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曾在白无常面前掩饰,也难怪她会如此问。
“我为何要逃?”穆清榆反问,“逃去哪里?”
一个被赐婚的准王妃,能逃去哪里?
回将军府那是不可能的,不说父亲会不会把她的腿打断,龙椅上那位肯定会先治她个擅自逃婚的死罪。
逃回萧若景身边当他的王妃吗?她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倒宁愿白无常把她带走,越远越好。
虽已和风远有个三月后的计划,可彼时的事情谁也无法预料,谁也不知会不会发生意外。
此刻的她,就如这不知何时能停的风雪一般,对前路仅有未知和迷茫。
她知晓自己最终必然会去到江陵,去到湘王府,可她不甘心就这么去了。
她又不能冲回郯京把龙椅上的人打一顿,只能在途中耽误一天是一天,能让萧若景吃点苦头留点血也算出口气,谁让他是那圣上的儿子呢。
“原来穆姑娘不甘心啊,厌恶都写在脸上了。”白无常低低笑道,“很好奇你在厌恶谁呢?”
后半句仿佛是喃喃自语。
等穆清榆侧首看她的时候,她已不打算再提此事,只眉目带笑地道,“穆姑娘终究还年少气盛,在这乱世里,得学会掩藏情绪,不然会死得早哦。”
她在提醒她,好似一个过来人。
穆清榆愈发觉得这个被称为白无常的女人奇怪。
看不透她的真实目的,看不透他究竟属于哪一方。
……
接连两天两夜的大雪,道路也被积雪淹没,马蹄陷进去都会被淹掉大半截,一路上她们行得极为艰难。
白无常为了避免萧若景追上,除了途间在一个小镇歇了一晚,途中喂马时会停下,其他时间一刻不停。
即便穆清榆自小便习惯了这样的奔波,也有内力护体,但由于天气过于寒冷,还是觉得疲乏。
她从郯京走得匆忙,没能多裹上两件厚衣物,此刻手脚被冻得僵硬,几乎连马缰都要抓不稳了。
当时冲动,如今轮到自己受罪了。
好不容易到了白凹镇,白无常也不吝啬,带着穆清榆住进了最好的客栈最好的房间,见她穿得单薄,还为她去裁缝铺做了几件厚实的衣裳。
房间里放了两盆炭火,足足烧了一个多时辰才泛起热气。
“白姑娘若不为贼,定然能成为一位贤妻良母。”难得舒适了,穆清榆起了调侃之心。
白无常似乎愣了一下,只一刹那,仿佛是错觉,很快又成了那个好似天塌下来也不怕的杀手,笑得无所谓,“若天下太平,谁愿生来为贼呢。”
恢复了体力,白无常玩心又起,要去街上逛,穆清榆不愿出门吹寒风,白无常倒也不怕她会跑,自己去了,把她留在客栈。
也不知在外逛什么,白无常一直到下午该吃晚饭时才回。
“小榆儿啊,我们下楼吃饭吧,总待在屋子里闷得慌。”大概这几天的相处比较愉快,白无常已不再唤她穆姑娘,换了个听起来很亲密的称呼。
从未被这样唤过,穆清榆手臂上冒出了鸡皮疙瘩,想纠正,可觉得这白无常必然不会听,想想还是算了。
白凹镇虽不及郯京周围的镇子,但临近东方边塞的地域,尚且算较为富庶的地方了。
“姐姐,买糖葫芦吗?”她们刚下楼,一个麻花辫姑娘抱着插满糖葫芦的架子问。
大概是穆清榆气息太冷,看起来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这句话那姑娘是向着戴着帷幕的白无常说的。
仙气飘飘的模样,让人感觉比较容易接近些。
“来两串。”白无常也不问穆清榆吃不吃,掏出钱付账,麻花辫姑娘给她们挑了两串红彤彤的,欢喜地跟其他人做生意去了。
在客栈里挨桌问,掌柜的和小二也不赶她,还笑呵呵地跟她聊几句家常,其乐融融。
看他们熟络的样子,这镇子里街坊邻里的应当都相处得不错。
穆清榆忽然想起了将军府。
父亲只有一妻,府中无一妾室,不像其他府中三妻四妾,也就免了妻妾之间的明争暗斗。
府中的三位少爷和一位小姐间的关系向来很好,打打闹闹,但彼此间的感情也是真真切切的。
只是十年前母亲离世,三哥又在那时出了意外,父亲也没有续弦,府中没了当家主母,一下子清冷了许多……
那之后她虽然不常在府中住,但其实很喜欢住在府中,那是郯京内难得的一片净土,那里有她小时候的欢笑声,那里曾有她完整的家。
“想家了?”白无常的声音传来。
帷幕遮住了她的脸,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穆清榆肯定,那被遮挡的双眼,此刻必定是含着调笑的。
她微微蹙眉,是她的情绪外露得太多?还是这位白姑娘太精明?
此时小二也将她们点的菜都端上来了。
“你戴着帷幕吃东西不碍事?”穆清榆移开换题,她并不想在一个刚认识且不知好坏的人面前谈过多关于自己的事情。
“尚可。”白无常夹了一筷子菜,微掀起帷幕送进嘴里,以行动证明‘尚可’两个字的含义。
穆清榆倒也对此没多大兴趣,她不过是随口提一句罢了。
说完两人都没了话,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偶尔听听隔壁桌聊起的镇子里的琐事,以及一些江湖传言。
冬月里天色暗得很早,吃过晚饭外面已渐黑。
回到房间也无事可做,穆清榆对着窗外的雪发了很长时间的呆,直到睡意将近才歇息。
夜里,她被一阵脚步踩过屋顶瓦片的响声惊醒。
又是郯京那些人派来的刺客?
她摸黑穿好衣裳,没有点灯,静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有人在屋顶打斗,应该不是冲她而来的。
“砰!”她还没松口气,忽然有人破窗而入。
一个黑影从窗户跳了进来,在黑暗中与她面对面而立。
可能没料到屋内有人,而且还精气神十足地站在那里,黑影愣了片刻。
外面的打斗声还在继续,黑影才回过神,有礼有貌地开口,“鄙人唐突,惊扰了姑娘。”
穆清榆自小练武,夜里视物的能力还不错,借着外头的雪光粗略看清了立在窗边人的身形,再听他的声音,觉得有些耳熟。
她压低声音道,“风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