个机会?”

   高百炼道:“敢问姑娘,唐青川怎么也到了杭州府?”

   “我是跟着施大人的轿子去的,我想看看他要干嘛,结果看他去了高府,路上随便抓了个人一问,才知道这个高老爷和施大人的关系不错。我看见小唐要去高府,就跟他进去了,问了他为什么来,他说是为了番天印来的,是唐家铸造的。”

   独孤藏道:“唐门的人一向高傲,怎么见了你就这么乖?”

   小虾米忽然很生气的样子,将螃蟹用力摔在地上。

   “不该问的你就不要多问。”

   独孤藏浮现出一丝不该有的狡猾的笑容,她发现这个小姑娘也并不是铜墙铁壁水火不侵,她还是有弱点的。

   “我的命是你给的,我不想死得糊涂。”独孤藏咄咄逼人。

   “哼。”小虾米咬着嘴唇一跺脚,转身就要离开。

   “你是不是怕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小虾米转身,举起右手,白色的丝绦上系着一块暗黑的圆形的竹子,竹子上刻了一朵云,里面一个小字:风。

   虽然还没有看到背面,但是所有人都对着这块竹子抱拳躬身,态度严肃而且恭敬。

   就连银如风和铁追,都不敢无礼。

   确实,江湖上的人见到这块竹牌子,没有人敢不说实话。

   小虾米白了独孤藏一眼:“你不是非要问吗?这是什么?”

   “封老前辈的风云绝杀令,无论谁的手上有这块牌子,都足以号令江湖。就算是古大师、九爷、韩大少见了这块牌子,也不能乱来。”

   小虾米很得意地收起来,又是那种很俏皮的笑容。

   “你怎么会有这块牌子?”

   小虾米眼角一挑:“这是你能问的吗?”

   相传风云绝杀令是第一妙手周裕山周大师在世的时候选用百年的龟甲龙鳞竹雕刻成的,一共有十二块。当时,江湖中很多恶贯满盈罪大恶极的人都收到过一张风云绝杀令,背后写着他们的名字。二十四个时辰之内,也就会有人来带走这块竹牌,顺便带走他们的命。

   没有人知道什么人在杀人,当然,这绝不可能是封老前辈在出手。但是大家都知道这张令牌要一个人死,这个人绝对活不过两天。很多人收到这张令牌后,都是交代了后事自杀的。

   这比阎王爷的招魂帖子还要管用。

   高百炼道:“据说这张令牌杀的最后一个人是楚追魂,当时杀他的人是萧长卿。消息不胫而走,萧长卿引咎,发誓上天山思过,永不再入江湖。”

   独孤藏接道:“九爷更是亲自上天山从萧长卿那里取了这块令牌,经韩大少的手交还了封老前辈。然后江湖中就再也没有过风云绝杀令,最后一个经手的人就是韩大少……”

   小虾米一指独孤藏,道:“闭嘴,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银如风看了独孤藏一眼,替他问道:“敢问姑娘是姓萧?姓兰?姓韩?姓古?姓周?不会是,姓封吧?”

   小虾米可爱道:“重要吗?反正我姓什么你们都惹不起。”

   铁追道:“唐青川还跟姑娘说了什么?”

   小虾米脸色猛然一变:“不好,赶紧去看看他,他也收到过天王判官的信,很有可能会被人杀了。”

   话说完,她的人就已经在了几丈外。

   独孤藏第一次看见她施展武功,惊讶地说不上话。

   他们都很吃惊,仿佛这是一件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一个小姑娘居然能这样飞起来。可这件事不但真真切切发生了,而且猝不及防。小虾米这根本就不是轻功,而是靠内力支撑着,她还是不愿意显露她的武功。

   铁追抓过请柬,跟着飞了出去。

   高百炼第三个,他的轻功更快,须臾间就已经超过了铁追,却还是距离小虾米有点远,他的手心沁出了冷汗。

   廖长春和独孤藏自命轻功不错,反倒落在了最后。

   银如风笑了,他没有跟上去,他提着一坛酒,一屉蟹向着永安街的方向去。他要去新月楼。

   银如风这一次不愿意再走正门,绕到后院从窗子飞窜进去。银如风发现跟这几个江湖人打交道后,自己都变得有点邪性。

   喜鹊正在喝黄酒,就着一盘炒螺蛳。

   喜鹊吓了一跳,随即笑了:“银大人还给我送吃的?”

   “唉,我不喜欢吃螃蟹,所以来换你的螺蛳。”银如风将螃蟹和酒都放在桌子上,抓了一个螺蛳吸溜干净后才道,“螺蛳性寒,刚好能压制酒的燥烈,真是天生下酒的好东西。”

   喜鹊道:“这世上本来就是金木水火土,一物降一物。”

   银如风环视四周:“你好像从来都不怕我?”

