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徐奕清站在门口,看着萧靖宥踏着霞光归来,身边还带着之前那文士的崔氏友人。他微微皱眉,萧靖宥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这位是淮南崔氏的崔道明,你可以跟着我叫他声五叔,”萧靖宥直接把徐奕清当做平辈,将人介绍给卿九两人,说,“他家马车刚好从城内购物返回,没有损伤,可以送你们离开。”
崔五叔上前拱手:“徐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徐奕清疏离地还礼,抬眸看向世子。
原来不是拜师,他还以为萧靖宥言而无信,又想留下他。
萧靖宥却看明白了徐奕清的眼神,伸手拍在崔五叔肩头,笑了笑说:“说起来,崔五叔跟沧行先生交好,我得知先生在此,今日带人赶来本想干脆绑了先生。”
崔五叔脸色一变:“世子,这……”
萧靖宥对徐奕清眨了眨眼,徐奕清偏过视线,没理他。
少年这才又笑道:“但我改主意了,反正强扭的瓜不甜,拜师总得双方自愿,没有强拜的道理。”
崔五叔则顿时松了口气,拍着胸膛道:“世子就别吓我了,我才说服先生收下我那苦命的侄儿,你要是这样做了,他还怎么拜先生为师。”
萧靖宥轻哼一声:“那是你的安排,表弟若是不愿,我就算填平了水镜居,也不会让他进去。”
崔五叔有些头疼,这几年来,崔氏派人跟安王府交涉,深知这小世子的护短霸道。
但凡提到认祖归宗的事情,世子都能立刻翻脸。
萧靖宥瞥了眼崔五叔的苦瓜脸,徐徐地道:“既然崔五叔在此,就帮我带话回去。淮南崔氏何时将我表弟父亲的灵位迎回,就何时来我安王府接回你们的长子嫡孙!”
“这……”崔五叔无奈地摇头,“世子这是为难崔家啊,先皇给他父亲定的罪,我们……”
“你不必多言。既然做不到,就别以长辈姿态来为他考虑未来。”萧靖宥冷声说,“只要安王府在一天,就会庇护他一天,断不会让我这表弟流离失所、孤苦伶仃!”
徐奕清听着两人说话,淮南崔氏的长子嫡孙……他心底渐渐地浮现出一个名字。
崔景玄!
光念这名字,他心里恨意就差点冲上头,他强行咬牙,忍了下来,心道,崔景玄啊崔景玄,你最好祈祷别再遇到老子!
梦中种种,他最恨的人不是别的谁,就是这厮。若不是崔景玄,萧靖宥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是个卑贱的阉人!
这时,红袖已经为卿九两人收拾好,还特地给他们备了几日干粮带着,提了东西引卿九出门。
萧靖宥意有所指地看向红袖:“都准备好了?”
红袖目露深意,郑重地点头。
萧靖宥拍了拍还在纠结的崔五叔的肩膀:“行了,五叔,你左右也做不了主,就别庸人自扰。不如帮我办完事,早日回家去探探口风。走吧!”
“唉!造孽啊!”崔五叔摇着头去准备马车。
徐奕清脸色不太好,但被卿九拉了拉袖子,还是跟上了萧靖宥。
出了寺庙大门,卿九突然摸了摸头上,有些局促地说:“我的发簪呢?”
徐奕清帮她看了一眼,说:“是否掉房里了?”
卿九立刻转身:“我去拿。”
不料红袖伸手拦住了她,“世子去牵马了,别让他久等。一个发簪而已,掉了就掉了。”
卿九面露苦色:“那是我娘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红袖抿了抿唇,瞪了卿九一眼:“等着。”说完,她补充了句,“别再逃了,凭你俩能逃去哪里。”
卿九轻轻地点头,红袖看了她好半会儿,才眼底带着不信任地离去。
此刻不少的马车从山下驶来,密集而行,路上尘土飞扬。
徐奕清看着陆续而来的马车,问:“马上就要离开,母亲何时让我见那人?”
卿九的目光在那些马车之间寻觅,突然眼前一亮:“快了。”
冷不丁一辆马车停在卿九两人面前,一个少女突然掀开车帘从车上跃下,直直地撞向卿九怀中。
徐奕清眼疾手快抱住对方,转了个圈,才错开了卿九,刚站稳就看见了眼前那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对方不仅仅是脸,连发型和衣服都跟徐奕清一模一样,与徐奕清面对面站着,仿佛就是彼此的镜像。
易容术?
徐奕清眸色微冷,抬手扣了暗器,却被对方先一步扣住命门。
“我来帮你的。”清悦的嗓音居然也是个男子。
徐奕清微怔,就见那男扮女装的“少女”从身后拿出一顶帷帽,直接盖在了徐奕清的头上。
“嘘……别说话,等我们走了,你自己上马车去。”
卿九一步上前,跟那少女站在一起的同时,往徐奕清手里塞了一物。
“子夜见。”
她低声丢下句话,就带着那假冒的少女跟徐奕清错身而过,迎向了他身后策马而来的少年世子。
“徐姑娘,上车吧。”
徐奕清听着萧靖宥的熟悉声音从身后传来,他顿了顿,没有回头。
马蹄声起,一阵风从徐奕清身侧卷过,他抬头隔着帷帽面纱,只看见萧靖宥策马缓行在马车旁的背影。
这人居然独身上路,没带护卫?
