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犇把陈醋送出去之后,便回到了房间之中,见我心情不大好,皱着个眉头,便问了起来:“杨子,怎么了这是?脸色看上去不大好?”
“哥们,你也太老实了吧,就这么任由他们欺负你?你也不带吭声的?!”
听我这么一说,牛犇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多大的反应,情绪上也显得十分平静,只是弯下了腰,从破破烂烂的桌子底下,抽出来了一把小板凳,坐了上去,那桌子其中的一条腿也已经断出了一小截。
他抹了一把嘴巴,对我说道:“欺负?算不上是欺负吧,只不过是大家觉得我靠谱,信得过吧。”
“可你自己的桌子都没有去修理一下,还顾得上帮那老头……”
没等我把话说完,牛犇便打断我道:“行了行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来,我给你弄点儿水喝,过会儿再给你生火做饭。”
牛犇故意逃避着我那心疼同情的眼光,双手搭在膝盖上头,站直了身子往院里走了出去,他的身板很硬朗,脊梁骨挺的笔直笔直的。
我同牛犇也是第一次认识,很多话还是不适宜说的太直白,也许,这就是牛犇所崇尚的价值观吧,与他非亲非故的,别等等因为这些搞得彼此都不愉快,那也没有什么意义。
每一个人都有着他自己的生存准则,或许他觉得,为他人无私奉献予取予求,可以实现他自己的人生价值吧。
牛犇从院子的老井里头,打了满满的一桶水,拎到了房间来。
“很多事情呀,都不能太较真,大家都往后退一步两步,才能和睦共处嘛。”看着牛犇那“人畜无害”的脸,我瞬间就明白了,他为什么到三十岁的年纪,还是孤零零的单身一个人。
这个世界,在大多数时候,对好人都是无比残忍的,就是因为你人太好了,所以所有人都把你当二傻子看,都想着利用你,把你的好,当成理所应当。
“来,喝杯水,消消气,为这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生气,着实是不值当。”
“没想到牛大哥,着实是个有着大智慧的男人,我敬重你,谢谢。”说罢我便起身,双手接过了牛犇给我递过来的井水。
出乎意料的是,温润冰凉的井水刚刚入喉,便顺着喉咙直达我的胃部,就像是灭火器一般,顷刻之间便把我的火气给消了下去。
“怎么不是苦的?那苦涩臭烘烘的味道怎么不见了?!”或许是因为牛犇为人实在是过于坦诚,所以当在牛犇面前,我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意思,下意识地将心声说了出来。
“啥?苦涩?我这口井可是从唐朝开元盛世的时候,就一直供水到现在的,生生不息,同我牛家的繁衍生息都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不过,我们莲蓬村家家户户都有着这么一口老井,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不可能苦涩的,口感绝对是一流。
我家老牛靠着这水,现在还壮实!”牛犇绘声绘色地对我说道,不停地用长满了老茧的手掌拍打着自己的胸膛,一脸真诚的样子,着实让我感到挺不好意思的。
“不不不,不是说这个,牛哥你幻听了。”
换个思路想想,或许是因为牛哥太善良了,所以我所吃到喝到的东西都没有了奇怪苦涩的味觉。
在牛犇忙活晚餐的时候,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村民,或是过来蹭吃蹭喝的,或是过来借东西或者之前有摆脱牛犇帮忙做什么的。
总而言之,全部都是有求于牛犇的人。
三十岁的牛犇,忙活的团团转,但是却没有一句怨言,对谁都是露出一口大白牙,跟个“傻根”似的。
晚餐非常地“丰盛”,如果搁在牛犇当下的家境来看,牛犇的确已经是拿出了自己所有能够提供的出来的东西了。
老母鸡杀了一只,分别做成了“小鸡炖蘑菇”“卤水鸡肉”“爆炒鸭胸肉”三个菜,而主食是窝窝头和白馒头,足足蒸了一大盆,就着牛哥最为擅长腌制的榨菜,吃的叫一个香,完全就不用去顾及形象。
吃饭的时候,牛犇一直往我的碗里面夹菜,粗略着这么计算下来,我就没有停下来过,而他自己呢,却舍不得吃,一个劲地往我碗里面夹菜,就像是照顾着自己的弟弟一般。
“慢点儿慢点儿,吃着好的话,在我这儿多住一段儿时间也是可以的,我这边都没问题的,你还可以跟着我体验体验做农活的快乐。
吃完了,我带你去个地方,保证让你舒舒服服的,晚上也可以回来睡个好觉。”
这要是搁在以前,我听到有人跟我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去过之后舒舒服服的”,我一定会联系到“大保健”之类的场所,而且还是带着特殊服务的。
可是在这莲蓬村,而且在我面前坐着的是傻呵呵的牛犇,总不可能,他会带我去村里的“红灯区”吧?
