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萌一开门刘小娟就硬挤了进来。
大日头底下晒了这么久，刘小娟心里很生气，只是不敢表现出来。
个把月前，她悄悄告诉了杨大勇家程萌进山的消息。原以为这下程萌就再也回不来，后面的这个院子自然也就是他的。
可是没想到杨大勇一家子这么没用，眼下又闹出个买丫头的事情来，估计是指望不上了。
不过昨日他大哥过来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她觉得甚是可行，所以今天过来探探口风。
想到这里，刘小娟特意堆下满脸的笑来，上下打量程萌一番说：“哎呀，萌萌这些日子，可是长高啦！”
程萌被她看得不自在，也不接她的话茬，直说；“舅母真是稀客，可是有事儿？”
刘小娟脸上笑意一顿，什么时候这个死丫头片子也这么伶牙俐齿的？不过自己是长辈，不至于和她站在院子里犯口角。
于是一边往西屋里走，一边高声问，“娘在家吧，我特意过来看，姐姐的病可大好？”
“舅母低声些，不然别人以为咱家遭了什么急事呢！”程萌想起来阿凡的情况，心里着急，“平日里也没见你殷勤过。”
刘小娟想着今天的大事不自觉低了声音。她觉得程萌份外讨厌，要是平常她早就回身好好教育这个眼里没长辈的东西了。
可是今天，她还得再忍忍。
进到屋里，刘小娟安安分分给姥姥问了好，还这么多年头一次同杨莹打了招呼。导致杨莹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份迷茫。
“不年不节的，你怎么想起过来了？”这几年，刘小娟除了过年和中秋来这院子打个照面外，从来是不过来的。
“娘这话说的，我这不是家里头仨孩子，个顶个的不让人省心，不然，怎么会疏忽了过来看娘和姐姐呢？”刘小娟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不知情的看了还以为她在这受了天大的委屈。
“萌儿，帮我把烟装上。”姥姥心里明白她这儿媳妇是什么货色，不值当的搭理。
刘小娟尴尬了一会儿，正待发作，想起今天的正事还没说，硬是咬着牙忍了下去。心想等把杨莹哄过她哥那里去，程萌作为继女还不是得听爹和姑姑的话。
到时候哥哥有了媳妇，自己占了这生钱的院子，让程萌好好干活，他们兄妹还能为钱犯愁不成？
“娘，我看姐也好的差不多了。您这岁数也在这摆着呢，萌丫头早晚嫁人，到时候可不就剩姐一个人了，病了饿了的都没个照应。”刘小娟盘算了许久，这话有一半能对上姥姥的心思。
萌儿是个能护住自己的，老太太唯一担心的就是以后她这个女儿该往何处安身。
“我那亲哥哥，原来也是好的。前两年不成器，如今却改好了。他在外面谋了差事，一个月一两银子呢。”刘小娟见老太太面上有所松动，说得更起劲了，“我那嫂嫂没福气，前年就病去了。我想着，姐这么一个人也不是个法子，倒不如咱们亲上加亲，娘说好我立马让我哥把事儿都预备周全了。”
老太太闻言将烟锅子磕在床沿上，嗒嗒嗒的声响。
“你哥在什么地方谋的这么好差事，每天游手好闲还能得一两的银子。”程萌听了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刘小娟那哥哥刘大成分明是个赌棍无赖。
“你不知道就是人家没有了？可不能随便污蔑好人。我这是好心……”刘大成当然没有一两银子的好差事，但是昨天兄妹俩串词时候一心想着，也没有想到这个地方，所以只能现场胡搅蛮缠。
“好人，好心，那我就问问你这个好心人，你拍着良心说你那嫂子是怎么死的？谁活得好好的要吊在老槐树上寻死？”程萌气得双目圆睁，对着刘小娟连最后一丝脸面也不肯留。
