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第一缕霞光落在王府前的石狮上,整装待发的徐家人就被王府戒备森严的阵势给惊到。不仅仅有黑衣白羽的枭卫守着各处要道,还里三层外三层地占满了半夜从军营征调过来的黑骑军。
这些在沙场上嗜血砍杀的铁甲卫兵直挺挺地站在人面前,迎面而来的杀气就足够吓得普通人腿软发抖。
王氏抓着女儿的手,脸色有些白:“赶紧上车,别说话。”
徐奕瑶也被吓得不轻,好像回到了京城中徐府被抄家发配的那一天。她只觉得头脑晕沉,双腿发软,就这么紧紧地靠着母亲,不想花费多余的力气。
邢氏大清早也装模作样起来送徐家人,此刻也被惊到。
她日常最多在贵妇中游走,在王府后院里见人,何曾见过驻扎在城外的黑骑军。她忍不住跟上王氏的脚步,问:“出什么事了?”
王氏哪有心情理她:“谁知道,我们先走了。”
邢氏赶紧往回走,准备把贪睡的王县令拉起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门口徐老太爷毕竟见过大风大浪,还脸色如常跟世子告别。
“这些日子多有叨扰,老夫等人就先行一步,之后清儿她们就有劳世子护送回灵州了。”
萧靖宥穿素服世子装,容颜清俊,但脸色有些苍白,似乎也有些暗伤。
他拱手道:“侯爷放心,我一定把人完好地送回来。”
徐老太爷眼神往世子身后飘:“王爷他……”
萧靖宥环顾四周,靠近长乐侯,压低了声音:“父王遇刺,还未苏醒……”
徐老太爷一惊:“这……”
萧靖宥做了嘘声:“长乐侯可要保密啊。”
徐老太爷神色不明,心里不知道起了多少新的心思。
萧靖宥眼底闪过一抹嘲讽,伸手做了请:“王府有要事,我就不亲自送各位了。”
等到徐家车队出发,王府标记的马车才缓缓地从巷口出来,沿着徐家车队相反的方向,往城外大慈寺而去。
不料马车刚出城,就有十来个蒙面黑衣人手持长刀,从道路边冲出。
他们喊了声砍杀,王府马车的车夫就吓得丢下缰绳而逃。
黑衣人顺势掀开车帘,上了马车,哪知车内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他们面面相觑,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又见另一队黑衣人冲出,将他们围了起来。
“有埋伏,该死!”
“杀了所有人,只留那姨娘!”
两边黑衣人首领低语了一番,双方直接交战,几个回合下来,各有损伤。
就在此时,却听身后传来铁蹄声,少年世子策马而来,手里长剑指天,剑光破开霞光,对后喊道:“全部给我拿下!”
两边黑衣人这才发现对方都不是护卫王府马车的人。
可他们也来不及逃了,此刻围困他们的乃是黑骑军,铁甲高马,厚盾长枪,这种战场杀器的浩大阵势,他们这种普通杀手怎么敌得过,很快就缴械投降。
轻骑小将翻身下马,行至萧靖宥跟前,抱拳请示:“世子,这些人怎么处理?”
萧靖宥眸色冰冷,开口:“都砍了。”
一众黑衣人瞬间挣扎起来,杀猪式的嚎叫在街头回荡。
“世子不要啊!”
“我等都是受人之命,不是那山野劫匪啊!”
萧靖宥勾了勾唇,挥手制止了即将砍落他们头上的刀,缓缓地道:“这么说,你们背后有人?”
他的话让黑衣人们眼前一亮,仿佛找到了一条生路。一众人七嘴八舌地叫嚷着。甚至有人不小心直接说漏了嘴。
“世子饶命啊!要怪就怪那县令的婆娘!”
萧靖宥笑了起来:“哪个县令啊?”
叫嚷的人一不做二不休,高声道:“王县令的!就是这辽阳县的县令!”
