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陈骆安走了,我才想起来问:“人抓住了吗?”
“抓是抓住了,”齐老头说,“不过听说,她有什么‘钟情妄想症’。”
现代人好像不得个精神病,都不好意思出门,我说:“那我这打算白挨了?”
“不一定,万一是装的呢。她一进去就招了,说就是要英木黎死,还说只有英木黎死了,麦芒才能重见天日。够邪门的吧?你说她以为麦芒还活着,按说这病得不算轻——”
齐老头的声音被巨大的耳鸣覆盖,几个白大褂涌进来,同时在我左眼上动作,具体几个,我看不清。器械冰冷地进出我的眼眶,粘稠的液体砸在我眼球上,然后是一种刺鼻的膏状物,一碰上左脸就像烧着了,在脸上推开的过程就像拿刀剜我的肉,再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看见自己和陈狄安站在通亮的片场两端,一切都是将要开始的样子。我看见自己抬起脚:第一步,摘掉微笑,第二步,培植不屑的神情,第三步,堵住耳朵,第四步,设置自己的底线,第五步,暴露锋芒,我离他越来越近了。我看见自己和齐老头顶嘴,给演员示范哭戏,跟广告商狮子大开口,打电话给我妈说不回家过年。我终于从一端走到了另一端,每一步都像生物进化论,我终于变成了陈狄安,也终于失去了他。
我开始听到他的呼吸,进气长长的,出气出到一半,就要张嘴喊cut——我睁开眼睛,屋子里灰灰的:“是你吗?”
我一睁眼,呼吸声就不见了。可只要合上眼,他马上就能回来。我感到他的手,从我的头顶滑到眉骨,又顺着鬓角滑到锁骨,他的喘息急促浇灌着我脖颈上的茸毛,他的手盖住我的右眼,接着,是一个吻。
我在天亮后醒过来,护士正在换我左眼上的纱布,我问她:“我会瞎吗?”
“不会,左边眉骨兴许长不严,留下一个小窝,但你不会瞎。”
可我的右眼——这个穿白裙的小护士,如今在我眼里只是黑窄的一条,我问她:“夜里有人来吗?”
没等小护士说话,他就从窗前站起来——竟然不是梦。
“阿真,是我。”陈骆安打了个喷嚏。
“昨天——”
“也是我。”
我的脸火辣辣地烧起来,幸好齐老头及时推门进来:“陈教授,听说英木黎撤诉了?”
陈骆安:“她是麦芒的粉丝,阿黎不想难为她,您看台里要是——”
“台里这边撤不了,”齐老头公事公办地说,“阿真是导演,伤的还是眼睛,就算以后能康复,她手里的活也得往后推,老头子我得给各方面一个交代。”
“法院的调解程序只有这么几天,您看,是不是在时效期内先撤诉?”
“不是我们不配合,问题是英木黎什么都瞒着,我们怎么配合?”
我不明白齐老头怎么变得这么强硬,陈骆安走后,我问他:“是不是我的眼睛——”
“你没事,”齐老头说,“可你是为英木黎受的伤,昏迷了三天才醒,她现在人影没一个不说,连萧觅都不出面。让我说啊,那个疯女人还不一定怎么回事呢,要真是许如清雇的,这事肯定没完。”
吃了止痛药,我很快又困了,齐老头看我什么事都商量不了,就说往后几天不来了,让我有事找齐诺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