   他看见靠窗的柱子上挂着一幅青龙图,青龙飞于海上,吐出一颗火灵珠。画下的小桌子上摆着一个龙王爷的烧陶。

   这本来只是一幅普通的画,一个普通的烧陶,现在看着却说不出的诡异。

   喜鹊道:“你若是个男人到这种地方来,我这种女人最喜欢的就是你们这种出手阔绰的男人。你若是个官府的人来,我又没有犯罪,为什么要怕?”

   银如风却猛然把脸凑到喜鹊的身边:“你不是新月楼的人!”

   喜鹊笑了:“大人真是说笑了,我就算不是新月楼的人,我也没犯法啊!”

   这个姑娘倒是有点软硬不吃的味道。

   喜鹊得理不饶人:“大人你也不是新月楼的人啊!”

   银如风看过卷宗后,有一种很荒唐的想法,喜鹊也许就卷宗里说的“银鸽”。这一次他实在希望是自己猜对了。

   如果喜鹊真的是银鸽,那这件事就简单得多。

   当然,银如风自己也会危险得多。

   也许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一个手持番天印的判官或者夜叉,击碎他的天灵盖,割走他的人头。

   接近真相的时候,也往往就接近危险。

   银如风承认:“你就算不是这里的人,你也没犯法,没犯法的人是用不着害怕官差的。”

   喜鹊笑道:“银大人也别忘了,我可是有身价的人,银大人若是专门给我送螃蟹,那螃蟹我也就收到了。”

   ——如果还想要留下来,那就得要掏钱了。

   这是在下逐客令,也是在将银如风的军。

   银如风恍然大悟:“哦,反正姑娘也赋闲,不如陪我去赴宴,顺便看看钱塘潮。”

   “有人说来了浙江,若是不看西湖和钱塘潮,那就等于没来。西湖就在那里跑不了,钱塘潮错过了却要等一年。”

   喜鹊起身施礼:“想不到大人还有这种雅兴,容我收拾点零碎。”

   银如风起身,走到那幅青龙图的面前。

   “这幅画是专门给我看的吧?”银如风漫不经心地说。

   喜鹊话风突转:“小女子在求龙王爷保佑,不是为了给人看的。”

   银如风道:“我若是从正门进来,第一眼就会看见这幅画。”

   喜鹊丝毫不乱:“进来的人也不止大人一个,若是那割头的夜叉来了,看见这幅画,多少都有点顾忌。”

   银如风连连点头:“夜叉虽然会割头,却还是要听龙王的话,这就叫一物降一物。”

   “看样子大人对这画很有兴趣,不如送给大人。”

   银如风道:“君子不夺人所爱。我若是想要了,完全可以到福泰街找拐子吴买一幅。富阳街上的胡风胡老板也可以买龙王像。”

   喜鹊道:“大人记性真好,不过求神这种事,越早越好,临时抱佛脚怕是来不及的。”

   “公务繁忙,端了人家的碗,就受人家的管。”银如风叹道,“我又不会别的本事,钱也只有这一条来路。”

   银如风顺势把话头一转:“你很爱钱吧?”

   喜鹊道:“谁不爱钱呢?上到皇帝老子,下到乞丐混混,不都爱钱吗?”

   “有时候我真的很怀疑徐玉是你杀的,因为他实在很有钱。”

   “我就是想杀,也没有那个本事啊,听说他爹是华山剑派的掌门人。”喜鹊已经收拾好了几件衣裳和一个梳妆盒子,“做人不能太贪心,挣钱就挣命里有这一份就行了。”

   “我对照了所有能查到的卷宗,我发现死的人里面,最可疑的就是徐玉。割头夜叉割了王炎风、高天宏他们都是为了报仇,或者泄愤。可他真的不该杀了徐玉,因为华山派从始至终就没有参与五年前天绝门的叛乱,抱怨报仇都绝对报不到徐玉的头上。”

   “我不是特别能听懂大人的话,不过意思还是懂了一点,徐玉本来不该死,但还是死了,所以大人就怀疑我。”

   不该死的人死了,这本就是一个无法掩盖的疑问。所以也只能从一个本不该有嫌疑的人的身上来找答案。

   不管这个人是谁都一样。

   “可大人要是怀疑我是凶手,就不该这么跟我说,不怕我跑了吗?”

   “如果你是凶手,你永远跑不了。”

   银如风正是因为没有证据没有办法,所以才要故意这么说。

   如果喜鹊真的杀了徐玉或者她就是银鸽,那一定会有所动作,而有所动作就一定会露出破绽。

   对于破案的人来说,破绽就是机会。

  

  

继续阅读:第二十一章 年惊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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