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张妈妈出事已经过去了一个白天，凌墨虽然一直让人注意着山下的动静，但只能在外围探查一番，不好随意进出水云轩，免得给楚虞惹来什么麻烦。
楚家人没来之前，齐妈妈还能出来给他们传个信，跟他们说一下里面的大致情况。但现在楚家人来了，他们就只能在外面看着了。
“应该是没什么事，”卫超对凌墨说道，“真有事的话就不会这么安静了。”
虽然水云轩外面乱糟糟的，但里面却一直没什么动静。
这就如同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现在没动静也就代表着没什么事，有事的话楚虞肯定闹起来了。
就像今天上午，她看似平静，却一出手就要了六条人命，其中那个叫刘癞头的据说还被她逼着自我凌迟了十刀。
凌墨听了这话脸色却并没有好很多，依旧目光沉沉地看着被火光围绕的地方。
他倒不是怕闹出什么动静。
有他在，真闹出动静又如何？他难道还不能在这楚家的一个小小庄子上护她周全吗？
他现在担心的不是有什么动静，而是楚虞现在怎么样了？
听说她亲手杀了一个人，出手稳准狠，毫不犹豫，之后让刘癞头自我凌迟，也是游刃有余，连秋霜都觉得不忍赌的场面，她眼都没眨一下。
凌墨拢在袖中的手握紧，耳边响起惠姑之前说过的话。
她才十几岁而已，能骗过楚家人必定是之前十几年确实是温软柔顺的性格。
一个原本温软柔顺，养在深闺，没经历过什么风雨的女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是什么让她变成了这样？是谁把她逼成了这样？
凌墨缓缓吐出一口气，温热的气息在冬夜里化作一团白雾。
明明上午他们还在山上玩雪，她气鼓鼓地朝他扔雪球，被他骗到树下洒了满头满身的雪。
那一刻被娇宠长大的女孩难得露出几分本性，被他激怒后像炸了毛的猫，带着怒气的眼里闪着光，灼灼耀目。
一转眼，抛雪球的手变成握着刀，杀了人染了血，眼中怒意压下，心中怒意却涛涛。
不该这样的，明明不该这样的……
“主子，外面冷，要不您还是先回吧，这边有什么消息我立刻让人去告诉你。”
卫超劝道。
凌墨却没有回答，只是对徐广泰吐出两个字：“再探。”
徐广泰应声诺，摆摆手又带人下了山。
………………
水云轩里，张妈妈缓缓睁开了眼。
她看着青灰的帐顶，起初有些迷茫，但胸口传来的疼痛让她很快清醒过来，口中发出低低的呻吟声。
这动静惊动了倚着床柱半阖着眼的楚虞，让她猛地坐直身子，向床上的人看去。
“奶娘，你醒了？”
她关切问道，声音干涩颤抖。
秋霜春笙这时也都围了过来，又惊又喜，春笙更是忍不住啪嗒啪嗒掉起泪来。
“张妈妈，张妈妈你终于醒了！”
她哽咽着扑在床边，又怕牵动张妈妈伤口，不敢碰到她身上搭着的被子，小心翼翼只擦了个边。
秋霜给张妈妈搭了脉，片刻后松了口气，对楚虞道：“没有性命之忧，好好养伤就是了。”
其实从他们把张妈妈带回来的时候她就知道，张妈妈主要是外伤，只要将伤口处理好，问题就不大。
但话虽这么说，凌迟她也是头一次见，那伤口怪瘆人的，创面又大，须得处理的很仔细，还要防止伤口化脓引起发烧才行。
好在张妈妈身子向来不错，她手中又有之前给主子配的上好的金疮药，总算没出什么差错，脉象稳住了。
楚虞点点头，诚心诚意地说了句多谢。
他们起初就是想找个会医术的丫鬟，但这样的丫鬟其实很少，即便有，大多也就略通个皮毛，识些药草，懂些医理，能应付一些简单的病症，无法做到像秋霜这般精通，还能配出这么好的药。
如果没有秋霜，他们今日少不得要去趟城里，张妈妈只怕会更遭罪。
“这是奴婢的本分。”
秋霜回了一句，退到一旁，让楚虞跟张妈妈能好好说话。
张妈妈虽然疼得厉害，但脑子已经彻底清醒，握着楚虞的手，嘴唇翕动，喃喃说了什么。
她声音小，楚虞听不清，俯身凑过去才听到她在问：“楚家……怎么样了？他们有没有……为难小姐？”
楚虞眼眶一酸，泪水差点又涌了出来。
张妈妈受了这么重的伤，昏迷了这么久，醒来第一句话不是说别的，而是担心楚家欺负她。
楚虞摇头：“没事，奶娘，我没事的。”
张妈妈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说出几句话之后干涩的嗓子稍微舒服的一点，声音也大了一些。
“这次……危险，他们必定……派人来。小姐……莫公子，走……”
因为疼痛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为了省力便捡了重点来说，但楚虞能听明白。
她是意识到这次很危险，留下来的话可能不仅报不了仇，还会把命搭进去，想让楚虞找凌墨帮忙，离开林安。
楚虞点了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奶娘你放心，不会有事的，那几个人是顾氏私自派来的，楚家其他人不知道。”
“他们不舍得咱们手里的东西，现在已经把顾氏关起来了，等你好些，我就想办法除掉顾氏，给你报仇。”
躺在床上的张妈妈怔了怔，在剧痛中艰难地回想着昏迷前发生的事。
那些人是顾氏派来的，没有经过楚家其他人的同意，那确实比她以为的状况要好一些。
但也只是好一些而已，要是老夫人他们见事已至此，索性破罐子破摔就这么进行下去，继续逼问她，或是用小姐逼问她，那就更危险了。
她可以死，但她不能看着小姐去死。
张妈妈喘了口气，道：“还是……危险，不如……离开……再谋后事。”
楚虞给她擦去额头渗出的细汗，道：“奶娘，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不会有人来抓咱们的。楚家的人现在就在门外，他们进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