我猛地甩了甩脑袋,深呼吸了一口气,一不小心还把没咽下去的馒头给呛到了一下,牛犇赶紧凑过来给我拍了拍背部,还火急火燎地盛了一碗汤汁。
“没事儿吧!别是被鸡骨头给卡到喉咙了吧?啊?要没事的话,赶紧冲着我眨眨眼!”
二话不说,我那眼睛就跟放电似的,对着牛犇眨了起来,莫名在心里面还感到一丝羞涩,同时也泛起了一阵阵暖意,只觉得暖烘烘的。
凉风徐徐,声声虫鸣,村子里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白天所有人都忙的焦头烂额的,到了晚上,总算是可以享受享受短暂的闲暇时光。
洗刷好了锅碗瓢盆什么的,牛犇便兑现了他的承诺,带着我从屋舍之中离开,出门的时候,他并没有把栅栏和篱笆给锁起来。
“诶,牛哥,你门还没有锁好呢,小心天黑,遭贼了要!”
黑夜之中,牛犇手上提着一盏燃煤油的小提灯,一口白牙显得愈发显眼,要不是他身上的白色衣裳还有一口大白牙,恐怕我还真的很难在黑暗中找到他。
只听得牛犇笑嘻嘻地回答道:“平日里我待大家好,大家也会给我帮忙留意着的,况且我家里也没啥值钱东西,不会有事的,走吧,晚点儿可能就看不到了。”
听到牛哥这么一说,我还能说什么呢?只有献上我的膝盖选择相信他咯。
“小心脚下,别踩到淤泥什么的,万一陷下去了,我可不能保证我这两条麒麟臂,足不足够力气把杨子从淤泥里头给拔出来。”告诫是这么告诫,但牛犇始终都拉着我的手,没有离得我太远。
不知怎的,两个大男人,黑灯瞎火的,出现了肢体上的触碰,本来也没什么,但偏偏我的脸上却泛起了一阵羞涩的红晕。
“牛哥这是带我去哪儿?”我是一个戒心比较重的人,在厉鬼接二连三地出现在我的生活之中之后,更是对“人世间多是魔鬼”而感到深信不疑,荒郊野岭,万一发生些什么,我自己也说不准。
况且,牛犇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人,他只是一条亡魂罢了,尽管我自己很难去接受这一点。
可就在我俩摸黑走了得有二十分钟左右之后,眼前的光景,便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星星点点的绿色小亮点,出现在我俩的面前。
“萤火虫!我的天,可真的是雨打灯难灭,风吹月更明,若非天上去……”
“定作月边星呀!”我和牛犇异口同声地将诗句给道了出来,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面露微笑。
所谓知己寥寥,伯牙和子期,也不过如此了吧,想不到牛犇对于唐诗也有着自己的一番了解与学习。
“杨子,你可不要被眼前的萤火虫限制了想象力呀,往下看,别着急。”听着牛犇的话语,我缓缓地将视线移动到了萤火虫的底下。
只见萤火虫的数量竟然越来越多了起来,星罗密布,就像是一个小型的银河系,呈现在了面前。
可正当我看的入神痴迷的时候,只听得“扑通”一声,牛犇便往萤火虫群里头跳了进去。
“牛哥!你这是干嘛呢!”
原来,在底下是一个小池子,由流经莲蓬村的小溪流汇集而成,“放心下来呀,把衣服都脱了,两大男人光屁股怕啥,坦诚相见嘛,这可是大自然的恩赐呀!”
心理斗争了一小会儿之后,我还是无所顾虑地,将身上的衣服脱的一干二净,无所顾忌地往下跳了进去。
我和牛犇就像是“返老还童”了似的,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地在池子里面洗着澡,享受着大自然给我们带来的满满爱意。
溪水冰凉,在这闷热的天气之下,显得异常地合适,刚一浸泡进去,整个人便满血回归,只觉得身心无比舒畅。
“牛哥,你从小到大都在这里洗澡的?”
“可不是,小时候到现在,可……当年和我一起玩耍的那帮小伙伴,都……唉……”牛犇在池子里头扑腾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