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正月初一,军营内外到处是一片欢腾的景象,因为北燧已经投降了,士兵们再也不用担心打仗了,也有了闲工夫去边境六城四处走走逛逛,一时之间城池中倒是多了许多生气。
姜漾却做在帐子里拧着眉,眼下她面对着一个巨大的问题,她手底下当兵几乎都是北燧贱民,这些人无论如何是不可能跟她回大梁的,可是就这么将他们放回原籍,恐怕会受到当地贵族的惩罚。
她思前想后,最终决定将这些人留在边疆六城。
这六座城池之前都是由将军接管的,属于一边练兵一边屯田的那种。此时六位将军早就死的死降的降,根本就找不到人了。
不得已,姜漾只能带着刃青刃仇二人,前往各城的将军府,亲自查看各种地契房契等物。
第一站便是利斯城,姜漾踏进罗布将军的府邸,就看到冷风和冷越捧着一沓册子走出来。
“属下参见郡主!这些都是我们这些日子搜集出来的各种账本和契约。其中地契三千六百二十张,房契五万六千张。”
姜漾点点头,坐在桌子上开始细细的翻看起来。她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情,利斯城中共有两家贵族,大约有三十多户人,却占了城里几乎七成的良田,九成的水田,几乎垄断了城中能够种植的大部分土地。
她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这群人是三十年前搬迁到这里的。通过不断的传播天神教,不断的贬低他人来提高自己的地位,所有人不管自愿还是非自愿,都通通加入了天神教,成了教徒。
凡是有不服者,皆被施以天神教的酷刑,所有人必须围观,同时不断的背诵天神教的教义,天长日久下来,百姓几乎都麻木了。
“冷风冷越,你们带着弟兄们速速去其余五城,把将军府的册子都给我找出来。”姜漾冷着脸吩咐道。
冷风应声而去,他们本就是暗卫,搜东西实在是擅长的不得了。
此时,刃青却黑着脸走进来,然后低头对着正在看册子的姜漾轻声道:“郡主,罗娜小姐求见。”
姜漾愣了一下,这位罗娜小姐可不就是之前暗算了自己的人吗?没有想到她竟然还敢来找自己。
自从她们母亲死后,姜漾见她们可怜,便放她们回到了将军府,只是派了两个人监视着。
“让她进来吧。”姜漾将册子合上,正襟危坐道。
罗娜神色憔悴,低着头慢慢走进来,短短数日,她的眼神就黯淡了下来,再也没有了初见时的骄傲和不羁。
“没有想到你竟然这么美。”她抬起头的瞬间,眼里飞快的闪过嫉恨。
姜漾穿着的是一件淡蓝色襦裙,配一件米白色的袄子,整个人显得既清丽又淡雅,让罗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之前见到姜漾的时候,对方一直身穿厚厚的铠甲,头上也带着头盔,头盔两边的护耳垂下来,几乎已经将脸当了个严严实实了。
更何况,姜漾之前一直在外面跟着将士们风吹雨淋的打仗,脸皮糙的不成样子,罗娜就看不出来她是女子了。
如今她脱下军装,略施脂粉,竟然是这般的倾国倾城。
想到自己之前以为她是男子,还搔首弄姿的跳了一支舞给她,罗娜顿时羞耻的想要去死。
“大胆!这可是安漾郡主,还请你注意自己身份。”刃青大喝一声上前,柳眉倒竖,喝止住对方的放肆。
罗娜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低下头重新行了一个大礼,然后低声道:“郡主,我之前跟班家有婚约,如今我想早些出嫁,还请郡主可以放我自由。”
班家?姜漾不动声色的看着她,问道:“可是城西春祥街的那户班家?”
罗娜应声点点头,“正是。”
姜漾蹙起了眉头,那户班家是贵族,罗娜嫁过去是门当户对的,可是如今她有别的考量,这班家是不能嫁的。
想到这里,她摇摇头道:“罗娜小姐,恕我不能同意这桩婚事,如今利斯城是我大梁的国土了,我不会允许白人贵族继续在我大梁的土地上继续作威作福的,你可明白?”
罗娜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捂着嘴道:“郡主难道是准备对付城中的贵族吗?”
姜漾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一个别的问题,“罗娜小姐在北燧国可还有别的亲人?我可以派人送小姐去和亲人团聚。”
刚刚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了什么的罗娜终于回过神来盯着她,恶狠狠的问道:“姜漾!你为什么专门要跟我过不去!”