萧靖宥利落地抬手,“行,绑了全部送县令府。就说父王遇刺,贼人已被捉拿,想必事情的前因后果,王县令一定能给安王府一个交代。”
至于王县令该怎么头疼清洗自己找的杀手谋害安王的罪名,或者怎么把罪名给栽到徐家身上,那就不是萧靖宥过问的。
对于大清早就带兵来堵人的世子来说,他就是来给别人找不痛快的。这群人胆子不小,尚在王府都敢密谋杀他的人,真以为安王府不管世事?
安王养伤期间,他可不想有心者来个落井下石。
空中一声鹰啸,白鹰从天而降,落在了少年世子的肩头。
他伸手从鹰腿上取了信函,认真看了上面书写的文字,充满戾气和冷嘲的笑容才逐渐融化,变得平和温柔。
“你们几个跟我来。”萧靖宥随手点了几个小将,吩咐道,“别带太多人,我们去趟大慈寺就回来。”
大慈寺坐落在抱湖的赤色山崖之间,雄伟壮观,古木参天。因为处在两国边境,这座庙宇多次兴废,多次毁于战火。
然而正是因为城外征伐杀戮,这里反而会让人来求一份心灵净土。平日里此处就香火不断,还不断有边陲军镇的行商前来礼拜。
红袖跟一个小行脚商耳语几句后,交给对方一张纸条,然而转身往那辆停在不远处大树下的造型普通简陋的马车走去。
车内端坐着徐奕清和卿九。
马车寅时就离开了王府,此刻已在大慈寺所在的山脚。徐奕清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他中毒又受寒,身体还未恢复,脸色难免有些苍白。
卿九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昨夜几乎强行带伤躲开枭卫,以及那些训练有素闯入王府的刺客。间中有躲不开的,她只能假装受点小伤,折腾了半宿,她也面带病容,神色恹恹。
若不是红袖带了徐奕清来找卿九,卿九怕是都会以为徐奕清已经逃离了王府。
自从徐奕清醒来,因为红袖在车上,两人一直没说话。
红袖下车,卿九才开口:“你居然没走,反而去求助安王府的人庇佑你。你怕是忘记安王府也是萧氏皇族一脉。”
徐奕清看着她:“你真的这么认为?”
卿九瞪着徐奕清,极力控制心底越发澎湃的怒意,她的脸色极为难看:“你何时跟狗皇帝的子孙如此亲近,你还记得你家那些血海深仇吗!”
徐奕清当然知道卿九对萧氏皇族的偏执恨意。
他不想改变一个人的看法,也不想自己因为养母的偏执而重复那预知梦中的一生,他忍不住说:“我不记得了。”
卿九的脸色更难看了,若不是身上的伤势,她恐怕会一脚踢过来。
徐奕清对上她怨毒的眼神,不避不躲,“我当年尚且年幼,对于家中一切的记忆已经模糊。母亲一遍遍告诉我的残酷往事,只是在你的回忆里,而不是我的。”
卿九当然知道这一切,她能指望一个当初不到四岁的孩子记住多少?而且事情从徐奕清出生开始就发生了,那时候尚在襁褓里的婴儿,又懂得什么血亲被杀的恨。
“好,你真的长大了,”卿九明知原因,却依旧被气笑了,“我教导你十年,你给我的就是这个结果?要放弃一切仇恨,当做一切没有发生!”
徐奕清面对卿九压抑的怒火,却冷静得可怕。
他淡淡地说:“不,我不会放弃。如母亲所言,仇人不死,我一辈子都会活在追兵的阴影中。为了以后能正大光明的生存,为了当年那些无辜死去的族人,也为了母亲多年来的养育之恩,我会亲手杀了罪魁祸首,提他的头颅以祭先人。”
这番话稍微顺了卿九心底涌上的杀意,她刚才有一瞬间甚至想,徐奕清是靠不住的,只能靠她自己。
好在这孩子还没有完全违背于她。
徐奕清观其面色,又说:“但我不希望母亲下次再自作主张。我等势弱不假,但没必要用那种下下策。就算以后也是如此,再艰难的事情,我会想办法,你若是总是抱着牺牲的念头去做,只会落得两败俱伤,甚至便宜了仇人。”
卿九这次似乎听进去了,脸色逐渐缓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