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餐桌,发现一群人围着杜棋,他正在吐,桌前摆着七个比脸还大的空杯,泡沫还贴着杯壁,人已经爬不起来了。
“怎么喝这么多?”司罕上前。
“谁知道啊,他今天坐下就跟魔怔了似的,闷头喝,也不说话,不吃菜,这样喝没事才有鬼了......靠,吐我鞋子上了!肚脐你明天清醒了会社死的,赶紧醒醒!”
几个男人七手八脚地拽了半天,杜棋还是坐在地上,要吐不吐的,服务员也来了。
“我扶他去厕所,你们继续吃。”司罕架起了杜棋。
路上杜棋歪歪扭扭,总要把司罕往传输带上带,司罕拗不过他,就随他站上了传输带,是轻松了许多,要不怎么科技总能战胜蛮力呢?
可杜棋并不满意,费了大劲转过身,朝反方向踏步,走了半天也没改变位移。
司罕被他这通酒疯搞得无奈,“你干什么呢?是你要上去的,上去了又不好好跟着走,你在白用功知道吗?”
“你不也是吗?”原地踏步的酒鬼口齿不清地回了一句。
“是什么?”
“你总是在逆行。”
司一顿,使了点劲,把杜棋转过身,让他顺着传输带走,很快到了厕所。
抽水声响了五六次,杜棋才吐干净些,司罕扶他去池子边清洗,水打开了,杜棋却一动不动,眼睛因为呕吐而泛红。
司罕顺着他的背,“还想吐?”
“你为什么今天来聚餐了?”杜棋问。
“怎么了?”
杜棋抬起头,和镜子里的司罕对视,“我一直觉得,也就是因为我的导师和你的导师关系亲近,我们两个才走得近了点,比旁人近了点。”
“事实也是如此,对吗?”杜棋笑了起来,边笑边咳嗽,“看我说的是什么话,这么理所当然的事,地球是圆的,太阳是热的,司罕是看不上我们这些人的。”
“你喝醉了。”
“我没醉!我他妈没醉!我说错了吗?你难道不是吗?司罕,司神,司大天才!在你眼里,我们这些人全都是傻瓜蛋吧?全都是地上的草皮,踩下去还能自己弹上来,踩下去还能自己弹上来,没有你能看得上的人,跟我们在一起你就是在玩过家家?”
“没有。”
“那为什么这么多年,你和我一顿饭都没一起吃过?哪怕学校食堂呢?你要走他妈屁都不放一个,我去你们学校交接工作,才知道你已经离开三昧市了。你连我电话都不接,我们之间,从来只有你单向联系,啊,是啊,也够了,我们不过是项目同事的关系,要什么联系?是我不自量力,是我觉得你这样的人,哪怕谁都看不上,起码跟我关系是最好的,是我兀自把你当朋友了,是我莫名其妙要去帮你挡那些约饭的约酒的,你司罕怎么会跟他们吃饭呢?上帝约你你是不是还要看看排期的?哈哈。”
“所以你他妈今天为什么来了?你为什么来了?从来不聚餐,从来拒人千里之外的司罕,为什么他们叫你你就来了?”
“那天你接过了我的棒棒糖,我以为,我以为......对不起,是我傻逼,小智障大概都比你和我更亲近点。”
厕所里一时寂静,只剩没关的水流声,有人想进来,看到这幅架势,以为在打架,又退出去了。
杜棋撑不住身体了,干脆瘫在洗手台上,脸贴着池子,面朝司罕,“他们总笑话我,对柯奈莉亚上赶着,她每次来心理所,我都要贴过去,哈哈,说得没错,我就爱热脸贴冷屁股。那你知道这些年,我每次见到柯奈莉亚,都贴着她说什么吗?”
“我每次都在问她,你在非洲发生了什么?”
司罕把水龙头关掉了。
杜棋贴着池子,整个人像条垂着尾巴的黄鳝,“是后来,我才意识到,她不回答,是因为她也不知道。她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你让她也一头雾水,哈哈,我甚至有点开心,起码你是公平的,对我和她都是这样......那现在,你能告诉我吗?你连聚餐都他妈来了......六年前,你在非洲发生了什么?”
