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到达人山人海,乍一望去都是乘客,细看门道就多了。有读者,有狗仔队,有记者,有外景主持,还有打着某报纸名头、其实是给微信公众号出稿子的,各路豪杰济济一堂,他们当中,很容易就能看到落落寡合的陈骆安。
萧觅双手插兜,披一件长及脚踝的雨衣疾步走来,雨衣硬扎且表面泛光,在这个雨过天晴的日子格外扎眼。她一言不发,看到陈骆安没有一点意外。
陈骆安示意我跟着萧觅走,到了要客通道,只允许进两个人。萧觅先看陈骆安,又看我,最后她眼睛看着陈骆安,嘴上说的是:“程导演,请跟我来。”
我回头看陈骆安,他身体前倾,双臂挂在栏杆上,就像捞月亮的猴子。
进了要客通道,萧觅在前方快步走着,巡逻车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不敢问她为什么不上车。突然,萧觅朝前跑去,跑得太急了,以至于跑上了一条反方向的平行扶梯,她身上那件长雨衣不停刮着扶梯上的人,她经过的每个人都回过头看她,只有一个人没有——那个人,就是英木黎。
英木黎浑身素黑,整个人像从报纸讣告上走下来的。她一上车,萧觅就脱下雨衣给她披上,英木黎摇头,可被罩住的身体也没反抗。萧觅拿水给她,她接过来,拧开盖,没喝,又递给萧觅。萧觅给她梳鬓角,她就睁着眼,头发扎到眼睛了才眨一下——她从始至终没有一个表情,眼睛如盲人一样空洞无物,就像被雷劈断的思茅松。
我抬起头,发现这株思茅松在看我,她说:“程真——狄安的女朋友?”
我没想到她还记得我:“现在是前女友了。”
“还是那么听话。”她没来由地来了一句。
我没想到,英木黎是这么支离破碎的一个人。看起来像女学生,十五六岁,坐在课堂里怕被提问,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让她不安。从她惊觉的眼神中,我真能看出她被父母抛弃的痕迹——男人们,是为了这份楚楚可怜才爱她吗?还是现在没有男人,她绿茶婊那一面发挥不出来?
果然,一看到陈骆安,英木黎的精魂立马附了体。她一进休息室,就握住陈骆安的手,展开了对他的围猎。刚才英木黎眼中惊惧的目光,现在都转移到了陈骆安脸上,他像托着易燃易爆品一样托着她的手。我眼看陈骆安的眼神变得疯狂起来,他有了欲望,他想把这件易燃易爆品,变成他莫失莫忘的护身符。
在男人的目光里,英木黎重新变得有决断起来,甫一落座,就要一种特殊的眼药水清洗眼白。她两只眼睛充血得厉害。
萧觅听见,赶紧把眼药水拿给她,却被陈骆安拦住了:“你一个作家,瞎了怎么办?”
英木黎看着他,目光调整之及时,分寸把握之到位,让我想请她亲自扮演英木黎——“给我。”英木黎说,随即吩咐工作人员,“5分钟后见面会,放100人进来,20个读者,20家杂志,20家报纸,20家电视台,20家新媒体。”
英木黎的指令不可抗拒,所有人都忙起来。等她腾出空来看陈骆安,她的神情忽然变得怯懦,变得可怜兮兮,变得好像一碰就要哭了,就当着萧觅,当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