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水云轩挂上了桃符,换上了红灯笼,里里外外洒扫干净,披红挂绿,丝毫没有为魏氏和顾氏服丧的样子,这让庄子上的很多人瞠目结舌。
顾氏也就算了,毕竟隔着房头,但魏氏怎么说也是楚虞的嫡母,她就算做做样子,也该换件素衣挂几条丧幡才是。
但她不知道是无心做样子,还是故意要气死楚家,非但没着丧服,还把之前准备好的年节装都饰挂了出来。
“就该如此!”
春笙站在廊下一边指挥着下人挂灯笼一边叉腰说道:“等到年三十,我们还要放爆竹呢!”
楚家都没把他们小姐当一家人,一天到晚只想着抢她的东西想着怎么害她,难道还要小姐给他们守孝吗?
反正他们都已经被赶到庄子上来了,也没人看见,自然是想怎么样怎么样。
既然过年了,那他们就要好好过年!
“能挂出来的红灯笼全都挂出来,树上的绢花也换上颜色艳丽的。过年了,就得用些喜庆的颜色。”
她喋喋不休地指挥着,心情很是畅快。
前几日齐妈妈去城里又买了十几个下人回来,看上去寻常,但春笙知道那都是莫公子给送来的人,勤快能干还会武艺。
这大大缓解了水云轩人手不足的问题,他们再也不用担心楚家那些下人跑出去乱说什么,可以放心的采买年节的东西,只要让楚家下人和莫公子送来的人搭伴出去就行。
不过春笙并不太敢指使这些人,现在在院子里忙碌的基本都是楚家的人。
他们因为前些日子的看管而战战兢兢,现在能正常进出了,心里顿时轻松很多,干起活来也很利落,院子里不多时便换了副模样。
楚虞练完箭进屋洗了个澡,出来时院子便已一派喜气。
但她对这些喜气并不关心,抬脚就进了张妈妈的屋子,临近门时院中传来一阵哄笑声,她也没有回头。
张妈妈现在已经能坐起身,见她进来笑着问道:“小姐练完箭了?”
楚虞点了点头,在她身边坐下,问她伤怎么样了,今日好点没。
这是她每日都要问的问题,张妈妈的回答也跟以前一样:“没什么事,好多了。”
然后又引着楚虞说了些别的话,虽然楚虞都很认真的回答了,但能看得出意兴阑珊。
张妈妈有些着急,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自从八少爷过世后,小姐就变得阴郁了许多,平日鲜少有个笑脸。
这次她受伤之后,小姐更是再也没笑过。
虽然她面对他们这些亲近的下人时还是很温和,唇边也似乎还是挂着笑,但那都是浅浅的,挂在脸上的笑,从未到达眼底,就像是面对楚家人时的笑脸一样。
张妈妈恨楚家人,也想对楚家报仇,但她不想楚虞为了报仇变成行尸走肉。
她心里暗暗着急,偏偏伤又没好只能养着,也想不出什么能让楚虞开心的办法,只能在她来时引着她多说话。
听春笙说,她现在私下里连话都变少了,也就来探望她的时候才多说几句。
“我刚刚听外面在笑,他们笑什么呢?可惜我伤还没好不能出去吹风,不然真想出去看看。”
张妈妈没话找话地道。
楚虞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待会儿我出去问问。我昨日问过秋霜,她说你现在其实可以出去透气了,只是因为最近天气冷,怕你吹风着了凉,才拘着你不让你出去。”
“等过几日天气好些,出太阳的时候,我让人在廊下放把椅子,你可以出去坐坐。”
“那敢情好,”张妈妈道,“这些日子一直关在屋里,我都要憋坏了。”
两人说着话,秋霜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端着药碗,脸上挂着笑。
“什么事这么高兴?”
张妈妈乐呵呵问道。
秋霜将药碗递过去,道:“外面刚才出了桩乐事,张妈妈你先把药喝了我再说,不然我怕你把药喷出来。”
张妈妈听出她是在故意凑趣,闻言接过药碗便一饮而尽,催促道:“快说快说,让我听听,我出不去能听个乐子也是好的。”
秋霜看看她又看了楚虞一眼,绘声绘色地说道:“院子里不是新来了十几个下人吗,把能做的事全都做了,邬丹一时就找不到事做了。”
“他要去劈柴发现柴已经劈好了,要挑水发现水缸已经满了,要打扫院子发现院里连片落叶都没有。”
“换做别人,没事做也就去歇了,偏偏他是个闲不住的,没事也要找事做,然后你猜,他刚才做了什么?”
张妈妈很是捧场地问:“他做什么了?”
说到这,秋霜眼底的笑意再也忍不住:“小姐不是从玉蘅居带了两只乌龟过来吗,他看那乌龟背上长了绿毛,跑去把乌龟给刷洗干净了!”
张妈妈原本只是跟她一起凑趣哄楚虞高兴,听到这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忍不住大笑起来,又因牵动了伤口只能忍着不去笑,但一时忍不住,又笑的直抖。
“那龟背上的绿毛本就是养来观赏的水草,他……他竟然给洗了?”
张妈妈眼泪都笑出来了,抬手擦泪时看到楚虞也在跟着笑,嘴角弧度大了很多,眼里却仍旧一片淡漠。
她的笑忽然就卡在了嗓子里,再也笑不出来了,只觉得心口像被剜了什么似的疼。
这哪里是他们凑趣哄小姐开心,是小姐为了让他们开心在强颜欢笑呢。
张妈妈忽然就难过起来,又不敢表现出来,怕让小姐本就不好的情绪变得更加糟糕。
她只能装作是牵动了伤口不敢再笑,坐正身子对秋霜道:“不笑了不笑了,快帮我换药吧,正好看看伤口裂开没有。”
秋霜点头,从桌上取出药箱准备给她换药。
换药时房中药味很重,没准儿还会有血腥味,张妈妈神志清醒后就不愿意自己换药时让楚虞留在这里了。
楚虞自觉退了出去,待她走后张妈妈才与秋霜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失落。
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半个多月了,张妈妈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但楚虞仿佛还停留在事发的那一天,一直没有走出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