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自由意志】不要放弃自由意志
穆戈2025-10-18 13:524,948

  红色悍马正驶往布雷大学,其他三个女巫预告对象依然处于失踪状态,或者说,被屏蔽状态,郑子国建议去他们经常出没的地方找,陈葛是布雷大学的纳米生物材料学教授。

  “合着我之前天天在班门大学和布雷大学熬鹰似的找人,就是睁眼瞎呗......因为我是最早染上女巫病的?”樊秋水不太能接受。

  周焦从书包里掏出四只改好的手台,献宝似的分发给预后队员,死鱼脸上难掩雀跃。

  “塔罗牌?”樊秋水原本的诺基亚已经变成了一副玄色卡牌,金属质地,壳面上是个愚人,背图是黑色太阳。

  周焦把它往樊秋水的臂上一拍,“壳子里有生物芯片,贴身绑能追踪你的生命体征。”

  这手台从外表看就是副普通的塔罗牌,挺掩人耳目的,樊秋水抽出里面纤薄的金属牌——居然真的能抽出来,“这些?”

  小孩道:“不是你想要改成占卜工具?还喜欢外观华丽的?”

  “谁说我喜欢华丽的?”樊秋水搓开金属牌,成把铁扇子,“多余弄这些,沉不沉。”

  不沉,一点都不沉,这些金属牌跟纸似的轻,指尖轻滑牌侧,有点锋利。

  小孩道:“这些牌只是装饰,随便你怎么用,小樊飞牌也行,壳子才是通讯器。”

  司罕的手台被改成了一只拇指大小的孔明锁,是梅花锁,榫卯精巧玲珑,三根立柱六根花柱彼此咬合,对称的多边形结构像立体的万花筒纹路,硬质高分子材料的工艺复杂,是所有手台里做得最用心的,这小鬼的偏心显而易见。

  周焦介绍着“梅花锁”,拆解开也不会散,有线连着,步骤里藏着不同功能,司罕可以在组装和拆解中,慢慢解锁彩蛋。

  “那我要怎么佩戴它呢,周师傅?”

  周师傅说:“它很轻的,你可以夹在耳朵上。”

  车里的三个人都一愣。司罕左耳的那枚黑色耳钉从不取下,他们也都知道来源,周焦的意思,是让司罕打个新耳洞戴在右耳,还是把左耳的黑色耳钉换下来?

  “那也太招摇了,这样就好。”司罕将“梅花锁”夹在右手袖子上,像个袖扣。

  车里陷入诡异的沉默,樊秋水才发现周焦的刘海长长了,有些遮眼。

  顾问骞在开车,司罕代他接过了剩下的一只手台,是一枚黑色扳指,朴素得很,没有花纹,质地是软的,一种磁材料,在磁场变化下能改变磁性和构造。

  挺适合顾问骞的,说是从路边捡的一个螺丝套司罕也信,和本人一样不显山露水。

  周焦道:““扳指”是主通讯器,具备统一指挥权,是其他三只手台的上级,其他手台都与“扳指”直接关联,同步定位。”

  司罕把玩着“扳指”,对这只手台似乎比对自己的更感兴趣,不知触发了什么,这枚朴素的扳指吐出了一柄袖珍折刀,划破了他的手指,血流出来。

  红色悍马刹了车,司罕把手放进嘴里,含糊道:“别停呀,我要迟到了。”

  车又行驶起来,樊秋水掏出邦迪,“让你乱玩别人的东西,都说了有专属防盗设置的。”

  车载系统突然亮了起来,蓝绿色的双螺旋结构缓缓转动,温和成熟的女声同时自四只手台中响起,“我是安琪,欢迎使用我。”

  樊秋水吓得差点把“塔罗牌”扔了,太漂亮了没舍得,壳面上的纹路由外而内点亮,绘成一个金光灿灿的愚人,背图是金光灿灿的黑色太阳,安琪的声音从里传出,像是愚人在对他说话。

  “你怎么把它也塞进手台了?”

  周焦道:“只要有电,安琪能去任何地方。它是我妈妈创造的。”

  平地一声雷。

  “蔡三水?“樊秋水想起了这个名字,又去看顾问骞,对方似乎并不惊讶,只问了一句,“测算蛋白质结构的Angel程序,跟安琪是什么关系?”

  “Angel只是个软件,是安琪很小很小的一部分而已。”

  顾问骞在昧州市局初听到Angel时有过怀疑,现在算是证实了,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安琪的制造者是谁,毕竟那个女人什么都没告诉过他。

  樊秋水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周焦妈妈创造的人工智能为什么在顾问骞手里?超级ai不都应该有个庞大的服务器库吗?起码像他在红日地下广场见到的满墙高性能计算机群那样,威风堂堂的,为什么安琪会龟缩在顾问骞这辆破悍马上?