那刘大成赌输了就打媳妇，只打的老婆吊死在村外头，是立志死后都不进他刘家的祖坟的意思。现在刘小娟想让娘亲给他哥当填房，分明是想要逼死娘亲，还敢说自己是好人、好心，十足十的不要脸。
“那是她不下蛋，没福气，谁家娶媳妇回来是养着的？她自己想不开怪不到别人头上。”刘小娟没想到程萌对她哥哥的事知道这么多，说得这么难听。
本想着翻脸，可实在是正求着这头，心里想着等你娘过去了，再收拾这小丫头片子。
姥姥朝程萌使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说话。
“娘，您原来是知道的我哥的，有名的孝子又疼媳妇。他就是那两年撞了邪，现如今也改好了，可是每月大把往家拿钱，还能贴补我呢。”刘小娟看程萌那里不通，还是跟老太太说了起来。
“呸，别恶心人了，他每月往家拿钱？贴补你？是从你那拿钱，你补贴她吧？”既已经撕破了脸，程萌也就不愿意在牵扯到姥姥身上，因此拦着刘小娟就要和她吵到底，“你每年从这院子里拿多少钱，我一清二楚，前几日，大舅过来说阿宝开蒙没钱，你倒是说说钱都去了哪？”
“我不跟你小孩子家的胡扯，娘，我只问你，你到底想不想着姐的后半辈子？”刘小娟这些年过得顺风顺水，许久没跟人这样针锋相对过，嘴皮子大不如以前。而且银子上多数都补贴了她那不成器的哥哥，程萌算是戳到了她的软肋，所以，她向着老太太问去。
“这些事你让阿志来跟我说，谁家都没有丈夫活着，婆娘做主的道理。”杨志就是杨大舅，老太太素来不是软的，只可惜儿子太不上道，让儿媳妇拿捏得死死的。
杨志上次对着程萌都不敢把话说出来，更不敢把这胡话说给他老娘听。
老太太一句话到噎住了刘小娟。
屋子里由强烈的争吵瞬间变成了一片安静。
刘小娟心想老婆子还是那么讨厌，要是杨大舅肯过来说，她才不愿意来低声下气的求人呢。可也不能什么都没闹成就灰溜溜回去吧。
“大姐，当年弟妹年轻不知事，都是同大姐闹着玩的。大姐你不会真心怪我吧！弟妹这些年也是过得艰难啊。”刘小娟见没人应她，转而瞄上了最弱的杨莹，一番诉苦应是又挤了两滴眼泪出来。
杨莹从刘小娟进屋，脸色就一直不好，此时更是让她吓得紧紧躲在程萌后面。
程萌原想着带娘亲出去走走，好过看刘小娟一幅假嘴脸。可是又担心姥姥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因此，一直留在屋里，后来吵起来也就顾不上别的了。
“今天也是特地来给姐姐赔不是的，这是我哥哥从城里捎回来的胭脂膏子，我都没舍得用，特意给姐姐带过来的。”刘小娟看大姐没反应，一步窜到杨莹跟前，就要把手里的胭脂盒子往她手里塞。
杨莹虽不太清醒，却也知道眼前的刘小娟不是什么好人，不住得躲着，嘴里还一直喊着不要，不要。
“娘，娘，”程萌看见刘小娟拿着个胭脂盒子献宝一般，假装转身去看娘亲，实则看准了那个胭脂盒子装作无意扫在地上，“你没事吧，看见坏人咱们不怕。”
胭脂盒子砰的一声就碎了，刘小娟连忙蹲下去捡，正被抬脚上炕的程萌一脚踢到脸上，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刘小娟反应过来程萌是在整她，接连的屈辱和脸上的疼痛让她顾不上自己原来的打算，伸出双手就吵着程萌脸上抓去，她要挠死那个小贱人。
程萌这边早有准备，拿了扫炕笤帚用力朝刘小娟头上打去。
杨莹一看有人欺负自己的女儿，仿佛也是受了刺激，顾不得害怕，反而下床拿了一个更长的棍子，对着刘小娟比程萌挥舞得还要有力气，一边打一边念叨：“滚，滚，滚，害我女儿的都滚，都去死。”
“啊，哎呦，哎呦，没天理了。”刘小娟挨了十几棍子才连滚带爬跑出了院子，说出的话已有了哭腔，“你们等着，你们不识好歹的给我等着。”
哭声向着南边越来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