徐奕清眉头一紧,垂眸扫了眼掌心的双鹤白玉佩,卿九把这等同性命的重要之物再次交托,然后带着冒牌货跟萧靖宥离去,他有种不详的预感。
思绪间,停在他身前的马车,一只素白斯文的手掀起了车帘。
“上车吧。”车内人对徐奕清微笑,态度和善。
徐奕清眸色微沉,车厢里端坐的,居然就是先前询问他丝巾的、疑似沧行先生的文士。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那文士淡淡地微笑,“你上车来,我可以解答你的问题。”
徐奕清也不客气,直接翻上了车,端坐在文士对面。
“我母亲何时跟你窜通好这场掉包戏的?”
文士捋了捋胡须,说:“大致就是你我见面时,那时候师父应该正在寺庙菜园种地。你的养母就是去那里寻到他的,我所做不过是师父安排罢了。”
“师父?”徐奕清上下打量他,“你不是沧行先生?”
“当然不是,”文士笑道,“在下姓卢,单一个浩字,在老师沧行先生门下学习经国之道,因最先入门,你可以唤我声大师兄。”
徐奕清顿时蹙眉:“我怎么不知道,我何时拜了沧行先生为师?”
“小师弟。”卢浩一出声,徐奕清的目光就冷了下来。
但卢浩只是笑着,文雅地递了杯茶:“师弟莫要紧张,你的事,我们比你了解更多,否则我怎么会安排你小师兄易容来替换你?”
卢浩对外面吹了口哨,马车缓缓地行进起来。
徐奕清捧着茶杯,没有喝,他静静地看着杯中茶水,眉头越拧越紧。
他努力在久远的记忆中搜索有关沧行先生的信息,可惜半点都没有。
“你们认错人了。”徐奕清最终得出了结论。
卢浩笑着摇头,伸手:“你先前的丝巾再给我看看。”
徐奕清顿了顿,还是将丝巾拿出。
卢浩抚摸上面的双鹤绣纹,点头:“就是它,没错。”
徐奕清冷声道:“你既然知晓我的事,就该知道,这东西不是我的。”
卢浩笑道:“其实它是你的,只是你那时候年幼,忘了也自然。而且我也不是靠这东西辨认你,你身上那玉,就是你身份的证明。”
徐奕清的手指收拢在袖中,没有说话。
卢浩自行品了茶,说:“小师弟也不必为难,我提那玉,不是让你拿出来给我看,我知晓你有即可。此物关系重大,你尽量不要置于人前。等到时机成熟,再以玉为号。”
事情迷雾重重,徐奕清并不喜欢这种被未知情况掌控命运的感觉。
他思绪一转,就对着卢浩大方地笑了:“好,一切都听师兄安排。”
卢浩并不知道,对面这人越是乖顺和气的时候,越是要提防点。
他见徐奕清笑容亲切,也生了亲近之心,思及过往,不由得感慨:“当年你父亲将襁褓中的你送到老师手里,嘱托他为你师父照顾你一生时,我还见过你。那么丁点的孩子,居然都这么大了。时光不等人啊。”
徐奕清变客为主,主动为卢浩斟茶。
卢浩心中的生疏,更是去了一层,刚接过茶,就听徐奕清自然而然地问:“老师和师兄这么多年,避着皇帝只能去域外,很是辛苦吧。”
“其实我们并没有受到追杀,否则怎敢正大光明出现在安王眼皮底下。”
“哦?”徐奕清斜靠在车壁边,挑眉打量卢浩,“莫非师兄也易容?”
卢浩已经放下了陌生人之间的戒备,和善地笑道:“你当昆仑玉那种奇物人人都能用吗?我们当年的身份不在明面上,知晓的人除了你父亲,就只有你养母,皇帝并不知道。”
“那你们去域外做什么?”
“验勘博山图。”卢浩说着,咦了声,问,“她还没给你说博山图的事情?”
徐奕清心说,母亲藏着的秘密太多了。
好在他向来骗人都是面不改色,当即就笑着摇头:“母亲提过,我只是觉得此事甚难,不料你们真的去了域外。”
卢浩却自豪一笑:“有师父和我,小师弟尽管放心,那宝藏的大致位置,我们多年来已经探明。”
听到宝藏两字,徐奕清猛地心头一跳。
在梦中,他帮着萧靖宥处理政务时知道,大楚的财富多年来被萧氏皇族挥霍,国库早就亏空。那时候,萧靖宥下了一道命令,挖掘前朝宝藏,以充国库。
他隐约记得,那宝藏就跟什么图相关,莫非就是卢浩说的东西?可他们为何跟这东西有牵连?徐奕清不相信他们是前朝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