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凡直到自己床边才停下，收回棍子在程萌身边比量了一下，又示意她坐下。他则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把精致的小刀，对着棍子的下半截认真削了起来。
看样子，这应该是打算给她做个手杖。
程萌心里涌过暖意，自从来了这个闭塞的村落，自从她能养活这个家，已经许久没有主动发现她的需求，给与她帮助了。
于是，心情愉快的某人坐在床沿上，开心看着对面蹭蹭蹭削下片片树皮，两脚灵巧得勾在一起，前后晃着、晃着就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情。
程萌此人，虽然理想抱负都不缺，可其实更知道当下的重要。比如当下要穿衣吃饭，要看病求医，所以最重要还是做好能换银子的事情——种草莓。
“嘻嘻，阿凡，你对小苗这么感兴趣，咱们就去屋里看看能卖银子的小苗苗们。”勤劳的人向来受人欢迎，勤劳又手巧的会更受欢迎，
大约一刻钟后，阿凡的手杖有了雏形就被程萌一把抢过。
再大约一刻钟后，站在地笼间的阿凡彻底明白了什么是好心没好报。
以程萌的说法就是：你看，你对这个水稻种植很感兴趣吧？对。
那么就说明你对种植很感兴趣吧？对。
种植呢，分很多种，很多环节，可以先从简单的入手啊？也对。
那哪个简单呢？嗯，给草莓授粉就很简单，过几天踩着梯子摘葡萄也很简单……
阿凡看着眼前人卖力地说着给草莓授粉是多么简单而有意义，同时，他又是多么适合而感兴趣，唇角弯弯勾起。
阿凡上扬的眼尾看向程萌时是分外的认真，这份认真也终于戳得程萌脸皮微红。他自从失忆以来，心中就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隔阂，好似整个世界都曾与他为敌一般，对这个世界，其实他有一些无名的敌意，这个敌意的来源不知，但此时，他觉得，这份敌意大概找到了自己的克星。
这个时代男尊女卑特别严重，男人一般都不会愿意做这种零七碎八的杂事。
“你的果子都是这样精心养出来的吗？”阿凡上午听姥姥说过，现在家里的收入主要就是靠程萌种的这些草莓和葡萄。
“对啊，对。”程萌理所当然，反季节不是那么容易的。
“外面的稻苗也成熟时间不一样吗？”阿凡把两者造出了一种联系。
“那倒不是为了反季节，是为了增产量，或者说多收一两季。”程萌依旧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却在阿凡的心里投下一块巨石。
多收一季相当于产量多一半，这要是放在大范围耕种，将会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个女子可真敢想。
程萌等着阿凡说她异想天开，等了许久阿凡却只是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骂我傻也不用先作法吧？
“我国现有耕地六百万亩，其中有三分之二的耕地适宜种植水稻。水稻收两季，每季每亩收一百公斤，你若是能成，每年全国就能多收四亿公斤粮食，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概念？”阿凡的声线冷清，可他此时的语调却充满了震撼，四亿公斤粮食，往小里说，足够所有人不再挨饿。往大处说，粮食充裕，民生富足的国家自有实力解决多年的多国混战局面。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程萌很震惊，他居然没有嘲笑，没有怀疑，直接就告诉自己能多收四亿公斤粮食。
可这还连个影子都没有好不好？
“我才应该问，你怎么懂得这么多？”阿凡脑中的数字全屏记忆而来，他自己其实也说不清楚。
尴尬些许，两人都极有默契的不再追问下去，毕竟，当下才是最要紧的部分。
阿凡躬身，学着程萌的样子拿着一根快秃了的毛笔，在花蕊外侧扫一圈后，轻轻蘸到中间的雌蕊上。
“嗯嗯，不错嘛，受了粉才能结果子，我们都是辛勤的小蜜蜂，嗡嗡嗡。”程萌心情特别的好，哼着小曲儿，脸上笑的孩子一样。
她既要研究杂交水稻，又要照顾这些水果，让它们成为反季节的好货，实在是不能兼顾到。水稻她现在用的盲测法，下一季会有更多的分类出来，到时候只会更忙。只有阿凡肯帮她，她才能专心研究水稻了。
东面三间的屋顶有东南，西南两个大洞。东南那个几乎等于塌了半间屋子。午后的阳光从屋顶的大洞照射下来，暖洋洋的，仔细看来，随着太阳的轨迹，阳光可以照遍屋子的每个角落。
阿凡听着嗡嗡嗡小曲，在心里默默怀疑，这两个洞难道是故意弄塌的？
“到了冬天，那两个洞会被稻草盖住的，你住的西屋也会烧炕，不会太冷。”程萌注意到阿凡一直在看头上的洞，有点心虚，这两个洞，她都有加大过那么一点点。
“所以，要准备很多柴。”阿凡早就注意到东墙根下跟墙一般高的柴垛，顺着墙垒了一溜。
“对啊，今年还想在把西房的炕重新盘了，也烧上火炕。得告诉舅舅再多砍些柴回来了。”程萌笑得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在这狡猾中却又偏偏带着一份天真烂漫，一份正气道理，还有一份担心羞涩。
阿凡被她的笑容感染，唇角上扬，几分笑意从眼底释放出来。这样多的活计她一个小姑娘做起来当然吃力。如今自己寄居她家，她却完全没有吩咐凌霸的傲然姿态，只是撒撒娇、娇笑着让自己能替她多少分担一些。
“其实，我一点都不介意这样给你当苦力使。”阿凡唇线凉薄，而这样的人甫一说情话，却是让人醉倒在清新的迷雾中，不知所以却又心甘情愿。
在程萌目瞪口呆的时候，阿凡的授粉已经做了五分之一。
他手上极快，也不管被他惊住的人，有这样的机会让她沉浸在快乐里，也很是不错。他的心里，对这个小丫头有着天然的亲近爱意，即便她发疯作恶，自己也愿意相陪一世。
更何况，四亿公斤粮食，也只是一个粗略的算法，到时候也许成就更多。
有事君子服其劳。
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