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超不解，想要问一问，却见凌墨的神情前所未有的肃重。
他不由压低了声音，道：“您想到什么了？”
凌墨眸光微动，视线在信纸和印章上来回扫过，半晌才沉声开口：“你记不记得，二十年前宫变，宫里丢了许多东西……”
“记得啊，”卫超道，“那时候好多宫女太监奔逃出来，偷了宫里不少东西，隆昌典当行不就是那个时候趁机发了一笔横财吗。”
凌墨点头，喉中有些干涩，吞咽一声道：“那你记不记得，那时宫里丢的最贵重的东西是什么？”
“传国玉玺啊。”
卫超很是自然地接道。
“先帝登基，却怎么都找不到玉玺，虽然后来重新刻了一块，但到底不是原来那块。陛下因此到现在都被人诟病，说他得位不正呢。”
但这跟楚家有什么关系？四小姐手里那东西总不会是传国玉玺吧？
这个念头在卫超脑子里一晃而过，旋即他也陡然变了脸色。
隐秘而又贵重，能给楚家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让楚家平步青云封侯拜相的东西……
如果是传国玉玺，那还真对得上！
“不……不会吧？”
卫超结结巴巴地道。
“这种东西，怎么会在楚家？不是，怎么会……会在四小姐手里？”
一个商贾之家的女儿，手里却握着丢失许久的传国玉玺？这怎么想都不可能啊……
凌墨将放在最上面的那张纸推了过去，道：“你看。”
他的手指着其上的一行字。
“吉祥，阿庆，梅霜，秋穗……”
这几张纸卫超也看过许多遍了，上面的名字他烂熟于心，这些人都是前朝昭阳公主府中的婢女内侍。
昭阳公主是文惠帝最宠爱的女儿，在京城有一座偌大的公主府，雕梁画栋，恍若人间仙境。
但二十年前那场宫变发生后，昭阳公主逃出了京城，三年后死于一场水患之中。
这件事知道的人甚少，凌墨还是因为跟沈复礼走得近，为了给沈复礼谋划，特别了解了一些前朝旧事，这才得知。
据说当时很多人都觉得，传国玉玺就是被昭阳公主带走的，因此先帝登基后才会揪着这个公主不放，一直派人暗中追杀她，想要夺回玉玺。
但也有很多人觉得这很荒谬，传国玉玺这种东西，文惠帝怎么会交给一个公主保管？
要知道文惠帝只有昌平王一个儿子，昌平王在那场宫变里跟他一起死了。
明知自己和儿子都逃不出去，想方设法地把玉玺送出宫交给一个女儿又有什么意义呢？她还能登基当女帝不成？
但不管怎么说，玉玺确实是丢了，而且因为当时宫里丢了太多东西，找起来根本毫无头绪。
或许是为了抓住这最后的稻草，先帝四处搜捕昭阳公主，直到把昭阳公主逼的投河，捞上了她的尸体，却仍旧没有找到玉玺的踪迹。
就这样又找了一年，直至先帝驾崩，新帝登基，才渐渐停止了对玉玺的搜寻。
凌墨之所以将记录着这些人的信纸挑出来，是因为他们的身份虽然都不高，但涉及到的人却身份高贵，或许会牵连出什么重要的事。
但他无论怎么想也从来没有往玉玺这方面去想过。
一来当今天子对传国玉玺并不像先帝看的那样重，早已没有大肆搜寻了。
二来昭阳公主十七年前就已经死了，以先帝当初对玉玺的执拗，若是到她死都没能找到玉玺，那玉玺八成真的不在她手里。
可现在看来……
卫超打了个冷颤，道：“您是说……当初昭阳公主确实拿到了玉玺，但她并没有把玉玺带出京城，而是让人存进了隆昌典当行？”
凌墨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我是这么想的，或许当初昭阳公主离开京城就是为了引起先帝注意，让人以为她带着玉玺跑了，这样真正藏匿玉玺的地方反而安全了。”
先帝登基，不管用了什么手段，起码表面的面子他还是要的，不可能真的对外言明自己杀了文惠帝和昌平王。
昭阳公主作为一个女子，对先帝并没有什么影响，为了面子，先帝登基后甚至可能会善待她。
她肯定会失去一些自由，不能像以往那样随意出入宫廷，不能随意离京，但并不一定会死。
可昭阳公主就好像料定自己一定会死一样，宫里一出事，她立刻就逃了。
彼时大家都以为她是觉得先帝残暴，容不下他们一家，处理了宫中的事之后一定会杀了她，所以才逃走。
但如果……她只是为了以身做饵呢？
“可就算昭阳公主敢，隆昌典当行怎么敢？”
卫超不可置信道。
“他们收些宫里杂七杂八的东西也就是了，玉玺他们也敢收？”
凌墨脑子转得飞快，忽而勾了勾唇角，眼中露出许久未曾见过的兴味。
“你怎么知道他们收那些东西不是为了给玉玺打掩护呢？”
他说到这忍不住轻轻拍了拍桌案，靠到椅背上一副恍然之色。
“这样很多事就都说得通了。”
昭阳公主为什么逃走，隆昌典当行为什么对宫里的东西来者不拒。
叶氏为什么带着巨额家财藏身楚家，为什么她对自己的女儿都要隐藏身份。
能让楚家平步青云的东西她为什么宁愿交到一个忠心的仆妇手里保管，也不给自己的女儿。
因为十七年前死的那个根本不是昭阳公主！
真正的昭阳公主早已改头换面隐姓埋名，来到了这小小的林安城中。
她知道大势已去，自己此生都不可能再报仇，所以宁愿隐瞒过去的一切，不让儿女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让他们牵扯到那些旧事之中，只盼着他们能平平安安地长大。
为此她给楚家留下了富足的财产，给了他们平步青云的机会。只要楚家取出玉玺，找个由头献与朝廷，便能就此鱼跃龙门。
那曾经被她看的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宁愿以身做饵也要带走的东西，她就这样轻易地留给了楚家，唯一的条件就是善待她的一双儿女。
而楚家……并未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