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烧着炭火，暖融融的，楚晗却觉得比刚才在外面被兜头泼了盆水还要冷。
为了不在言语间透露出什么不该说的消息，崔序只捡了能说的几件事说，而且说的都很简短。但即便如此，也不妨碍楚晗想到那日庄子上的危险情况。
四妹妹只是如往常一般去爬了个山，回来时张妈妈就被人掳走了，还经受了凌迟这样的酷刑……
为了保全自己，天干物燥的冬日里他们在院外摆上干柴淋上火油，只为了不让外面的人闯进来，结果差点真的被五妹放火烧死了。
放火……
烧死？
楚晗心头一凛，浑身汗毛倒数。
母亲和五妹最终就是死于大火之中，难道……
他声音忍不住地发颤，问崔序：“青园失火的时候……水云轩这边有什么动静吗？”
崔序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忙道：“没有，一点都没有！二少爷你可千万别瞎想！”
“张妈妈受伤后水云轩这边就紧闭门户，一个人都没进出过。就连买药也是写了单子递出来，让我们去买了送到门口。”
“也就是这两日，四小姐开始跟以前一样爬山了，水云轩的门才偶尔开一开，但出门也都至少两人一起，彼此盯着，不许跟外面的人多说一句话的！”
也就是说青园失火那日水云轩这边无人进出，包括失火之前也是如此，这件事跟水云轩毫无干系，不可能是他们派人做的。
楚晗听了松一口气，身上像是又被泼了一次水似的，背都湿了。
他刚才听说水云轩曾险些被烧，就和青园大火联系到了一起，产生了一丝怀疑。
不过若真如崔管事所说一般，那想来这事跟水云轩是没关系的。
张妈妈是水云轩主事的，她倒下了，水云轩自顾不暇，就算真要报复，估计也不会挑这个时候。
他抖着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将心底的惊疑压了下去。
见他面色缓和，应是信了，崔序也松了口气。
且不说青园大火真的跟水云轩没关系，就算有，他也决不会说。
不然二少爷记恨上四小姐，步二夫人的后尘对水云轩动手，那他这个总管事只怕是不能像这次一样轻松脱身了。
楚晗魂不守舍地一口一口灌着茶，直到把一杯茶都喝完，险些被滑落出来的茶叶糊了鼻子，才发现杯中已经没有水了。
他撑着桌案站起身，道：“没事了，我……我回去了。”
回去？是回林安城还是回水云轩去？
崔序试探着问：“我让人把马给您牵来？”
去水云轩是不必骑马的，骑马的话那一定是回临安。
楚晗点了点头，崔序大喜，立刻让人把他的马牵了过来，亲自给他递上斗篷，把人送了出去。
“二少爷您路上慢点，您换下的衣裳我让人洗干净了给您送去。”
楚晗橡根木头桩子似的，没有吭声，只是动作僵硬地接过马缰，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庄子外走去。
待人走出一段距离，身边下人问道：“崔爷，咱们不送送吗？我看二少爷精神好像不太好，都不知道骑马了，斗篷也没穿。”
刚才崔序递过去的斗篷，此时还跟接过去时一样，挂在楚晗手臂上。
崔序一巴掌拍在下人脑袋上：“送什么送？路上要是二少爷再想起什么非要问，咱们怎么答？”
他们现在是能不说就不说，能少说就少说，如此才能保住在楚家的差事，保住自己的命。
下人哎呦一声，做出一副受教的样子，不再提了。
但崔序看着楚晗的背影，想了想，还是道：“不过你说的也对，万一二少爷路上出了什么事，对咱们也不好。”
“那……那怎么办？”
送还是不送啊？
下人心中郁闷着。
“你去马厩里牵匹马，跟在二少爷后面。”
崔管事对这下人道：“远远跟着就行，别让他看见你，确定他安全回府了就回来。”
下人会意，忙去牵了匹马，远远缀在了楚晗身后。
………………
楚晗浑浑噩噩地离开了庄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楚家的。
回过神时他已经进了家门，险些急疯了的小厮忙迎了上来，满脸焦急道：“我的少爷！您这是去哪了？怎么说都不说一声，自己骑上马就跑了？”
还好是没什么事自己回来了，不然他这个做下人的可就倒霉了！
楚晗在他一迭声的唠叨中稍稍回过了神，看看四周，忽然觉得这宅子变得如此陌生。
明明还是以前的样子，却处处都好似和以前不一样了。
就像以前在他眼中那样好的母亲和妹妹，换个角度去看，陡然就变了副模样似的。
陌生，残忍，骇人。
而原本温馨舒适的宅院，忽然间变成了一张猛兽的巨口，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随时要把里面的人吞噬殆尽。
于四妹妹而言，这个宅子，这个家，是不是一直都是这样？
她是不是早就身处水深火热之中，身陷猛兽之口了？
楚晗觉得有些头晕，眼前的宅子好像忽然转了起来，让他不辨东南西北。
“哎呦，少爷！您带着斗篷怎么不穿啊？瞧瞧这身上凉的跟冰柱子似的！”
小厮的声音还在不停响起，他在一阵眩晕中被连推带拽地拉回了自己的院子，换了衣裳推到抬了热水的净房里。
热水没过肩膀，总算将他从冰天雪地里拉了回来，确认自己是回到了家中。
楚晗坐在浴桶里，看着眼前氤氲的热气，忽地把头也扎了进去，让自己彻彻底底被热水浸泡。
好冷啊，太冷了……那些陡然知道的真相，真的太冷了。
………………
二老爷从外面回来时，没在房门口看到长子，不禁松了口气。
为了问清真相，楚晗这些日子每日都来找他，还故意站在门口受冻，以示自己的决心。
现在没见着他，那他应该就是放弃了，没有来。
二老爷紧绷的肩膀微松，正要进门，却听守院的下人道：“老爷，二少爷来了，正在房里等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