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妈妈来到楚家时，楚家一片缟素，为过年挂上的红灯笼全部摘了下来，府里上上下下一点鲜亮的颜色都没有，和年节时分的林安城格格不入。
给她引路的仆妇原是魏氏身边的人，即使魏氏疯了以后他们这些下人跟着失了势，对齐妈妈这种粗使仆妇他们也向来是看不上眼的。但此刻她对齐妈妈却十分恭敬，陪着笑脸带她往老夫人的院子去，半点不敢怠慢。
虽然府里的人大多都不知道最近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庄子上先是死了几个下人，之后又死了三个主子的事，却是人尽皆知。
尽管老夫人他们极力将事情压下，也编了一套合理的说辞，但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事实绝对不像表面说的那么简单。
尤其是顾氏生前曾被老夫人罚跪在水云轩门前的消息暗中传开之后，所有人都知道顾氏得罪了水云轩。
水云轩里住的不过是府上庶出的四小姐，顾氏作为当家主母，就算真有什么得罪了她的地方，那得罪了也就得罪了。四小姐一个晚辈，还能跟长辈计较不成？
但顾氏却因此被老夫人罚跪，还是对着水云轩罚跪，一副让她给水云轩里的人认错道歉的架势。
之后没几天更是直接“意外过世”了，如何不让人怀疑？
怀疑过后，更多的是对水云轩的敬畏。
当家主母面对水云轩都败下阵来，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又如何敢对水云轩的人拿乔？哪怕来的只是个粗使仆妇。
要知道这种时候能被派来的，必然是能在水云轩说得上话的，这种人可惹不起。
仆妇笑着给齐妈妈带路，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闲聊，一会儿问四小姐好不好，一会儿问张妈妈怎么样了，东拉西扯不多时就到了老夫人的院子。
齐妈妈进屋时，二老爷也在，看到她时面色沉沉，目光冰冷，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齐妈妈说明了来意，老夫人沉默片刻，无力地摆了摆手，让人把邬家的契书找到交给了她。
她知道这次事情之后张妈妈一定会重用邬丹，但没想到这么快，她的伤都还没好，就迫不及待让人来拿契书了。
东西拿到手，齐妈妈没有多留，立刻便施礼告退了，甚至都没客套一下说一句节哀之类的话。
二老爷面色更沉，等人走后将手中茶杯重重磕在了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老夫人斜睨他一眼：“就这点出息？摔杯子都不敢当着人家的面摔，等人走了才敢摔？”
二老爷闻言面色一僵，忍不住握了握拳，但仍旧没说话。
“我知道你不高兴，顾氏与你青梅竹马，她没了，你心痛得很。但这完全是她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我虽觉得她无用，但当初你想娶她我也让你娶了。这些年我对她虽谈不上喜欢，但也没苛待过。”
“如今人已经走了，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你自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就好。”
“等过了年，你大哥那边就要相看继室了。你如今也还年轻，等你大哥的婚事办完，你也该再娶一房才是。趁早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挑个好的，别再选个顾氏这样的，帮不上忙还添乱。”
二老爷的脸色很难看，最终却只是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老夫人把他叫来本就是训话的，该说的话说完就让他走了。
二老爷沉着脸回了自己的院子，进去后看到站在门口的楚晗，脚步一顿。
庄子上一场大火死了三个人，魏氏虽是大房的主母，但到底已经疯了有些时候了，对于她的儿女来说早已跟没了母亲一样，听闻死讯他们虽然觉得悲伤，但也不至于完全不能接受。
可二房不一样，顾氏前几日还好好的，忽然间说没就没了，这让她嫡出的楚晗楚景如何接受得了？
尤其楚晗，像来是个孝顺的，知道后险些晕厥过去，后来更是不顾劝阻，亲自去庄子上接回了顾氏和楚枫的尸体。
顾氏和楚枫是被烧死的，尸骨的可怖可见一斑，这也是家里不让孩子们前去，准备直接把棺椁盖好拉回来的原因。
楚晗悲痛不已，对母亲和妹妹的死也充满了怀疑。
大伯母在庄子上住了这么久了，怎么以前从来没跑进过妹妹的青园，这次母亲在的时候，她就跑过去了呢？
连府里的下人都不相信这是一场意外，读书识字的楚晗就更不可能相信了。
只是之前他不知道顾氏被罚跪一事，也就不知道这事跟水云轩有关。
现在消息私底下传开了，他自然想弄个明白，每日都来二老爷这里，想要一个答案。
有楚昊的前车之鉴，二老爷怎么会把事情告诉他，要么对他避而不见，要么就是见了也绝口不提。
楚晗却不是个肯轻易放弃的，今日又来了。
二老爷看着儿子短短数日便憔悴的仿佛变了个模样的脸，心里越发悲痛，但面对他的疑问，却仍是不肯透露半分。
见父亲进屋关上门，再次将自己拒之门外，廊下的楚晗低垂着头，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下定决心般，转身出了楚家大宅。
………………
楚虞的病一好，便立刻恢复了以往的作息，每日一早用过早饭歇息一会消消食，便去登山，然后在山上锻炼两个时辰左右在回水云轩。
凌墨指点了一番她的箭术，看着她下山离开，视线跟随着她远去的背影，许久没收回来。
“主子，咱们该走了。”
卫超提醒道。
他们今日有事要忙，主子这已经是抽了半天时间过来了，再不走下午的事情就要耽搁了。
凌墨点点头，转身往另一条山路走去，边走边道：“给水云轩送两张弓过去。”
送弓？
卫超皱眉：“可以吗？不是说被发现了不好，所以最好还是在山上练吗？”
“以前不好，现在无所谓了，”凌墨道，“有邬丹，可以说是给他配的弓，楚小姐顺便学一学，防身。”
顾氏对张妈妈动了手，张妈妈为了保护楚虞，给邬丹配一张弓很正常，让楚虞跟着学一学也很正常。
卫超恍然，当即应诺：“我这就让人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