  周焦道:“我小时候见到安琪时,它还没有名字,后来我家搬去了申城,我再没有见过它。”

  “你也在三昧市生活过?”樊秋水问。

  “我就是在这出生的。”

  樊秋水一路都在摆弄“塔罗牌”,周焦称呼这些通讯器,就是粗暴的形态命名,“扳指”,“梅花锁”,“滑翔机”,“塔罗牌”。

  他突然道:“咱们预后小队的代号,顾警官叫“落跑甜心”,其他人呢?想一个吧。”

  周焦转了转倒三角眼,道:“鲱鱼罐头。”

  司罕道:“贝阿朵莉丝。”

  樊秋水蹙眉:“这都什么跟什么,这什么莉丝是什么?”

  司罕又埋头发消息去了,这人这些天是住在手机里了,今天本来也不打算跟来,是听他们要去布雷大学,才说捎上他一程。

  樊秋水看着手台壳面上年轻的旅者,身着华服,手握行囊,站在悬崖边,准备开启未知的旅途,那他就叫“愚人”吧。

  红色悍马抵达目的地,左边是布雷大学,右边是班门大学,两所顶尖名校相对而建,年轻骄矜的学生络绎不绝,即使女巫病盛行,也不影响他们专注的人生。樊秋水发现今天比往常人更多,都是往班门大学去的,不止学生,社会人也有不少。

  樊秋水摇头“啧”道:“这些人真是上赶着找晦气,朱鹮是班门大学的,开个讲座被捅死了,郑子国是班门大学的,差点被五马分尸,这学校还不够晦气吗?”

  “你还漏了一个人,工作没做全呢,愚人。”司罕总算发完消息了。

  “漏了谁?”

  司罕解开安全带,“我也是班门大学毕业的。忘了说,我今天也要在班门大学开个小讲座,希望不会也有人提刀进来捅死我呢。”

  不待几人反应,司罕拉开车门,跨了出去。

  顾问骞看着“扳指”上残余的血迹,眉头紧锁,下车追了上去。

  懵了的樊秋水和周焦也连忙跟上,这布雷大学是去不成了。

  -

  班门大学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今天很热闹,安保核实着络绎不绝的外来人身份。

  王朵核对着签到名单,在一个名字上驻足片刻,把名单递给身边的学妹,微笑道:“迟到十五分钟不让进。”

  两个学妹看着王朵离开的背影,窃窃私语,“你觉不觉得王朵学姐笑起来有点阴森。”

  “也不是阴森,就是有点假,像在明晃晃告诉你,我在笑,快感受我的笑。”

  “真羡慕啊,司罕学长只带过王朵学姐一个学生,他怎么就不做校外导师了呢,好可惜,心院有好多他的江湖传说。”

  “可能是离得太远了,毕竟司罕学长在申城工作,都不回来,怎么辅导学生?”

  “那王朵学姐不是也跟去了......”

  “什么江湖传说?离经叛道的传说吗?”教务主任来了,拿过签到表扫了一眼,“这对师徒脑子都不清楚,明明三昧市有全国最好的精神病院,非要大老远跑去申城,安乐精神病院才建立多久?发展快有什么用,没底蕴啊。搞得王朵荒废学业,研究型人才非跑去搞社会实践,都是跟她那出格老师学的,误人子弟,你们可要脑子清楚点,别被那姓司的小混蛋拐骗走了!”

  两个女学生连连点头,吃饭睡觉骂司罕是心院的传统风俗,她们都习惯了,但不妨碍她们私下把司罕的照片贴在寝室里,若有人问起来,就说辟邪用的。

  王朵走进学院最大的阶梯教室,今天连地上都坐满了人,前排还来了些媒体,架起了摄影设备。

  这只是个寻常的院内新生讲座,她从未对外宣传过,司罕在心院的人气一直很高,比医学院都高,但没想到校外人也来了这么多。说实话司罕会讲什么,会不会按稿子讲,她都不确定,也可能就是插科打诨一小时,到时候这些媒体会用设备砸人吗?

  王朵看到藤老坐在第一排正中间,好,司罕的世界第一黑粉也来了,发生砸人事件的概率又高了几分。

  -

  司罕是在讲座开始前十五秒才到的,很有他的风格,清俊的男人一身白衬衫,干干净净地站上讲台,背过身先画了两幅简笔画,粉笔落在黑板上的声音很是清脆。两幅简笔画线条简约,特征明显,左边那副是人身鱼尾,右边那副是鱼身人腿。

  “这两个,哪个是人鱼?”司罕将粉笔一放,转身问大家。

  王朵捏皱了手上的演讲稿,很好,根本没有这一茬。这怕不是一张废纸。

  “左边那个。”学生们积极地回答。

  “为什么右边这幅图不是人鱼?它也是人和鱼的结合。”

  “那是鱼人!”一道浑厚的男声喊道。

  “那么为什么一个是人鱼,一个是鱼人,区别在哪?哪个更接近人类?”

  底下窃窃私语。

  “为什么人类想象的神话中,人鱼,人蛇,人马,经常是人身鱼尾,人身蛇尾,人头马身,而不是鱼身人腿,蛇身人腿,马头人身?”