没有回应。
良久,杜棋点点头,池子上的水被他蹭得满头满脸,“好,我就想问你一个问题,一个,真的就一个......你这样的人,没有朋友吧,你也不需要吧?”
意料之中又得不到回应,杜棋又开始魔怔地点头。他的双眼已经朦胧了,只是执拗地盯着面前这个衣冠楚楚的人,看啊,这个人即使沾了他的呕吐物,他们有了相同的私人气味,也依然好像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怎么有人能薄情成这样?
“有过的,有过一个。”
司罕指着左耳的黑色耳钉,“那个朋友,他现在在这里。”
杜棋一愣,定定地望着那个小小的黑色耳钉,视线是虚化的,那耳钉一会儿像一串葡萄,一会儿像一颗痣,但就是看不出哪里像一个朋友。
“这颗耳钉,是他的骨灰做成的,小指的骨灰。”
“不是你的问题,杜棋,你很好,所以别靠近我,靠近我,你也会变成耳钉的。”
司罕离开了,杜棋瘫在洗手台上,目光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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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厕所,门外站着一个小孩,不知道偷听多久了,倒三角眼仰视着这个身上脏兮兮的男人。
“你听懂了?”司罕绕过他,往前走。
周焦亦步亦趋地跟上,“嗯,你在告诉他,他造不出那个获得友谊的装置。”
“我不是他。”语气笃定自信,似是在宣告,别人造不出这个友谊装置和他周焦有什么关系?不要把别人的无能套在他身上。
司罕一愣,继续往前走。他没再回聚餐的桌子,直接离开了音乐餐厅,周焦倒是跑了回去,很快又追上了他,手里拎着四盒满满的打包盒。
司罕笑了出来,朝他伸手,“重吗?”
“不重。”小孩似乎挺开心的,倔强地守护着他今晚的战利品,走路都带点蹦跳,但一步都没蹦离过司罕一掌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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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去打工了?”樊秋水盯着周焦献宝一样提到他面前的打包盒,不太友善地问。
“不打。”周焦言简意赅,“是过了这村没这店的请客。”
樊秋水狐疑地看了看面色坦然的司罕,接过了打包盒,放到桌上吃了起来。
周焦小大人一样站在他身边介绍,这个叫“女巫倒拔垂杨柳”——一盆牛肉金枪鱼沙拉,这个叫“迥拔烟霞侵女巫”——一只烟熏烤鸡,这个叫“拔嶂悬泉隔女巫”——一碗玉米浓汤,这个叫“看女巫输与拔禾”——半碗炸酱面。
“三昧市的餐厅现在都这么取名了?”樊秋水的眉心能夹死苍蝇。
周焦摇了摇手指,老神在在道:“原来的名字不好听,这是我们在路上现取的。”
樊秋水的表情一言难尽,看了看瘫在香蕉船沙发上装自闭的司罕,又看回眼前兴致不错的真自闭症少年,“你要高考的吧?我知道你辍学了,但你还是得回去考的吧?你以后不可能不上学。”
周焦没说话,樊秋水提到了他的盲点。
樊秋水瞟着司罕,对周焦道:“高考之前你离他远点,我是说这种乱七八糟的取名,考试古诗词默写你也答“看女巫输与拔禾”?”
周焦不予理会,开始了新一轮的介绍,一模一样的介绍,连顺序都一致,连着介绍了四遍。
樊秋水发现,周焦越是轻松的时候,重复的刻板行为反而出现得越频繁。司罕却说这不是坏事,症状的本质是疏解和释放信号,如果一个疾病没有症状,那才是危险的,免疫机能坏掉了。有症状至少说明周焦的精神免疫机能在发挥作用,他的精神T细胞、精神B细胞们在干活呢。
什么精神T细胞,精神B细胞,这种似是而非的奇怪名词总出现在司罕嘴里,樊秋水已经见怪不怪了。
“为什么你们取的每个菜名里都有个“拔”字?”樊秋水问。
周焦想了想:“回来的路上,我们看到有人在土里拔东西。”
“拔东西?拔什么东西?”
