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轩新添了十几个下人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楚家,老夫人听了自然是不大高兴,但也没说什么。
添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粗使下人,干点粗活顺便看家护院的。重点在看家护院,这点楚家上下都很清楚。
不过说到底也只是十几个人,楚家若真要对水云轩动手,只需团团围住就好,这些人能顶什么用。
意料之中的事情,老夫人气过也就算了,没有理会。
只是楚家这一片缟素,实在是让她觉得有些刺眼。
“去年的年就没过好,今年又是如此……”
她看着外面的灵幡,无奈地说了一句。
同样有这种感慨的不止是她,楚家上下基本都是如此。
二老爷在外面喝了两壶闷酒,从热闹的街巷回到冷冷清清的家里,瘫坐在椅子上半晌没动。
外面一片欢天喜地迎接过年,他们楚家却在办丧事,还是同时办三个人的丧事……
二老爷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刚入口便皱起了眉,将杯子重重放回到桌上。
“怎么?府里现在连个能当差的都没有了吗?茶凉了都不知道换吗?”
下人闻言忙上来换了茶,不敢说是因为二老爷坐了太久没动茶才凉了,更不敢说他们是见他心情不好所以不敢上前惊扰。
热茶换好,二老爷却也没了喝茶的心情,又坐在椅子上发起呆来,过了许久才问:“二少爷在做什么呢?”
下人回道:“二少爷……在躺着。”
那日楚晗从二老爷口中套出话之后就有些疯疯癫癫的,二老爷既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又怕他一气之下跑出去做出什么傻事,就把他关起来了。
楚晗之后到没有再像那日一般又哭又笑或是以头撞地,但却像是被人抽去了筋骨似的,没了生机,整日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既不反抗也不逃跑,甚至没提出要见他。
二老爷闻言没有说话,室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坐在椅子上的人才站了起来,往楚晗的院子走去。
楚晗的院子外面看守很严密,但里面只有一个小厮守着。
二老爷走过去,将小厮也遣到了院外,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室内只亮着一盏豆灯,光线昏暗。
一个模糊的人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恍若一具死尸。
二老爷皱眉,点亮了屋里的灯,这才看清床上的人。
他穿着中衣,披散着头发,胡须已经几日没刮过,下巴上满是杂乱的胡茬。
楚晗平日是很注意仪表的,虽然并不看重什么奢华的衣饰,但不管出门还是在家里,衣裳必然干净整洁,鞋面上都纤尘不染。
可此时此刻,他却像是街边的闲汉,衣衫凌乱,不修边幅。
二老爷原本还想来训斥他几句,可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却是心中大恸,哪里还想得起训斥的话,走到床边唤了一声:“晗儿!”
床上的人却像是听不见似的,没有半点反应。
二老爷坐到床边,将他散乱的头发拨到一旁。
“你这是何苦啊!”
楚晗仍旧像个木头人似的躺在那里,要不是胸口还有起伏,怕是真跟尸体没有区别。
二老爷本就心情烦闷,又喝了些酒,此刻见儿子这般,不禁悲从中来,眼眶发酸。
他仰头将泪水强忍了回去,好半晌才开口道:“我知道你对你娘和你妹妹的死心有不甘,以你的聪明,肯定早就察觉不对了。”
“我今日就把事情告诉你,全都告诉你,你听了……就明白了。”
他声音有些哽咽,但还是克制着情绪把叶氏的遗言说了,把楚虞和张妈妈手里那样东西对楚家的重要性说了。
他以为楚晗这般做派就是为了逼迫他说出这些,就是为了弄清其中详情,但其实楚晗根本就不在乎。
他在意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真相,不是谁手里有什么东西,而是他的母亲和妹妹不是他以为的母亲和妹妹,他以为的家也不是他心中的那个家。
但听了二老爷的话,他好歹有了一些反应,不再像个死人似的瘫在那里了。
“既然叶姨娘的遗言说,只要善待她的儿女,就让张妈妈把东西交出来……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因为很久没有开口说话,楚晗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不明白父亲现在跟自己说这些做什么,有什么意义?
难道因为四妹妹和张妈妈手中怀有巨宝,所以他们就该死吗?所以不管楚家对他们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吗?
而且事情如果真的像父亲说的这么简单,为什么他们要一而再再而三把四妹妹逼入绝境?为什么要把事情变得这么复杂?只要善待四妹妹,将来张妈妈不就自然而然地把东西给他们了?
二老爷喉中苦涩,颇有些有苦难言之感。
他斟酌片刻,道:“原来其实也还好,但是自从八郎没了,张妈妈就对咱们楚家起了戒心,对咱们越来越不敬重。加上后来你伯母把消息透露给了你大哥,你大哥做出绑架四丫头的事,张妈妈就……”
原本躺着的楚晗忽然坐了起来,烛火映照在眼眸里闪着灼灼的光。
“没了?爹,你为什么说八弟没了?他不是被拍花党拍去了吗?”
从一开始,楚家对外就称楚昭是走丢的,后来一直没找到,就定性为被人拐走了。
这种情况提起时要么说丢了,要么说被拐了,怎么会说没了?
二老爷一噎,没想到自己只是用错了一个词就又被儿子抓到把柄。
“我……我就是随口说的,”他解释道,“这都一年了还没找到,不就是……没了吗。”
这拙劣的说辞自然糊弄不了楚晗,楚晗再次笑了起来,声音很低,像是只在胸腔里来回震荡。
“八弟他才七岁啊,他才七岁!你们怎么下得去手!”
“不是我!”
二老爷赶忙说道,说完觉得不妥,却又实在没什么别的办法,索性破罐子破摔,说出了实情:“是你大伯,是他为了跑官把八郎送出去了,跟我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