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姜漾重新埋头看账本的时候，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进来，来人风姿绰约，腰间佩戴着美玉，貌比潘安，让人一见就惊呼此人卓尔不凡。
正是她的夫君，此时应该在当差的顾谦曜。
看到他的一瞬间，姜漾就感觉心里仿佛被人狠狠用刀刺了几下似的，疼的她几乎不能呼吸。
任她表面上再风轻云淡，心里还是会介意丈夫与那两个通房的云雨之欢，他食言了，当初求娶她时说过此生仅她一人，可成婚方才三年，他就背叛了当初的承诺。
然而，这一切都是她同意的，老太太打着为顾家传宗接代的幌子，一口一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顾家不能断子绝孙云云，整整念叨了三个月。
可是，即便是她应允的，姜漾心里也是有气的，他不应该在当天晚上，就迫不及待的留宿在两个通房丫鬟院子里，丝毫不给她这个当主母的面子。
甚至第二日早上，不告而别，留下她一人面对那让人作呕的苦药汤子。
顾谦曜看到低着头不语的娇妻，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心虚，他唤道：“阿漾，你，你不要生我气了可好？”
眼见姜漾没有答话，他又走近两步，看着年轻美艳的妻子似嗔似怒的眼神后，心仿佛都化成了一滩水，他低头将姜漾搂在怀里，用头轻轻摩挲她的耳朵。
“阿漾，我，我今天早上是有急事早走了，你放心，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重要的！”
甜言蜜语，耳鬓厮磨，这看起来多么和谐美好，姜漾面对这样的丈夫，心里却没有如同往常那般泛起涟漪。
“王府里有一个从宫里出来的姑姑，医术精湛，明日你休沐，与我一同去让她瞧瞧可好？”姜漾表面上平静的看着丈夫，垂在身侧的手却忍不住得发抖。
顾谦曜怀抱娇妻，以为她是着急想要个孩子，安慰道：“太医不是都看过了吗？你只要好好调养，我们肯定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姜漾依偎在他怀里摇摇头，轻声道：“不是给我看，是给我们夫妻二人看看。”
顾谦曜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而后不可置信的看向怀里的娇妻，食指颤抖地指着自己问道：“你怀疑我不行？”
“啪！”一套上好的和田玉茶具被摔碎在地上，顾谦曜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他指着妻子暴跳如雷道：“姜漾，你欺人太甚！”
姜漾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有些自责，自己莫非是说的太突兀了，这些话应该私下里跟他说的，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不应该给顾谦曜没脸的。
“只是去看看，若是没有问题自然是最好。”她干巴巴地扯着丈夫的衣角，充满歉意。
顾谦曜却余怒未消，脸色依旧涨的通红，“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疯话？自古以来怀孕生子都是你们女人的事，男人能有什么问题？”
姜漾听他说完这话，心里颇不是滋味，可是转念一想世间男子仿佛都是这般，也就坦然了，她还试图将刘管家的事讲给顾谦曜听，“我听说我们王府里有个刘管家，好像有什么问题，一心求子，可是五十多岁了还没有孩子。”
还没有等他讲完，就听见顾谦曜反问道：“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姜漾一愣，“王府里的事，我自然是知道的”
顾谦曜对她怒目而视，手指指着南山，满面煞气地问道：“是你跟少夫人乱嚼舌根的？”
南山素来胆子小，被他这么指着早就哆嗦成一团，连连摇头小声道：“不不不，不是我。”
顾谦曜又指向东篱，沉声问道：“是你？”
东篱性子泼辣大胆，见顾谦曜不仅不正面回答少夫人的提议，反而责怪她们，当即就扬着脖子道：“少爷追究谁跟少夫人说的有什么意义？若是真的没病，让太医瞧一瞧便是了！”
“把她给我拉下去掌嘴一百！”顾谦曜冷声吩咐，一瞬间温润如玉的顾家公子，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玉面修罗，让人不寒而栗。
姜漾院里丫鬟婆子都被吓得面面相觑不敢上前，这可是少夫人从王府带来的贴身丫鬟啊，打了她岂不是相当于在给少夫人没脸？
姜漾见状一股凉意从脚底漫上心头，仿佛被人当头一记闷棍，打的她半晌缓不过神。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件夫妻二人的小事，顾谦曜却竟然会发这么大的脾气，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可是顾谦曜要打东篱是万万不可能的，现在无论如何都要护住东篱，姜漾走过去将东篱护在身后，倔强的和丈夫对峙道：“我看谁敢！”