“碑。”瘫在沙发上的司罕道,“在伊莎贝尔公园旁边,一堆人在拔几块深埋的碑。”
“村民A,村民B,村民C,村民D,村民E。”周焦补充道。
“你俩打什么哑谜呢,说人话。”
司罕道:“没打哑谜,他说的就是那些拔碑的人,约莫二十来个吧,看着也不像挖掘工,还有穿西装打发蜡的型男在挖土,女人也有,小孩也有,没什么专业的维护措施,好像出土的碑损坏了也不在乎,要形容他们挖碑,更像兔子拔萝卜吧。”
樊秋水吸溜了一口“看女巫输与拔禾”,“出土的碑?伊莎贝尔公园外面不就是四通八达的马路吗?这种地方修建时早就开发过了,哪还能挖出什么碑?”
司罕道:“谁知道呢,我们没过去凑热闹,大晚上也看不清什么,我就看到有个熊一样彪悍的男人,徒手把碑拔出来,像街边杂技,我还远远给那个人投了币,打赏了五块钱。”
“......你走在路上真的没被打过吗?”樊秋水问。
“是三个一块钱硬币,和四个五毛钱硬币,扔过去丁零当啷的。”周焦补充道。
樊秋水:“......”
总统套房的门开了,是顾问骞回来了。
周焦立刻合上打包盒,把樊秋水正在夹的面也收走了,速度之利索,捧着四个饭盒走向顾问骞,献宝似的又开始报菜名。
“女巫倒拔垂杨柳”刚报完,小孩就不吱声了,倒三角眼专注地盯着眼前人。
樊秋水和司罕也探头看过去,都愣了一下。
司罕问:“你去应征矿工了?”
樊秋水问:“你这是摔泥浆里了?有受伤吗?”
顾问骞浑身泥巴,衣服像被扎染过,满是斑斓的泥印子,裤子已经干硬了,像两条垂直的腌货,脸也蹭黑了,头发跟上了蜡似的,被泥搓出了一个冲天头。
“路过一个非法施工队,在伊莎贝尔公园那边,我帮他们挖出了几块碑,洞挺深的,出来人就这样了。”顾问骞关了门,平淡道。
房间里一时静默无声。
周焦突然“哦”了一声,“熊一样彪悍的男人。”
顾问骞换了鞋,走到桌前,从干硬的泥裤子口袋里掏出几个钢镚,拍在桌上,挺有份量,“还有人给我扔了硬币,全砸在头上,跑太快了那人,没抓到。”
樊秋水:“......”
司罕干笑一声:“哎呀呀,顾警官助人为乐,有人打赏呢,真是好命,以后失业了可以考虑上街卖艺。”
樊秋水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都是非法施工了你怎么还帮忙?是你认识的人吗?”
“不认识,是村民A,村民B,村民C,村民D,村民E。”
樊秋水:“......”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打游戏呢,还村民ABCDE的。“他们没名字的?”
“他们就是这么称呼自己的。”
“那你们是挖出了什么碑啊?”
顾问骞没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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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午将欧襄狄送回住处,和姜河开了几个小时的视频会议,离开时已经天黑了。
红色悍马经过伊莎贝尔公园,看到有二十来个人在马路旁挖掘,顾问骞觉得不对劲,那里既没有拉起施工警戒线,挖掘的人也没有穿施工服,反而着装各异,更像路人,里面甚至还有小孩。
顾问骞停了车过去,问下来果然是非法施工,但那些人互不相识,说不出什么来,就说要挖出地下的碑。
他原本只打算报个警,把人扣在原地,但当他看到一个露了头的碑上,第一行内容时,神情严肃起来。
他联系了荣秉,拍了视频发到群里。就这个当口,那二十来个人又开始挖掘了,顾问骞的警告一点用都没有,甚至有人看他人高马大,便围过来央求他帮忙挖掘。
那个场面,顾问骞有点难以形容,他像被一群僵尸围着,但这群僵尸是在恳求他,言辞凄切,好像他不帮他们才是残忍的。