“你毁了我的家族!你现在又想要毁了我的婚姻,为什么!你是老天爷派来和我作对的吗!”
她此时状若癫狂的朝姜漾歇斯底里的吼着,不断的发泄着胸中的怒火,自从姜漾到北燧国以来,她几乎都没有过过一天顺遂的日子,父母相继离世,塔纳陛下投降,利斯城成了大梁的国土,如今就连自己的婚事,她都要干预,实在是太过分了!
刃青刃仇此时右手紧紧握着佩剑,若是罗娜敢做出任何伤害郡主的事情,她们一定要她当场偿命?
姜漾看着她叹了一口气,自己不同意是为她着想,如今她这么抵触,那还是算了吧。
想到这里,姜漾目光柔和的看着她,仿佛是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她轻声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嫁吧。”
没想到,此言一出,罗娜却犹豫了,如果郡主真的要对付班家,那自己嫁过去,岂不是要吃苦受罪吗?见状,姜漾挥挥手道:“我给你两天的时间想清楚,后天早上来找我。”
她还只是一个小姑娘,又没了父母,实属可怜,姜漾并不想逼迫她。
罗娜闻言轻施一礼后退下,刃青见状有些不满道:“郡主,罗娜是北燧人,为何不直接让她回北燧去呢?她们一家在利斯城耀武扬威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收复了利斯城,怎么还能继续容她?”
姜漾摇摇头,叹口气道:“收复利斯城不难,关键是如何收复人心,若是我们就这样将北燧人赶走,必定被天下人指责没有仁心。更何况他们在这里生活了多年,对这些人来说,这里就是他们的家。”
刃青闻言十分惆怅的皱起眉头,“原本以为打仗胜利了便没事了,哪里想到还有这么麻烦事等着,可真是愁人。”
姜漾笑了笑,轻声安慰道:“用不了一个月朝廷就会派官员来接管这六个城池,咱们就算是操心,也操不了多久了。”
……
至于云川泽,此时正苦逼的陪着镇北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镇北侯将他请来,却只顾低头忙着自己的事情,这都半个时辰过去了,对方仍然丝毫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
云川泽偷偷活动了一下站麻了的脚,心里不断的在猜测镇北侯究竟想要干什么,自己现在本来应该陪郡主四处看看的,现在倒好,白白的在这里浪费时间。
镇北侯正在总结战报,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云川泽的小动作,失笑道:“去旁边搬把椅子坐下吧。”
云川泽这才如同大赦一般坐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子上一沓信,最上面的写着四个俊秀飘逸的大字,‘父王亲启’。不知怎么的的,直觉告诉他,这些信都是姜漾写的,忽然生出了无限的好奇来。
镇北侯见状,咳嗽一声强行让他收回了视线,“阿漾丝毫很喜欢你,对此你怎么看?”他放下笔,眼神锐利的看向云川泽。
云川泽见状不由得挺直了脊背,认真的答道:“回侯爷,我跟郡主两情相悦,互相喜欢。”
镇北侯听到这话着实有些牙酸,不过这些话也只能骗骗小姑娘,对他却是毫无用处的。
“我听说你患有消渴症,可有大碍?”侯爷沉声问道。
他问的这话委婉极了,消渴症是一种绝症,据说无药可解,他许多年前曾经听人说过,云家的小子得了怪病,太医说活不过二十五,想必正是眼前这人。若是这小子明知道自己短寿却仍然勾搭自家女儿,他定然饶不了他!
云川泽闻言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站起身拱拱手道:“回侯爷,我之前的确被此病所扰,可是前些日子张老先生治疗军中瘟疫的时候偶然得了一味药方,正好可以治疗消渴症,我若是按照他的药方坚持服药三个月,便可痊愈了。”
镇北侯挑挑眉,“还有此事?”然后转身吩咐副将道:“快去将张老先生请来。”
副将应声而去,留下镇北侯和云川泽两个大男人共处一室,气氛不管怎么看,都是怪怪的。
好在张老先生从医多年,虽然年纪大了,却身体硬朗,健步如飞,不一会儿功夫便到了。
待他行过礼后,镇北侯道:“军医,本侯有一事不明,还请您可以如实告知。”
张老先生点点头,“侯爷放心,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请军医为云将军详细的为他检查一次身体,将他的健康情况如实告知于我。”
云川泽无语的看着这一幕,看样子侯爷并不相信自己啊,也罢也罢,他也是担心自己的身体,就让老先生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