  “因为人们普遍认为,人类区别于其他动物的特征,是头部。”

  “一个热知识,”司罕指了指胸口,“心理学研究的不是这里,”又指了指头,“而是这里。”

  “我为什么举这个例子?这个问题就覆盖了心理学是什么。比如生物性上,心理学会研究人脑和鱼脑的进化区别。社会性上,心理学会研究人类群体对人鱼这种存在的反应。认知上,心理学会研究人类思维是如何产生对人鱼的想象的。而精神分析上,心理学会研究这种对人鱼的想象与集体潜意识有何关联。心理学,是门杂学。”

  这番开场白成功引起了学生的兴趣,还是那个浑厚的男声喊:“精神分析多讲点!”

  司罕笑道:“果然,初学者经常会被精神分析吸引。”

  那男生又喊:“可是司罕学长选的是神经科学!”

  司罕“唔”了一声,“其实精神分析未来的方向就是生物取向的,让神经科学证明精神分析确实作用于大脑,这门专业叫神经精神分析。你们要知道,一旦一种心理学理论走到了生物学领域,那就代表它被解决了。精神分析能获得生物学上的确认,也是弗洛伊德希望的吧。”

  学生们听得津津有味,王朵如临大敌,生怕他什么时候又要作妖,误人子弟。

  校外的社会人隐隐有些没耐心。终于,有个女学生举手发问了,“司罕学长,人究竟有没有自由意志?”

  台下骚动起来,这个话题引出了在座的人最想听的女巫病,这也是心理学人的天问,如果他们一直在研究一种不存在的东西,他们学心理是为什么?

  司罕笑了笑,“宇宙起源,生命起源,意识起源,是尚未解决的三大起源问题。意识是不是自由的?思想是不是无限的?还是一切都被更高层次的力量设计?这些都是意识起源的核心问题。都说是没有解决了,你们问我,是觉得我比全人类都聪明?”

  底下人笑了出来,那个男生破音大喊:“司罕学长就是最聪明的!”

  司罕又在黑板上画了两艘造型不一样的简易船,在如今的课堂上,原始的粉笔板书不常见了,司罕没有电子讲义,没有演讲材料,连投影都没开,想到什么说什么,在黑板上随性涂鸦,学院老师看得直皱眉。

  “忒修斯之船的问题大家都知道,当一艘船被不停地修理,直到船上的每一块木板都被更换,它还是不是原来的船呢?问题衍生一下,如果用这艘船换下来的所有木板,造出一艘形制不一样的船,那这艘是原来的船吗?”

  学生们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你认为什么是船的核心?什么东西无论再怎么换,也是不变的?船的形制?还是船的材料?”

  窃窃私语声大了起来。

  司罕敲了敲最初画的那两幅人鱼图,“把问题换一下,如果将一个人脑换进鱼的身体,这是鱼,还是人?”

  有个瘦小的女生怯怯地举手,回答时声音颤抖,但响亮,“我觉得是人。因为有些脑细胞是从不更新的,比如中枢神经细胞,这也是我们能形成记忆的原因,无论这只大脑的身体是什么,记忆是不变的,记忆是他身为人类的证明。”

  司罕请她坐下,“我们都知道,意识产生的物质基础是中枢神经系统,而女巫病证明了,意识确实可以被扰动。但又何止是女巫病?阿尔兹海默症,精神分裂症,都证明过意识能被扰动,和记忆的不可靠性。我们必须得承认一件事,人的精神是那么容易被影响的东西,基因组、脑连接组、细胞环境、早期养育环境、微生物感染、群体意识的幻觉和迷狂......什么都能影响一个人的精神。”

  “那么人类是否存在自由意志——”

  司罕停顿了一下,“不如说,不要放弃自由意志。”

  底下骤然安静了。

  “比如人类天生就有攻击欲,弱肉强食的生物本能给的,一部分人消灭一部分人,一部分人寄生一部分人,历史性创伤又转为集体潜意识,一代代遗传下去,于是人一出生就似乎抱着创伤,要向某个群体倾泻。文艺作品中经常会创造一个共同的敌人,让人类达成短暂和平。这样的角色前仆后继地诞生,带着所有罪恶与痛苦消失。人类好像永远在幻想一个永恒的敌人。现在,女巫病就是这个敌人。那自由意志不是个笑话吗?我们被与生俱来的攻击欲支配,一再重复历史的循环。”

  司罕看着台下人,教室的阶梯是向上的,观众坐得比他高,其实是观众在凝视他。

  “但它是存在的。自由意志,恰恰就是对抗你与生俱来的那些欲望,对抗你从基因和文化中继承到的一切本能,自由意志,就是最微小的那一点反抗,比如你们此刻问出的“我有没有自由意志”。自由意志,是反抗顺从的意志。”

  “与其问它是否存在,不如说不要放弃它。不要放弃在沉沦时选择清醒的权力,不要放弃当洪流涌向我们,当我们必须像一滴水卷入集体的大海时,依然选择把自己分离出来,只作为一滴水活着的权力。自由意志,就是一滴水和一片大海的斗争。”

  

  

继续阅读:第六十三章 【自由意志】 助人自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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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预后档案·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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