他让所有人停止动手,他去挖,但没一会儿,那些人又凑上来帮忙,没有言语,只有行动,配合无间,这样一群看似无组织的陌路人,却默契得好像共事许多年了,效率高,胆子大,无所顾忌,也不听指挥。
完整挖出碑后,碑文果然就是女巫童话,这块碑很新,哪怕外行也能看出不是埋了多久的古物。
荣秉派来了人手,他们又合力挖出了另外两块碑,碑文都是女巫童话,只有字体不同,三个碑上分别是小篆、隶书和楷书。
和这三个碑一起挖出来的,还有二三十块小石头,只有巴掌大小,都是有形状的,女婴、女童、女人、婆婆等女性形象,雕工参差不齐。经鉴定,这些小石头就是城市广场人工河里的那些刻石。
这些女性形象刻石在土下埋着时,是簇拥着女巫童话石碑的,像是给石碑的陪葬品。
邓苦今晚带队在商场做便衣巡逻,拍了几张BJD娃娃发到群里——精致如真人的人偶周围,摆着一圈装饰用的花和小玩偶。要卖一份BJD娃娃,总是连同这圈摆盘一起展示给顾客的。
/假设石碑是BJD娃娃的话,那群小刻石就是装饰石碑用的,这像不像一种精致的摆盘礼仪?/
“这就是在玩我们呢。”荣秉下了判断,那群刻石挖出来时还是湿的,水质鉴定也和城市广场的人工河水一致,这是刚捞出来的,运去了几十公里外的伊莎贝尔公园。
“这些被挖出来的石碑,根本就是前一天半夜,这二十来个人自己亲手埋进去的。”
附近的监控显示,昨夜凌晨两点十分,这些人从不同方向集中到了伊莎贝尔公园,有人穿着睡衣踩着拖鞋,有人开车运来了石碑。监控像素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从行动来看,与常人无异,每个人的步调、走路习惯、速度都不一致,体现出了不同性格,粗略看去,神思是清明的。他们聚到一起后,开始挖土和埋碑,分工明确,全程没有交流,像个高度组织化的挖掘工团队。可如果知晓这些人彼此并不认识,是第一次见面,这画面就有些瘆人了。
但即使把监控画面怼到这二十多个人面前,也没人承认,都说自己只是想去那里挖出碑来,却不记得是自己亲手埋进去的。
“不是你埋进去的,那你怎么知道那个地方有碑?”
“不知道,我就是知道。”
“那是谁让你去挖的?“
“不知道,我就是想挖。“
“你叫什么名字?”
“张峰。”
“干什么的?“
“程序员。“
“再问一遍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张峰,程序员。”
“不是村民A了?“
不答。
“为什么在挖掘时称自己为村民A?”
“不知道,我那时就是村民A。“
一样的车轱辘问答重复了二十多遍,毫无有价值的信息。
顾问骞初听到他们自称村民ABCDE时,怀疑过是不是为了逃避责任使用化名。但他们没有说谎。这些人当时似乎真的失去了名字,恳求他帮忙时,是在村民A的身份里,像给路过的玩家派发挖碑任务。
邓苦在视频会议中叹道:“村民ABCDE,大半夜人不知鬼不觉地把刻着女巫童话的碑埋进地下,梦游一样忘了,第二天又是同一批村民在众目睽睽下把这些碑挖出来。这是要引起大众注意吧,够营销号编猎奇故事了,题目我都想好了——巫选打工人。”
骆成城面色难看,他又想起了在瓷砖地上掘莫须有土的狗,和这些埋碑的人一样,不知道为什么要做,却这么做了,被本能支配。
顾问骞理解荣秉那句“这是在玩他们呢”,像恶作剧,伴随的是施压,让他们一再去正视,女巫病能控制人到什么程度?
思考这点是很磨人的,容易陷入思维的深渊,你怎么知道你现在想的不是女巫要你想的?这出拔碑闹剧,像是一个小孩跳出人群,吸引注意,高喊皇帝穿着新衣。
“这是在让女巫病变得人尽皆知,我们没多少时间了。”荣秉严肃道。
邓苦问:“女巫病背后的那个女巫想干嘛呢?大家都知道了女巫病有什么好处?让整个三昧市一起抓她吗?”
