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爷额头青筋一抽,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摆摆手屏退下人,自己大步进了屋,就看见楚晗正背对着他跪在堂中。
二老爷原本就有些恼怒,见状更气了,关上门大步走过去。
“你这是做什么?换着法子地来逼问我吗?”
楚晗仍旧跪着,却没像以往那般问二老爷顾氏和楚枫是怎么死的,而是说道:“爹,我今日去庄子上了。”
去了庄子上?
二老爷面色一僵,沉默片刻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呢?”
那日在场的人要么被远远地打发了,要么被下了封口令,有一家老小的性命压在肩上,是绝不会胡乱说话的。
楚晗将自己知道的那些事一一说了,然后看到二老爷明显地松了口气。
没有震惊愤怒,而是松了口气。
“所以呢?你跟我说这些是要做什么?”
二老爷问道。
楚晗眼眶微红,跪的笔直的身子在看到他的神情后便佝偻了下去。
“这是我听庄子上的人说的,我……我想在听听您亲口说,所以过来问问。”
即便已经知道崔管事没必要编这种谎话骗自己,即便知道这些事八成都是真的,但他还是想听听父亲怎么说。
想知道这些事有没有那么一点的可能是假的,这其中有没有外面那些人的添油加醋,是不是实情并没有这么严重?
但他只看父亲的反应,就知道这些都是真的,而事实肯定远比他想象的更可怖更严重。
他现在知道的不过是皮毛而已,就如那崔管事所说,不过是当时发生的,被很多人亲眼看到了的事情。
这些事情都只是表象,无关要害,不涉及楚家真正的利益,所以父亲才不在意。
“你想问什么?想听我说什么?说你娘你妹妹的不好吗?”
二老爷反问。
“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我不会说他们的不是的。因为他们不管做了什么,都是为了你我!”
若不是为了他的官身和孩子的婚事,顾氏怎么会做这种事?
若不是为了给顾氏出气,楚枫又怎么会去水云轩放火?
他们这么做都是为了家里人,作为家人,他又怎能在他们走后还说他们的不是?
这话等于直接承认了楚晗说的那些都是真的,饶是早有心理准备,楚晗仍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猝不及防。
他肩膀颤抖,想问问父亲,如果为了家人就能这么做,那是不是哪日大房对他们二房出手,也是应该?也无可厚非?
若天下事都这样来算,是不是凡是为了家人而犯下的凶案罪案,都可以既往不咎?
可他知道问这些已经没有意义,父亲显然是不在意的。
他现在过来,要问的其实也不是这件事,而是另一件……
“娘和妹妹是不是祖母下令杀的?”
二老爷还在为楚晗的亲疏不分感到生气,冷不丁被问了这么一句,神情一瞬间的慌乱,没来得及掩饰。
“你……你胡说什么!”
回过神后他厉声斥道,斥责的同时眼睛四处乱瞟,把门窗都看了一遍,生怕房中除了他们还有别人。
这些反应已经足以印证楚晗的猜测,他心头一阵巨震后觉得万分荒谬。
他以为的母亲不是他所想的那个母亲,他以为的妹妹不是他所想的那个妹妹,就连他的父亲和祖母,也和他所想的大相径庭。
荒谬!真是太荒谬了!
“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您是不是……同意了?”
楚晗红着眼睛问道,最后几个字几不可闻。
但二老爷还是听见了,被这个问题刺的跳脚,猛地站起了身。椅子在他身后发出刺啦一声,来回晃荡几下,险些倒在地上。
“胡说八道!你……你胡说八道!”
他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在屋子里来回转悠,面色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羞恼而涨红。
“是意外,这是意外!谁也不想的……谁都不想的!”
他来回来去地重复这几句话,也不知是要说服自己还是说服楚晗。
楚晗在他的念叨中闭上了眼,再也没有任何疑问了。
他没有一上来就问这个问题,是知道父亲一定有所防备,直接问的话很难得到答案。
所以他先说了庄子上打听到的事,故意惹恼他,在他最不提防的时候问出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现在他终于得到了答案……
楚晗嘴角扯了扯,渐渐弯腰,额头触地,眼泪一颗一颗地滚落出来,口中却发出断断续续的笑声。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这就是他的家,原来这就是他的家啊!
大哥用刀架在四妹脖子上,母亲凌迟张妈妈,祖母烧死母亲和五妹,父亲明明知道却冷眼旁观……
这还只是他知道的……他不知道的,还有多少?这宅子里究竟还暗藏着多少苟且?
楚晗的头一下接一下撞在地板上,笑声却越来越大,地板上不多时便染上斑斑血迹。
到处乱转的二老爷终于回过神,慌忙将楚晗拉起来,满脸的心疼与自责。
“你这是做什么!”
他伸手去擦楚晗额头的血迹,楚晗却仍旧边哭边笑,最后脱力般地往一旁倒去。
二老爷慌了神,再也顾不得其他,忙叫人去请大夫。
………………
水云轩,邬丹看着手上的长弓,爱不释手。
这是卫超刚刚借着采买的人送来的弓箭,他已经试射过几回了,非常好用,比他以往自制的弓箭好了不知多少,也比祖父以前给他做的弓好。
秋霜在旁看着,笑道:“卫大哥说你能拉开他的三石弓,就照着他的那张给你也弄了张三石的。”
邬丹以往并不了解这些,他不过是庄子上的佃户,虽然跟祖父学过射箭打猎,但都是用的自制弓箭,顺手就行。
这几日偶尔陪小姐上山,用过别人的弓,才知道原来不同的弓箭有这么大的区别。
现在这样的好的弓,他自己也有一张了。
楚虞看他射出的箭力道比自己的大得多,能穿透草靶钉在墙上。
她看了看墙上的羽箭,又看了看邬丹的弓,对他伸出手:“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