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周弘嘉的余光瞥见,石涛抹了一把额头浸出的冷汗,从地上撑起身,猛地撞开挡在面前的黄毛。身后的耳钉男伸手想抓住他,刚揪住他的T恤下摆,立刻被他挣脱。
石涛越过众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钱鹏,从工装裤腿侧的裤兜里,掏出一柄一字改刀,刀头死死抵在钱鹏的咽喉,怒目圆瞪,暴喝一声:“放开他!”
紧追其后的黄毛和耳钉男,一见这架势,立刻停住脚,面面相觑。押着周弘嘉的纹身男和刀疤脸,一时间也不知所措,僵在那里。
周弘嘉的右手仍然被刀疤脸紧紧攥住,悬停在沸腾的骨汤上方,离水面仅仅几公分。灼热的蒸汽炙烤着他的皮肤,但他的头脑却渐渐冷静下来。
照之前的局面,石涛想在以一对四的劣势中,及时救出周弘嘉,两人全身而退,简直难于上青天。在这种情况下,石涛果断选择了最有效的战术,那就是围魏救赵、攻其必救,唯有冒险一举拿下钱鹏,以武力牵制四个喽啰,他俩才能博取一线转机。
钱鹏端坐在长条板凳上,稳如泰山,微微侧头,不屑地瞥了石涛一眼,“龟儿硬是个天棒(莽夫)!老子这一身金膘,登独(壮实)得很,担怕(恐怕)你娃夺(刺)不穿。”
“你告(试)一下!”石涛目露凶光,手上猛然发力,从钱鹏的喉间浅浅刺入一字改刀锋锐的刀头。很快,从钱鹏下巴的肥肉中淌出一缕鲜血。
“鹏哥!”四个喽啰面露焦急,不约而同叫了一声。
“喊锤子喊。”钱鹏镇定自若,拿起桌上那瓶羽衣螺旋藻原浆,拧开瓶盖喝了一口。不过,这一次他没有露出先前龇牙咧嘴的苦相,仍旧面不改色,“老子跟棒老二(土匪流氓)在县城抢地盘的时候,你们这些龟儿子还在穿衩衩裤(开裆裤),啥子大风大浪没见过?”
“担怕(恐怕)要在水荡荡(小水坑)翻船。”石涛抬起眼,瞪着压制周弘嘉的纹身男和刀疤脸,神情狠戾,咬牙切齿般说道:“老子数到三,再不放人,老子的改刀憋憋不认黄(绝对不讲理)!一!”
纹身男和刀疤脸迅速看向钱鹏,以探询的目光仔细观察他的脸色。钱鹏仿佛充耳不闻、视若无睹,两只手松松交握在圆滚滚的肚腩上,一副置身事外的倨傲姿态。
“二!”石涛暴喝一声,脖子上青筋鼓胀,怒目圆睁。
纹身男和刀疤脸面面相觑,眼神中都流露出一丝怯意,几乎在同一瞬间,纷纷放开压制周弘嘉的手。
周弘嘉暗暗松了一口气,从长条板凳上挺直背脊,之前压在瓷砖台面的侧脸,隐隐发麻。他艰难地活动了一下肿胀的左肩,忍着痛,尽量镇定地站起身,走到石涛旁边。
趁这个机会,周弘嘉环顾四周,经过刚才这番动静,火锅店的大堂早已空空如也,食客全跑光了,店里的工作人员也纷纷躲在后厨。他心知肚明,在这种闭塞落后的小县城,但凡遇到私斗群殴,人人都怕引火烧身,不会傻到多管闲事,更不会报警。
“走!”石涛朝周弘嘉使了一个眼色,仍然用改刀抵着钱鹏的咽喉,另一只手揪住他的后领,提溜着他站起身,快步退向大堂的后门。
钱鹏被石涛拉扯着,走起路来,才越发显出肥短的身型。他身高最多一米六,比石涛足足矮了一个脑袋。
然而,钱鹏的神情泰然自若,不像一个被劫持的人质,举手投足间,倒像是在自家山头堂口巡视的龙头大哥。在他发福如满月的脸庞上,甚至隐隐透出一种久居高位者独有的不耐烦。
四个喽啰要跟上来,石涛攥紧手里的一字改刀,对准钱鹏肥厚的脖颈间,作势要刺进去,狠狠瞪着他们,暴喝一声:“不准过来!”
那四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彼此交换了几个眼神,用探询的目光看向钱鹏。
钱鹏处之怡然,仿佛赶蚊子似的,漫不经心地挥了一下手,“这种烂眼儿娃娃(小混混)想弄(害)老子,还早球得很。”
那四个喽啰果然停住了脚,站在火锅店的大厅里,伸着脖子观望,没有再跟上来。
周弘嘉见状,长长舒了一口气,跟着石涛,快步来到火锅店的后门,走进昏暗狭窄的后巷。
这里人迹稀少,墙边靠着几个超大塑料桶,装着火锅店的厨余垃圾,散发出阵阵油腻的恶臭。
石涛拖着钱鹏,神情警惕地朝四周张望,疾步拐过后巷的岔路口。这里到处都是四五层、五六层高的自建房,没有经过统一规划,因此各处巷道弯弯扭扭、四通八达。
周弘嘉跟着石涛快步前行,立刻意识到,这种地形的确便于隐匿行踪,就算钱鹏的手下想绕道围追堵截,也难于上青天。
他们很快来到一处十字形的巷道口,石涛突然停住脚,收回抵在钱鹏喉间的改刀,远远推开钱鹏。
钱鹏肥胖的身躯踉跄了一下,不过很快稳住底盘,站在墙边昏暗的路灯下,转过身,抬手抹了一把颈间肥肉中渗出的血迹,漫不经心地擦在昂贵的爱马仕T恤上。他连看都没看周弘嘉一眼,那双肿泡眼死死盯着石涛,蠕动肥厚如香肠的嘴唇,尖声尖气吐出一句话:“老子记到你了。”
石涛冷笑一声,轮廓深邃的面容大半隐没在黑暗中。他握着手里的改刀,将一字刀头的血迹,潦草地擦在洗得发白的工装裤上,浓眉深锁,目光灼灼地紧盯着钱鹏,声线低沉浑厚:“老子也记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