没有人能回答,荣秉不喜欢探究罪犯心理,让技侦去查运来了石碑的村民C的行迹,来找女巫的线索,要靠谱得多。
顾问骞道:“如果女巫病真的是一种高级通信工具,那么被女巫病驱使的这些村民也是工具,女巫使用工具针对的目标,目前为止只有郑子国那五个女巫预告对象,盯住目标,不要被其他迷障所惑。”
这话把骆成城从盲目的焦虑中扯了回来,是对的,所有看似无意义的行为总能找到源头,哪怕是基因设计好的本能,也是有目的的——活下去,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顾问骞做完笔录就离开了,启动红色悍马时,发现他们四个人的群名被邓苦改成了“打倒BJD娃娃”,他差点手滑删了,以为是混进了什么网购群。
等他回到恩多酒店,群名已经被骆成城改回去了,“1221行动”,这是孟局给女巫病案件定的代号。
邓苦说这个数字正好是冬至日,他在BJD娃娃店里看到介绍,传说在冬至这一天,女巫们会聚在一起,庆祝这一年中最漫长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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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秋水没等来回答,就不问了,让顾问骞赶紧去洗澡,他把一地的泥印子拖掉。
进浴室前,顾问骞递给了樊秋水一个袋子,里面是一些药店买的安神药,“你这两天没睡着。”
樊秋水一愣。顾问骞那耳朵,他们睡一个房间,自己晚上翻几个身,呼吸频率不对,估计全听出来了。他其实已经饿一天了,因为疲惫,没胃口,就刚刚吃了点周焦打包回来的东西。
樊秋水接过药袋,顾问骞进浴室去了,这个人浑身跟在泥里滚过似的,但给他的药袋却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司罕凑过来,“都有什么呀?我不睡觉这么久了,也没看顾大警官给我买过什么安神药,你为什么睡不着?”
樊秋水翻了个白眼,“要问什么就直接问,铺垫这么长,真没人说过你啰嗦吗?”
“哦,你和顾问骞是怎么熟起来的?”
樊秋水:“......”
他团吧团吧手里的药袋,进房间休息去了,门关得礼貌而直白,意思是不和司罕讲。
这门没关多久,被周焦敲开了,手里提着那四盒“过了这村没这店的请客”。
樊秋水再度吸溜起了“看女巫输与拔禾”,难得,周焦今天还没碰过那只“俄罗斯方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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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问骞洗完澡出来,被周焦塞了一碟“女巫倒拔垂杨柳”。他拿着这碟牛肉沙拉,在阳台找到了司罕,这人正躺在长椅上,四仰八叉的。
“没月亮,没星星,你晒什么呢?”
“有啊,这不在那么,你看不见而已。”
顾问骞在旁边的椅子躺下来,也晒了会儿看不见的月亮和星星。
“明天你不去昧州市局?”
空气里沉默了片刻,司罕道:“不去,柯奈利亚会讲清楚的。”
和当初红日结案后,两人没头没尾突然聊起迷你手电筒时一样,谁都没提前情,冷不丁地抖落出彼此秘而不宣的事。
话题没有继续下去,顾问骞道:“你那会儿认出我了吧,跑什么?”
“什么?”
几个钢镚往椅子上一拍,已经洗干净了。
还想装蒜的人只得投降,乐不可支道:“我们要是过去,肯定得被抓住当劳动力的,顾大警官知道的,我手无缚鸡之力的,周焦就更干不了什么了,而且我可没跑,我跟你打过招呼了。”
“用这些打的招呼?”顾问骞掂了掂硬币,“就你那准头,你是瞄准哪里扔的,才能正中我后脑勺?”
“我要是说,我本来想帮你把那些村民ABCDE都打开,你信吗?”
“小李飞刀看多了?你这是什么,小司飞币?”
沉默一瞬,两人笑出了声,这个称呼太傻了。
阳台归于平静,两人安逸地晒着看不见的月亮和星星,来到三昧市后,这样的时刻很少,此刻没有女巫。尽管当意识到这点时,女巫就存在了。
司罕突然道:“我不就在这吗?明天你听她讲完,还有不清楚的,回来问我,我不见那些人,但我是你的专属顾问。”
顾问骞道:“你还欠着我十几个秘密,对我诚实,本来就是你的义务。”
司罕摇头叹气,“顾问骞,你打一辈子光棍吧,事实归事实,话不能说好听点?你真的不打算进修一下语言表达?”
“进修成你这样?天花乱坠,没一句真的。”
“你怎么知道不是真的?你不是听不出来我说谎吗?”
顾问骞没应声。
“有没有可能,你没听出来,是因为我对你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呢?”
顾问骞哼笑一声,不予置评。
司罕也笑了,“就这么认为不好吗?顾问骞,就这么认为吧,我对你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