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二丫醒时太阳已经老高了，连阿宝都回了前院。
程萌刚熬好的稀饭在锅里咕嘟嘟冒着小泡。
二丫猛的想起自己的喜蛛也不知道什么样子了，匆忙穿上衣服就往家里跑去。
程萌简单把昨天秦婶子说的事儿同姥姥、娘亲说了一下。
“这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了。”姥姥许久才说了这么一句。娘亲照旧没什么反应。
“姥姥也觉得满月不是善茬？”程萌觉得这小小村落间，千头万绪的人情往来，远不是自己以前想得那样，“我私心觉得，要是杨大勇真的给杨福娃买了个媳妇回来就好了。”
“萌儿这样想，便是长大了，可也想得不全。”姥姥装了一袋烟草，她一般不用，用的时候多是遇到了难处或者烦心事，“前几年，你年纪还小，姥姥在一日谁也打不上你的主意。可如今你十五了，你娘又是这么个光景，盘算咱们的人家，多了去了。”
当初和杨大舅一分住，她们这一门便是一个寡妇，一个弃妇和一个小丫头。
程萌回忆刚开始那段日子，眼睛滴溜溜转着，当初要不是姥姥同舅妈狠狠吵了一架，带着两袋子红薯搬了过来，程萌估计即便自己有主攻杂交水稻方向植物生产学博士的脑子，也是熬不过那个冬季的。
每次想起来，程萌都要在心里替那个饥寒交迫死在冬日的小女孩默哀三分钟。
她最见不得人终其一生都是苦难，何况是那么小的生命。
村里人看见家里日子难，有看笑话的，有相帮的，也有上门给杨莹说光棍的，还有想把程萌买去做童养媳的。
老太太不忍心母女分散，才咬着牙硬撑了那么些日子。
后头，还是多亏了程萌心思巧，不知道哪里淘换来好苗子，在屋子里种出来又甜又大的草莓，让杨大舅拿到城里换回了五百个大钱。她们娘仨的日子才能继续熬下去。
几年来，程萌把北房当温室，种葡萄，放制造简单的温箱，种草莓，结下果子，让舅舅拿出去卖姥姥还养了十几只鸡和兔子在院里，才总算是衣食有了着落。
温饱解决后，程萌才敢把院子里种满了水稻。
“那些难咱们不是过去了嘛！”程萌把昨晚的喜盒拿在手里，安慰姥姥道。
“是过去了。可当日咱们穷得什么都没有，他们还要盘算咱们的人。如今，你亲手种的这一份家业，他们也都看着呢，谁不想要？”姥姥烟抽得很快，话说得也快，老太太盘算着自己的事情，显然并不放心将重任全部交付给小外孙女。
“这几年，咱们这边不说，可是吃的饭、喝的药，大家是看得见的。你大舅那边，别的不说，杰哥儿上学羡慕了多少人家？还不是指着这院子，可他娘没良心。”姥姥吸进最后一口烟，没银子活不下去，有银子却是惹是非。
“对了，我昨晚上还看见俊姐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程萌这会儿才想起来，“这次她娘怎么没来闹？”
“你还惦记她来？那就是头一份惦记你的。她和张春花娘家沾着拐弯亲呢，不要脸的往上贴人家。”姥姥很是厌恶这个儿媳妇，顺带把她娘家也一棍子打死了。
“娘，媳妇看您来了。”果然不能背后说人，祖孙俩正说着外面就传来了刘氏的声音。
程萌上次从刘小娟嘴里听到这种柔软和气的声音，应该还是在路上偶遇刘小娟奉承张春花的时候。
杨大舅和母亲本一奶同胞，都是孙老太太生养的。
早年杨老爹是个秀才，考不上举人便在村里开课讲学。学生里有个天赋极好的程业，便做主将女儿嫁给了程业。程业婚后不到两年果真考上秀才。
杨大舅娶了邻村刘氏女时家里正是兴旺。杨老爹依旧教书育人，程业已是举人老爷，杨莹也生了程萌。
刘小娟刚嫁进来很是知足，觉得杨家虽没什么钱，但将来自己的儿子也能沾了姐夫的光。没想到，她的儿子还没有落地，那举人老爷竟已经不是她姐夫了。
程业官越做越大，在程萌五岁那年，以无子休了杨莹另娶她人。消息传回来那天，身体本就不好了的杨老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就去了。
杨家一瞬间就从天上掉到了地上，杨大舅靠家里惯了，自己老实只会种地，杨家连个撑得住门面的人都没有了。
因此，刘小娟也就日益张狂起来，久而久之，连她当初的高攀都成了低嫁。
平日里，她偶尔过来不是吵架，就是一副翘尾巴母鸡的样子。
程萌想像不到她以前在姥姥和母亲面前做小伏低的样子。
杨莹却是听到这声音瞬间打了一个激灵，在她不太清晰的记忆里，这个刻意柔和的声音曾经说过很恶毒的话。
程萌安慰了一下娘亲，就到外面开门去了，总不能不让人进门。
她也好奇，这会儿刘小娟是有什么事呢？
阿凡听到声音出来正看见程萌，将程萌一把拽到北房门口。
昨夜宿酒，他又想起一些过往。可此时，门外的声音让他觉得极为厌恶，他想让那人、那声音赶紧消失。
“阿宝的娘过来了，我，我得去开一下门。”程萌以为阿凡是怕有人来查问自己，向他解释。
“阿宝的娘。”阿凡头疼欲裂，外面的声音断断续续，里面没人应就一直娇滴滴说话，真是让人心烦得把她脑袋拧下来踢走。
“对，是阿宝的娘，不是别人，我要去开门呢，你没事吧？”程萌注意到阿凡有点不对劲，把手伸到他额头上试了一下温度，有点高，看眼睛里也是布满了血丝，不知道是宿酒的缘故，还是生病了。
“没事，我进去躺一躺。让她闭嘴。”阿凡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心智，他觉得自从听到那声音，就有无限的杀意从胸腔弥漫开来。
既没有缘由，也没有止境，尚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自己必须要克制，要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去行动。
程萌点点头，一会要是阿凡不见好转，她得去请孙大夫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