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无死道:“李兄为何出手阻拦?”
李病道:“因为我看出来了结果。”
公孙妙手道:“什么结果?”
景玄子道:“屋里再多两个死人。”
廖长春拱手道:“多谢神医援手。”
酒席已经传了上来,就摆在这个桌子边。
他们究竟在等什么?
桌子上盐水驴肝,爆炒驴腰,凉拌驴舌,酱驴肉,五香驴鞭,豆腐驴肠各一盘,一个暖锅里煮着蹄筋和肋条肉,还有一只刚烤好的小驴子切开了。配的是二十年陈的老白干。
到了保定府,肯定是要吃驴肉的。吃驴肉就肯定少不了老白干,这是本地最上品的吃法。
公孙妙手把每样菜肴都尝了一块,连喝了四杯老白干,然后他才用丝巾擦了擦他那双白白嫩嫩的手。
他对自己的一双手不但自负,而且保养得很好。他在这一双手上下的本钱,远比当今皇上宠妃的花费更贵。
公孙妙手道:“刚才那个年轻人能杀死鲁大师。”
徐阎王笑了:“当然能。”
诸葛无死道:“无论谁能从这种情况下逃走,当然都是足以杀死鲁大师的。”
一个人能从四大神医,陆棠清,韩坤,景玄子,廖长春的手上走脱,那必然会有通天彻地的本领。
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就这么短短几句话,毫无证据,就已经定了一个人的罪。
景玄子道:“所以你们才要放他走,让杀鲁大师的罪名坐实。”
这天底下,如果四大神医、陆棠清、刺鹰剑客他们都说一个人是凶手,那这个人就算已经死了十年了,也一定会是凶手的。
这就是江湖,这就是现实。
有威信力的人说出来的话总是要比较可信一点的,这样的悲哀来源于人们迷信权威。殊不知这样的“威信力”,恰巧是作奸犯科最有力的手段。
景玄子道:“你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廖长春道:“因为只有一个人背黑锅,我们才好调查真正的杀人凶手。”
所以,廖长春才会急于出手?
景玄子道:“可你们不应该这么做,他说不定是无辜的,而且他到保定来,也许是为了向鲁大师祝寿的。”
徐阎王没回答景玄子,却是问韩坤:“听说你们韩家的鹰喙钩是鲁大师打造的,也算是对你们家有恩。”
韩坤道:“这是晚辈的荣幸。”
徐阎王又道:“鲁大师被无故杀害,肯定死不瞑目,如果让你背着罪名找出真正的凶手,你愿意吗?”
景玄子忽然不说话了。
廖长春道:“我只担心他活不到那个时候。”
江湖中,无论是谁都背不起杀害鲁大师的罪名。
陆棠清道:“这个年轻人不管是不是独孤藏,都一定死不了。”
李病道:“廖贤弟可知道当今天下最惹不起的几种兵器暗器?”
廖长春颔首道:“这自然是唐门的五丁开山,江南霹雳堂的九子连珠,魔教的风沙蛇刺、风女侠的银燕子、湖北谢家的金刚降魔杵、山西高家的独脚铜人,淮南鹰爪门的鹤蛇钩,六扇门里的铁锥子。”
这些兵器,莫说是遇到,光是听到就已经让人头疼。尤其独脚铜人,江湖人宁愿遇到鬼都不愿意遇到它。
李病道:“还有一件兵器是一柄短刀,虽然不如廖贤侄说的这些有名,威力却同样不可小觑。”
所有人悚然动容。
这世上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兵器?
李病缓缓道:“犀灵刀。”
“不管这个年轻人是不是独孤藏,他那把刀都一定是犀灵刀。”
陆棠清沉吟着道:“前辈的眼光自然不差,但是犀灵刀在江湖上几乎没有名字。”
李病长叹:“你们当然不知道。”
廖长春道:“还请神医赐教。”
李病道:“五年前,秋水夫人独闯魔教,用的就是那一把犀灵刀。跟群魔激战两个时辰,刀尖都缺了,所以有了两个刀尖。”
陆棠清道:“可江湖中也未听说过秋水夫人。”
公孙妙手忍不住问道:“这个秋水夫人究竟是谁?”
李病道:“秋水夫人决战魔教,江湖中知道的人并不多。可有几个人你们一定知道。”
徐阎王道:“哪几个?”
“自从昔年冶铸神兵利器的第一妙手周裕山先生仙去之后,江湖中人才凋零,只剩下四个。”
陆棠清道:“铸造兵器七十二的‘青龙’古大师,成为一代宗师。还有十年间修补、打造了二百四十九件兵器暗器的‘赤龙’兰大师,江湖中人敬称九爷。”
景玄子插口道:“一日之间铸名剑十三,高歌快马而去的韩大少。在下这柄青云剑,就是出自韩大少的手笔。”
徐阎王叹道:“这三个人已经是活在传说中的人物,自然不会来插手这些凡俗。可惜鲁盛已经死了。”
在江湖中行走的人都以能有四位冶铸宗师亲手铸造的兵器为荣。据说当今皇上收藏到几件真品,经常邀请群臣观赏。
这样的人物,自然是谁也得罪不起的。
李病道:“我怀疑这柄犀灵刀就是古大师和九爷铸造的。”
廖长春道:“这两条龙,谁更难对付?”
