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姐姐，早拿主意，你们要是定了走，我有在城里的朋友能给帮帮手，你的病也能找他瞧。”孙大夫早年在城里行医也是好手，后来遇到事才回乡下，但找一两好友帮衬还是没问题的。
“我得想想，萌丫头，你的打算呢？”姥姥身体不好也不坏，她自觉自己一把老骨头，没必要再挪动地方了。
“我手里钱还不太够，打算等下一季稻子熟了，过年时候葡萄、草莓都卖上价回来了咱们就走。”程萌心里自己跟姥姥、娘亲自然是在一起的，“我看姥姥和娘亲侍弄得花草都长得旺盛，姥姥，到时候咱们各显神通。”
程萌不敢显露自己的异能，但是娘亲侍弄花草一直就是好的。换草莓的那一株蟠龙桂树用的就是娘亲原来养的本柱。
“好孩子，那都是你娘侍弄的，她打小就喜欢那些。”姥姥是明白人，心里此时已经有了大致的打算，冲着孙大夫点头道谢，“那就麻烦您费心了，千万找个周围邻里和气的。”
老太太清楚，萌儿待在村里多少人家惦记着，早晚是嫁出去的，可没有闺女带着娘出嫁的道理。
原本老太太盘算把阿凡和萌儿凑到一起，委屈阿凡当个上门女婿。可看如今前院、杨大勇家都盯着家里人和院子的架势，他们俩即便成了又如何斗得过这么多人？
那水稻将来如何她不操心，但要萌儿娘俩儿将来能在城里寻一处落脚，卖个花草果木，平平安安过一生就再好不过了。
“老姐姐见外了，老夫我定当竭尽全力。”孙大夫一辈子悬壶济世，心中也是装过天下人的，但自己能力有限，若是能助这丫头一场，何乐而不为，“丫头，老夫倚老卖老送你一句话，闯过了眼前，放开了手脚，将来的成就不可言说。”
程萌不太明白孙大夫的意思，自己现在自身难保，哪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成就。
两人一个正满心欢喜，一个当局者迷，自以为姥姥必然会和自己长久在一起，谁都没有注意到姥姥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孙大夫开的药还是对症的，阿凡喝下去就渐渐睡得安稳了。
程萌不放心阿凡，娘亲却是不放心程萌。娘俩个安顿好姥姥，当天就在北房里凑合了一晚。
每隔一会程萌便将阿凡额头上的冷毛巾换一块新的，感觉他的温度也在往下走，只是双手一直紧攥成拳。
点起油灯，昏黄色的光照在墙壁上被吸取大部分的亮度。
程萌借着去井水边冰毛巾的空档，在暗夜里打量这维系一家人生计的小小院落。井边一颗桂花树，因为离着井水近，开花就早。
她想了想将几个半开不开的花骨朵聚成小小一碰，仔细放进衣襟里。一会儿屋子里满是清香应该也是有利病情的吧。
杨莹今日好像份外清醒，炉火上的粥早就炖的烂乎乎的，现在仅是温着。程萌回去时候她正坐在小板凳上，就着灯绣一朵手绢上的小花。脚边摆着的破瓦盆里被她移进去了三株尚开着小花的草莓，油灯照的花和叶子都成了黄色。
“娘，灯太暗了，仔细眼睛疼。”程萌直觉娘亲今天不太一样。
“我看你手帕子都没个花草，就给你绣一小棵草莓。”杨莹的声音很温和，不再是平日里怯懦的样子。
“娘，你。”程萌蹲在杨莹身边，用头靠近娘亲，急切又迟疑，她想问娘亲是不是好了。
“好孩子。”杨莹的手顺着程萌的头发从顶心抚摸到后背，两人的头紧紧挨在一起，这是杨莹这么多年的第一次与女儿这么亲密。
“娘亲，你好了是不是？是不是？我要去找孙大夫。我……”
“不。”杨莹拉住跳起来想要找大夫的程萌，这两年她有那么三五次也是清醒过的，可每次都很快就被巨大的伤痛重新拉回混沌之中。
这次好不容易的清醒，她只想跟女儿多待一会儿，多亲近一会儿。
程萌听了杨莹的说法有些沮丧，其实孙大夫也说过，以他的能力也就能控制在平常的程度。要想更好的治疗可以去城里他朋友那里针灸试试。
“娘，咱们以后进城好不好？孙大夫说他有位好友，兴许能用针灸的法子治你的病。”程萌收拾了沮丧，略带小心试探着杨莹的意思。
“那当然好。”杨莹又拾起手中的帕子，这朵小花她想在清醒时绣完。
下午的孙大夫和萌儿话，她其实都听见了。听了只觉得欢喜，这村落里她有过幸福的童年，也曾风光的回娘家过，而当再回来时，带给她的却是无尽的痛苦和磨难，她做梦都是想要离开的。
“娘，到时候咱们就能安安稳稳，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程萌托着腮，在离杨莹最最近的地方坐定。
程萌永远记得，当日醒转之时，看到一个穿着深蓝色麻布裙的妇人，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汁，神色紧张的走到自己床前。
“萌萌，喝，喝，喝了就好了。”看上去有些痴傻的妇人正是她的娘亲，已经被休弃，带着女儿在娘家寄人篱下，而杨莹真的女儿就是因为一场风寒加饥寒交迫而死，让她来到了这里。
这些年杨莹虽有些痴傻，却一直都是挂念着她的萌儿的，她们之间母女情分也是真的。
“好，都好。”杨莹的针线活很利落，一会功夫几片草莓叶子已经是活灵活现。让程萌这种缝被子能把针缝的找不见的菜鸟由衷敬佩。
程萌突然觉得喜蛛这小东西还真是挺灵的。她下午悄悄看了一眼自己的喜蛛，不但没结网，而且已经溜走不见了。
“桂花香？桂花开了不成。”杨莹看一眼草莓花，却闻到似有似无的桂花香气，“以前你在家总嚷着要吃桂花糕，娘后来就学会做了，下个月八月十五，你可记得要娘做给你吃。”
程萌才想起刚摘的几串花骨朵，拿出来轻轻放到阿凡枕边，又跑出去摘了几串泡在新打的井水中一起端了回来。
“娘，累了就休息，我给你拿桂花水通通头发吧，”程萌看绢子上一棵草莓花叶果子俱全，就剩下草莓果上的几针没绣，怕娘亲累着。
“别闹，萌儿等会。”杨莹无奈快速绣了最后一点，拆下绷子对着灯比量一番感觉尚可，才折好放进程萌衣襟里，“今儿，娘给你通头。”
杨莹灵巧得拆开程萌为了方便胡乱捆在一起的头发，用梳子沾了桂花水一点点梳通。
程萌头发多又黑亮，被杨莹一丝不苟梳了一个单寰，倒显出几分平常没有的沉静气质。
一夜过去的飞快，外边天已经有了蒙蒙的亮光。
屋里程萌吹了油灯，天光云影一下子映进屋来。
清冷的光衬得毫无装饰的脸颊全是自然天成之美，一双眼睛灵动有神，正是十二三岁豆蔻年华独有的清新。
阿凡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清水出芙蓉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