一时之间院子里剑拔弩张，姜漾和顾谦曜分庭抗礼，让底下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这时候顾谦曜几个贴身小厮不怀好意的上前想要拉扯东篱，少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生的讨喜，又泼辣大胆的模样着实让他们垂涎良久。
可是姜漾护在东篱面前，让几个小厮都有些束手束脚，少夫人金尊玉贵若是不小心磕了碰了，他们可就死定了。
顾谦曜看着娇妻执意要护着东篱，突然笑了，说出来的话却叫姜漾心寒，他道：“中书侍郎昨日得了个儿子，二月二龙抬头之日所生，是天生的福气人，你若是也能尽快给我生个大胖小子，我便饶了这丫头。”
姜漾浑身颤抖地看着丈夫，牙关紧咬，几乎说不出话来，她想说可能是顾谦曜有问题才久久不能有孕，可是看着顾谦曜那副冷漠如水的黑眸，她终究铁青着脸点点头。
身后东篱见状，伸手握住姜漾的手，用只有两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轻声道：“大小姐，您不必受这样的委屈。”
大小姐，这是姜漾在王府是未出阁的称呼。因为建新帝排挤，王府的几个孩子并没有取封号，因此只能称呼少爷小姐，可是饶是如此，姜漾听到久违的亲切称呼，还是忍不住心里抽动了一下。
都说大姑娘小媳妇，未嫁人是女子可以大胆乖张，可嫁了人，便只能是伏低做小的温顺妻子。
姜漾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她紧紧的回握住东篱的手，没有作声。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紧接着是杜月嬷嬷的声音响起，“少爷，少夫人，老太太那边请你们过去用膳。”
姜漾闻言身子一僵，干巴巴的对门外说了句“知道了。”
顾谦曜看了眼姜漾，转身打开门拂袖而去，临走前还不忘对她道：“洗漱一番再去吧，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杜月嬷嬷小心翼翼地端着铜盆走进来，一抬头就看见少夫人怔忡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少夫人，您先洗漱一下吧，老夫人那边在催了。”她开口轻声提醒道，她之前一直在库房里清点将要送礼的东西，是故并不知地道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这里面气氛怪怪的，
姜漾麻木的点点头，洗漱完就依杜月嬷嬷的话换上一件鹅黄色春衫，外罩白色褂子，显得整个人俏丽又轻盈，可是再怎么好看，姜漾也提不起半点兴趣，她从今日顾谦曜的反应中，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后半生。
顾谦曜对她的宠爱随着她一直不能有身孕而消失，府里小妾通房越来越多，然而靠着父兄的关系，她依然稳坐顾夫人的位子，却逐渐成为一个摆设，成为顾府里被遗忘的人，她不由得问自己，自己真的想这么过一生吗？
一瞬间，姜漾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一个容颜枯萎头发干枯的老妇人，手里拿着一串佛珠，痴坐在床头仿佛在等着什么人似的。
“你在等谁？”姜漾听见有人用自己的声音发问，但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开口。
老妇人原本暗淡的眸子忽然转了转，仿佛有生机苏醒过来，她回过头用沙哑的声音道：“我在等我的丈夫。”
姜漾被吓了一跳，一丝丝凉意从脚底缠上心头，那个老妇人的脸，和她极为相似。
正当她准备走进问个清楚时，就听见耳边传来小丫鬟的哭喊声：“少夫人你快醒醒啊！你不要吓我们啊！”
那位老妇人看着她忽然笑了，干瘪的脸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她道：“你怎么来了？快离开这里吧，你还有机会。”
猛然间姜漾重心一沉，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再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东篱等人急的要哭了似的脸，“我怎么了？”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沙哑。
她头痛欲裂，一时间不能分辨现实和幻境。
“您刚刚突然一动不动的，嘴里一直嘀哩咕噜说什么听不清。”东篱扑到姜漾怀里埋头痛哭，她没有说的是，刚刚姜漾恐怖的表情，着实吓了众人一大跳。
杜月嬷嬷将东篱从姜漾身上拉开，安慰道：“好了好了，少夫人没事就好了。”
可是，在她的手触上姜漾的一瞬间立刻被弹开，她惊讶的摸着姜漾的额头道：“少夫人，您发热了。”
姜漾自己摸了摸，感觉不出来，她被杜月嬷嬷从地上扶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角后道：“不碍事，咱们快走吧，老夫人还等着呢！”
东篱有些不情愿，她嘟着嘴道：“大小姐你都发热了，还是去床上躺着吧，老夫人那边去说一声就是了，有什么比你身体更重要的呢？”
姜漾听到这话心里一暖，却还是摇摇头道：“不了，老夫人现在找我，恐怕有什么急事，我还是早些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