李病摇头:“谁都不好惹。”
公孙妙手道:“江湖中敢在他们面前拔刀的人,还没出生呢。”
他们的嫡传和旁系,当然也没有人敢惹。
鲁盛的死,必定是轰动江湖的。
如果古大师和九爷的传人出面,大家自然不好不给这个面子。就算独孤藏真的是凶手,大家也不会真的杀了他。所以,他来背这个黑锅才更合适。
李病道:“我刚才还看出了一点,独孤藏的轻功,得的是韩大少的真传。”
廖长春道:“原来前辈还见过韩大少?”
李病点头:“我甚至怀疑,当时独闯魔教的秋水夫人都是韩大少改扮的。”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李病说的是真的,那独孤藏的身上无异于穿着三道免死金牌。
独孤藏的身上并没有穿着金牌。
别说是三道,就连一道都没有。
江湖中没有任何人能够背负杀害鲁盛的罪名。
不管这个人是谁的传人都一样。
独孤藏现在掉进了一个别人精心构筑的陷阱之中,一个凶手既然能够杀死鲁大师,自然也能够劫走那一批据说价值三千万两黄金的宝贝。
独孤藏死了之后,同样是可以嫁祸给别人的。因为独孤藏如果真是谁的传人,同样也没人能够背负杀死他的罪名。
可江湖中的争端也就因此展开。
独孤藏不但被人钓上了钩,现在还被人当成了饵。
无论是谁被逼到这种众矢之地的地步,都应该赶快逃命的,躲到天涯海角,永远不再见人。
独孤藏没有躲。
他甚至没有离开天府酒楼。
所以,他们说的话他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不多时,外面抬着送进来三具尸体。原来这些老江湖们一直不动,是在等这三具尸体。
掀开白布,让躲在隔壁屋子横梁上的独孤藏也吓了一跳。其中一具尸体,赫然竟是已经化成了脓血的黑老鼠。他相信这个黑老鼠一定只是一具尸体,他遇到的那个才是真的黑老鼠。
陆棠清道:“黑老鼠、杨秀、满天星。”
韩坤道:“能在一招之间杀了他们的人,自然不是庸手。”
李病道:“跟鲁盛的死法一模一样。”
廖长春道:“难道还是那把犀灵刀?”
李病道:“肯定是犀灵刀的刀伤,可用的还是剑法。”
廖长春道:“假如凶手真的是独孤藏,那他为什么要用剑法杀人?他杀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公孙妙手笑嘻嘻道:“也许死的不止他们三个,莫忘了神虎镖局丢掉的红货可是价值三千万两黄澄澄的金子。”
这句话果然厉害,一下就把劫镖杀人的罪名坐实了。
陆棠清道:“杀区区这么几个人,倒也还用不着什么目的。”
诸葛无死道:“这世上任何事情都是有目的的,就像我们的徐大爷只喜欢男人而不喜欢美女一样。”
徐阎王笑笑。
这本来是一件难以启齿的隐私,但是徐阎王却很得意。
江湖中人都知道徐阎王武功盖世,也算一条好汉,可也知道他不但医术如神,还好酒贪色。
古往今来的英雄好汉们也都是贪杯成性,好色如命的。
如果一个大侠不喝酒的话,反而有些不爽快了,喝过酒之后,做一些人之常情的事,也才显得有男人味。
只是徐阎王贪的不是女色,而是“男色”。徐阎王视女人如粪土,一百个绝色美人在他的眼里最多是一百头畜牲,还比不过一个男人。
他喜欢各种各样的男人,小到十岁男童,大到七十老汉,对他来说都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李病却道:“却不知道徐兄喜不喜欢死男人?”
徐阎王变色道:“你的意思我是凶手?”
李病道:“我并没有这么说。”
廖长春打岔道:“烦请陈老板买棺材收殓一下。”
陈胖子又飞速逃开,他实在害怕大人物一翻脸就说他也是凶手。
没多久,几口棺材就已经抬到。
陈胖子更是像个孝子贤孙一样把四具尸体亲自放到棺材里,这仿佛是一种别人不能享受到的荣誉。
李病看着陈胖子,冷笑道:“你倒是个标准的生意人。”
生意人本来就是黑白通吃,只要有得吃,就算是死人财也一样可以吃的。
四具尸体都是软塌塌的,像是喝醉了的醉鬼。人一死,尸身就开始发硬,为什么他们会是软塌塌的?
陈胖子甚至还替鲁盛准备了一套最上等的寿衣换上。
可是刚脱下衣服擦身子,就看到鲁盛的胸口有五个字:山河社稷图。
五个字是工整的正楷,由上而下,看样子应该是被人用小金刚的精妙指力给写上去的。
小金刚指却恰巧是鲁盛的绝技之一,可写字的人却绝不会是他自己。
陆棠清沉吟道:“大金刚指力可以碎石成粉,却很难写这么俊秀的字。”
徐阎王道:“凶手为什么要写这五个字?”
鲁盛已经死了。
除了凶手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要写下这五个字。
独孤藏看着四具尸体入棺,他知道事情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因为自从独孤藏进入保定府迄今为止,一切的事情都发生得太过顺理成章,就像是戏台子上唱戏一样。
可这绝不是在唱戏,这世上绝对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一件事情若是巧合太多太过顺风顺水就发生了,那就说明背后一定有一个“戏本子”在支撑着。
那这个“戏本子”究竟是谁写的?为什么会跟魔教有牵连呢?
独孤藏的一个脑袋已经变得两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