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拿！”周弘嘉脱口而出，一个箭步冲向店门口的小桌，越过石涛，抢在他前面，一把抓起桌上的合同和信封，将有字的一面朝向腿侧，不让他看见。
石涛愣了一下，在饮水机旁缓缓停住脚步，黝黑的脸膛露出困惑不解的神色。突然，他仿佛回过神来，抿紧嘴角，紧盯着周弘嘉，浓眉下那双细长的眼睛，迥然发亮，目光中闪过一抹锋锐的怒意。
周弘嘉对上他的眼睛，心口蓦地一紧——他果然觉察到了。
桂圆围着石涛打转，用干瘦的身躯亲昵地挨擦他沾着尘土的裤脚。
石涛似乎觉察到脚边的动静，低头看向桂圆。很快，他微微耸了耸肩，再抬眼看向周弘嘉时，脸上的怒意消失了，犷悍的轮廓透出冷峻，“我朋友有间仓库，在建材市场。要不你先搬过去，过后再找铺子？”
周弘嘉一阵愕然，没想到事已至此，石涛还惦记着他的困境，略一思索，说道：“这样挺好，仓库的租金是多少？”
“不要钱。”石涛语气生硬，一眼都没看他，大步流星走向门口，“你打包，我去借个莽（大）点儿的货车。”
这么巧有免费的仓库？还是石涛暗中替他出钱？周弘嘉和桂圆一前一后站在店里，默默注视石涛渐行渐远的背影。一人一猫，各怀心事。
周弘嘉明白，和以往那种半真半假的斗嘴赌气不同，这回石涛是真的生气了。他之所以还愿意帮忙搬店，纯粹出于豪侠尚义的本性，看不惯“臻宝”公司这样为非作歹，报复一个勇于揭发真相的知情者。
有了这一层义愤为底色，石涛再怎么不满，对于即将流落街头的周弘嘉，多少也能视为那些时运不济的猫儿狗儿，他不会见死不救，但仅此而已。
此后，天高地阔，各不相欠。
周弘嘉取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揉了揉干涩发胀的眼睛，重新带上眼镜。他勉强打起精神，给自己倒了杯水喝，想起应该给辛晓梅打个电话。
他坐在门厅的椅子上，掏出手机，从通话记录中找出辛晓梅的名字，电话很快接通了。
“我店铺的租约到期了。”周弘嘉对辛晓梅说，“这几天要忙着搬店，估计没办法回来，也不能接送岚岚，实在不好意思。”
他之所以没提“臻宝”的事，倒不是想故意瞒着她。诊所和辛家原本就是不相干的两个世界，既没必要让她知道，她恐怕也没兴趣知道。
辛晓梅在电话那头，一言不发。
这让周弘嘉心里有些打鼓，她备考繁忙，现在要抽出时间接送孩子，难免要怪他没尽到自己的职责。
突然，电话里传来“咔哒”的关门声。他这才意识到，她先前沉默不语，应该正走回自己的房间，不想让杨慧容听到他们打电话。
电话里很快响起辛晓梅的声音，“要不要我帮忙？”
周弘嘉怔了一下，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在私下里，辛晓梅从不会跟他客套，她这样问，那就是真心实意想帮忙。
“不用了。”周弘嘉不想让他们的关系变得复杂，又补了一句，“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
辛晓梅默了片刻，突然转移了话头，“就说你去大丰谈项目了。”
大丰是苍林附近的一个县，周弘嘉立刻会意，这是准备应付邻居的说辞，预先和他对好口供，免得穿帮，“好，我知道了。”
辛晓梅简单“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挂断了电话。
周弘嘉把手机放回裤兜，既然辛家那边顺利请了假，就能专心忙店里的事了。
他走出诊所，到附近的五金杂货铺，买了几十个牛皮纸箱。首先打包重要的文件，包括他的执业兽医资格证、工商营业执照、动物诊疗许可证、学历证书，以及各种合同等等，藏进棉絮里，放进纸箱封箱，这些都不能让石涛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