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孩童，并不经事，几声啼哭，已然用自身所带澎湃之生机，冲散了满屋子的死气，让母亲安然的闭上双眼，满足的离开人世间。
连着大起大落，让闻着哭了笑，笑了哭，祭文虽然千字未满，却能让整个慈云寺都陷入了沉默中，只剩下哽咽的声音，和一阵阵痛哭的声音在上空飘荡着。
莫说和秦家常往来的亲戚们，就算是陌路人，也会为这位刚强又温柔的娘而哭红了双眼。
江茹的嗓子已然完全嘶哑，正准备将手中祭文，投入火盆，文稿却忽然被一只手牢牢抓住，转脸一看，竟然是玄理大师。
玄理大师，眼眶通红，衣袖依然湿润，显然刚才已经哭过了。
给这么多人，做过了这么多的法事，这么多年来，超度了这么多的亡灵，这还是玄理大师头一次，因为一片祭文，而半路停止往生咒的诵读。
玄理大师爱文成痴，断然不能让这一感天动地的祭文，就这样付之一炬！
“江施主笔下感人至深，打破骈文戒律，创祭文之巅峰，这篇文章，用血用心头泪写成，不烧便足够慰藉亡灵，哪儿还需要吾辈诵经往生？江施主，将这旷世祭文寄予灵前，莫要烧掉，否则贫僧恐怕会日日难安的。”
说着，玄理大师小心翼翼的将祭文接过来，再用一个雕花的木盒子装好，放在桌子上，而后双手合十，在祭文前拜了又拜。
山崎元和山子期的文名，玄理早有耳闻，这两人的著作玄理也拜读了不少，却没有哪一篇，如江茹这听的让人震撼。
江茹破骈散，不拘泥于笔格形式，通篇文字以泪写就，以心头血燃情，哀痛入骨，世人哪儿能承受呢？
再回味刚才祭文上字字句句，玄理大师再次红了眼眶，泪满衣襟，心中已然将这江茹写给郑氏的祭文，当作当时第一之绝唱。
江茹笔下生情，比例强横，江茹在文坛上一站，莫说是什么刘安全，就算她义父和义兄也得靠边站。
今日来祭拜郑氏的人，大多是王都中的权贵，又有山部落和秦家两大文豪世家的亲朋好友，精通文墨的不知多少，且都在红尘中，受人间情，自然比玄理大师还要深受感动。
“这篇文章，当得上祭文之第一，祭文之绝唱！”一些鸿儒含着眼泪，大力称赞，剩下的则已然哭着附和，难以言语。
山崎元和山子期连忙摆手，谦虚了两句，心中却已然为江茹高兴的不得了，骄傲的不得了。
他们都知道，茹儿写这篇文章，不为什么，只为给孩子正名。
剖腹取子，再怎么说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场面血淋淋的，非常恐怖。
虽然已然有皇上撑腰，却并不能阻止旁人在心中对这个孩子生厌。
如今江茹用郑氏的视角，来叙述这件事情，所有的血淋淋的场面，都被江茹塑造成了舍生忘死，母爱伟大的哀痛，所有的惊世骇俗，都变成了新生儿降临人间的生机勃勃，和对未来生活的希冀。
等这祭文到处传播之后，再也不会有人说江茹是妖女，说孩子是鬼怪，只会记得一个伟大的母亲——郑氏。
这便是文字的力量。
当祭坛周围有人哀痛的哭泣的时候，白龙鱼服的穆天尧，便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江茹，静静的听。
“这是朕，第一次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落泪。”穆天尧转头去看王猛，眼中带着泪光。
“皇，皇上，郡主写的真是太感人了，让微臣，让微臣好好的哭一下……天煞的苗人，竟然在秦家的院子里放毒蛇！害的郑氏和孩儿天人永隔，呜呜，……”
王猛一把鼻涕一把泪，昔日猛男如今已然泣不成声。
穆天尧却并没有责怪王猛，等王猛哭够了，才低声说道：“你去将茹儿带到寺院厢房内，朕有话要对她说。”
王猛不敢耽误，擦了鼻涕和眼泪，偷偷摸摸的过去了。
第一天的法事做完了，江茹已经筋疲力尽了，听说玄理大师有请，江茹还以为是玄理大师要跟自己商量第二天的祭祀活动，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便跑到后院去了。
刚推开门，还没站稳，江茹便被拉入了一个温暖又宽阔的胸膛中，死死的扣住了。
“你这混账东西！怎么又来了！”江茹气的双脸通红，眼睛仿佛要喷火，一双手不停的敲打在穆天尧的脊背上，却感觉一双小手敲在了铜墙铁壁上。
“好了，茹儿，你莫要再敲了，小心伤了自己。”穆天尧握住江茹的手腕，轻轻的拉下来，放到了身边。
“茹儿，让朕抱抱你，就一会儿，好吗？朕现在真的很难过。”穆天尧将脸埋在江茹的脖子窝中，柔声哀求道。
江茹察觉自己的肩膀上已然湿润一片，似乎是穆天尧的泪水已经将衣料染湿，不免呆住了。
穆天尧哭了？堂堂百越帝王，竟然在自己的面前哭了？为什么？
又或者说，他为谁而哭？
江茹停止挣扎，静静的等着，等穆天尧的情绪稍微缓和一些，才沉着声音说道。
“皇上，还请你抬眼看看，这地方是什么地方，我身上穿着的又是什么东西，你再郑妹妹的祭奠礼上，做这样轻薄的事情，不觉得羞耻吗？”
穆天尧慢慢抬头道：“我不过是抱着未来的夫人流泪罢了，哪儿能算得上轻薄？朕的所作所为，完全符合祭祀典礼上需要庄严肃穆和哀痛。”
江茹被穆天尧这无耻的嘴脸噎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沉默了很久才说道：“皇上，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是你作皇上了。”
“为什么？”穆天尧好奇的问道。
“因为您已经天下无敌了。”江茹似笑非笑的说道。
“哦？莫非朕在郡主的心中已然这么高大？难得郡主这样夸赞朕，确实，当年朕在战场上横扫千军，百万军中取……”
“不。”江茹立刻将穆天尧打断，“用西元国两句老话来解释，一为仁者无敌，二为贱者无敌，皇上，您早就已经是天下无敌的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