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墨的眼角余光一直将她的表情收在眼里，见她一会嘴角翕翕眉头轻蹙不知怎么接话的样子，一会又平静淡定静等他继续说下去的样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楚虞不解，转头看他。凌墨赶忙收起笑意，继续写道：“生父，继母，想把我卖个好价钱。”
虽然没有说具体的事，但一句话就表明了自己在家里的处境。
生母已逝，父亲续弦，爹不疼后娘不爱，给他定亲时丝毫不为他考虑，只想着用他的婚事谋利。
若是猜的不错，他爹与续弦八成有自己的孩子，如此才会不将这个发妻的孩子看在眼里。
楚虞恍然，难怪莫公子过年也不回家，就这么在外面待着，只怕是回去了就要被家里逼着定亲了。
“那你怎么办？”
楚虞问道。
看他的样子是不愿意回家，但这种事不回家就能解决吗？
凌墨又用木杖写字，写了个开头就后悔了，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装哑巴不说话呢？
这样写字若只是平常的简单应答还好，但要闲聊的话就很麻烦了。
想多说几句就要在地上写半天，耽误时间。不想耽误时间的话就只能长话短说，又不像闲聊。
凌墨斟酌一番，在地上写道：“且随他去，只要新娘不介意与公鸡成婚。”
楚虞皱眉，觉得这样有些不妥。
新娘又没做错什么，又不见得知道他家中事，只因与他订了亲就要受这般羞辱，未免可怜。
但凌墨也没做错什么，只因父母不喜就要结一门于自己全无好处的亲事，不愿出席婚礼也可以理解。
她既无法指责凌墨，也无法违心地支持这种做法，再次语凝。
凌墨一直觑着她的反应，见状越发懊恼。
写字真是太不方便了！
卫超跟了他多年，对他的人他的事都很了解，很多事他随口一说他就明白了。但楚虞跟他不熟，并不能通过三言两语领会他的意思。
凌墨手中木杖只得再次划动：婚姻是结两姓之好，不是结仇。只要我不去，亲事就不能成。
楚虞看到这句，再想到凌墨的身份，总算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虽然她不知道凌墨具体的身份，但从他过去的言行就能看出，他应该出身京城，且是世家大族权贵之子。
这样的人家结亲最讲究门当户对，加上他刚才说他生父继母是要将他卖个好价钱，说明他们选中的人家身份必然也不低。
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屈辱，所以只要他表明他绝不会回去出席婚礼，生父继母就不敢轻易将婚事给他定下。
楚虞轻笑，点头：“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凌墨松了口气，有意让气氛轻松一些，在地上写道：我很值钱的。
因为值钱，所以才能卖出好价。若是没能卖出价还赔了本，那对国公府来说就得不偿失了。
楚虞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这样的玩笑细想又觉得心酸。
一个人在自己家里都只能用值不值钱来衡量，实在不是件令人愉悦的事。
但她向来不大会安慰别人，凌墨又有意将其说得轻松，她若语重心长的安慰反倒不妥。
想了想，楚虞接了一句：“我也很值钱。”
因为值钱，所以一直被楚家觊觎，一直风波不断，
凌墨愣了一下，旋即大笑，眼角泪光闪闪。
他下意识想伸手摸一摸楚虞的头，左手已经抬起又察觉不妥，扶了扶傩面便放下。
楚虞这分明是在告诉他，被父母家人算计的不止他一个，让他不要伤心。
凌墨想说一句谢谢，木杖微动又觉得未免矫情，转而笑着写道：不知道我们两个谁更值钱。
楚虞笑了笑，道：“那肯定是你。”
她虽然有几十万两银子在手里，还有一件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存在京城当铺，但她到底只是楚家一个小小庶女，京城的东西也只是能让楚家加官进爵而已。
凌墨却已经是豪门大族，世家之子，生来就拥有了楚家想要得到的一切。
凌墨本只是写一句玩笑话，听她这么说，却忽地想起之前自己的那些猜测。
如果叶氏真是前朝的昭阳公主，隆昌典当行里存的那样东西真的是传国玉玺，那楚虞可比他值钱多了。
但这些他自然不会在楚虞面前乱说，树枝划动继续开玩笑：所以我比较惨？
他们两个都因为值钱被家族当做筹码或是目标，以这个角度看的话，好像确实是谁更值钱谁就更惨一些。
楚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旋即眼中也浮现笑意：“是，你更惨一些。”
凌墨也跟着笑起来，阳光落在两人身上，冬日山顶上的寒气似乎消散一些。
卫超把邬丹塞给徐广泰，让他带着他练武，自己则守在凌墨身边不远处。此刻见早上上山时还阴沉着脸的少年朗笑出声，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不禁暗暗称奇。
以往主子收到家信都会不高兴好几天，这次却很快就缓过来了。
昨日收到四小姐的年礼就好了些，今日见到她本人更是笑得开怀。
也不知道四小姐说了什么，让主子这么高兴。
楚虞自然不知道卫超在想些什么，见凌墨心情似乎不错，并不以提起家里这些事为忤，这才将自己心里的一丝担忧问了出来：“若是你家里人硬要抓你回去怎么办？你躲得开吗？”
像他这般年纪的士族子弟大多依靠家族，所以才难以违背家族的命令。
若凌墨也是如此，就算他有心不参加婚礼，只怕也避不开。
凌墨闻言略有些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木杖朝四周扫了一圈，然后写道：“都是我自己的人。”
意思是他身边的这些下属并非家族所赐，都是他自己的人马。他已经脱离了家族的控制，可以掌握自己的人生。
楚虞对此倒是十分意外，她一直以为他年纪轻轻就能如此厉害，定是有家族的支持。
没想到他不过十八九岁，就已经可以和家族抗衡了。
不知道他是全靠自己努力有了今天，还是依靠家族行事之后成功脱离了出来。但不管哪种，以他的年纪来说都很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