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复礼点了一句,凌墨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根基深厚的富豪乡绅之家大多都有在朝为官的,有些没准还是四五品的官员。
太子若是拿了他们的银子,将来要许之以利的时候,拿什么许?
京中有句俗话:权贵遍地走,四品多如狗。一方面是说京城高官权贵多,一方面是说四品到三品之间是个坎。四品和四品以下的官员到处都是,但要升到三品却很不容易。
若是届时那些富商想让太子帮着在朝中谋个三品或是三品以上的官职,太子要怎么办?
三品大员的位置一共就那么多,且大家关系交错复杂,颇有些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意思。他总不能为了建楼,就把如今的朝廷局势打乱,让自己手下的人惶惶不安吧?
要知道朝中支持他的官员里就有不少是三品以上呢,诸如负责会仙楼一事的寥詹事,就是正三品。
他若为了建楼就把这样的官职许出去,必然闹得人心惶惶,谁都不敢给他做事了。
但楚家这样的人家就不一样了,他们没什么根基,为了出人头地愿意付出很多,而太子需要付出的相对就很少了。
诸如楚大老爷如今只是个七品县令,太子若能给他升个五品四品,对他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能光宗耀祖了。
相比起那些根基深厚的百年大族,太子眼下自然更愿意用这样的人。随便给点好处就能糊弄过去,而且将来若是出了什么事,要除掉也更容易一些。
这么说起来,楚家确实是很合适的人选。
凌墨久久无语,沈复礼在旁看着却是有些诧异。
他不过是想不起什么别的与凌墨或是林安有关的事,便将这件事拿出来搪塞一下罢了。怎么凌墨对荣国公府要给他定亲的事不甚在意,对这件事却很在意似的?
“你与那楚四小姐难道还真有联络不成?他不是都已经被赶到庄子上了吗?”
沈复礼问道。
他对这位楚四小姐并不是很在意,但为了打入威远伯府,他在楚家安排了不少人手,对楚家的事还是略知一二的。
楚家这一年多以来出了不少事,其中很多都隐约透着这位四小姐的影子。
但他的人只关注楚家和威远伯府的事,别的事只要不影响大局,一般都不太管,也就没有把过多的目光投在这位四小姐身上。在她被赶去庄子上以后,就更是没有再理会过了。
难道这位四小姐去了庄子上也依然不遗余力地在报复楚家,难道凌墨与这四小姐到现在还有联络?
“没有,”凌墨道,“只是好奇太子怎么会跟楚家扯上关系罢了,你一说也就明白了。”
沈复礼上下打量他几眼,哦了一声:“你当初对这四小姐赞誉有加,我还想着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你知道了能给她带个话,让她早做准备呢。”
凌墨的目光瞥了回去,道:“所以你今日过来就是为了给我说亲的吧?”
不然楚虞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楚虞能不能报仇与他何干?他犯得着为了这点事大过年的跑一趟?
沈复礼说来说去又把自己绕回去了,只能干笑两声,打岔道:“大过年的你这也太冷清了,我进来时候看院子里就两盏红灯笼,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虽说你是自己过年吧,但也好歹热闹一下啊,不然你身边的人想热闹都不敢热闹,多无趣。”
凌墨冷哼一声,不以为意,见他没什么别的事,把他打发到客房休息去了。
等人走后,凌墨却想起水云轩之前置办的年货来。
楚虞看着明显是没有过年的心思的,但张妈妈的伤稍好些之后,她有余力去想别的事,便立刻让人采买年货了。
他虽没亲眼看见,但也知道水云轩是认真布置了一番的。她之所以这么做,是不是就是不想让身边人受她影响,能热热闹闹开开心心地过个年?
凌墨拄着下巴沉思片刻,看了看守在一旁的徐广泰。
“我不爱过年是不是也影响你们过年了?”
徐广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忙摇头:“没有没有,属下早就习惯了,过不过年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习惯啊……
也就是说并不是不想过年,而是跟在他身边的时间长了,已经习惯这样。
凌墨细想,从继母进门后没两年他就不喜欢过年了。那时候年纪小,也不知道考虑身边人,年节时候心情不好看到院子里还披红挂绿的就觉得很烦,让人全都扯了,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不再布置院子了。
而他自己也习惯了如此,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时间长了自然更不会察觉什么。
凌墨扯了扯嘴角,道:“看看库房里有什么能用的,把院子布置一下吧,没有的就去买,按你们心意来就好。”
徐广泰一怔,神情惊愕,好半晌才讷讷说了句好。
等他出去把这话告诉卫超等人,卫超他们也瞪大了眼。
“布置院子?”
“嗯。”
“随咱们的心意?”
“嗯。”
卫超抚着下巴啧啧两声:“我的心意是请个大夫来给主子看看,是不是出什么毛病了?”
众人哄笑,惠姑在旁呸了一声:“让布置就布置,说这么多废话作甚?主子愿意过年了不是好事吗?好事就赶紧去做。”
说着招呼众人:“把所有的灯笼都换成红色的,院角的树上绑些绢花,桃符也挂上。从库里取些红纸出来,来几个手巧的跟我剪纸,把窗花贴上。”
伴随着“哪有这么多红灯笼”,“绢花只有日常戴的不够绑树啊”,“桃符还是前几年的已经旧了”等等声音,院子里忙碌起来。
凌墨隔窗听着,声音有些吵闹,但并不惹人烦,反而让人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原来过年也并不是一件烦心事,只是看在哪里过,跟谁过而已。
客房里,沈复礼拢袖站在窗边,看着院子里忙碌的人影,啧啧称奇:“阿墨什么时候这么听我的话了?真是奇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