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CA水族馆里，餐厅舱门外，一名青级会员在对着舱门开了数枪无果后，道：“白，你想把我们关在LUCA？让游客都离开，等警察进来，就能对我们瓮中捉鳖了？”
这名青级会员是个独眼，右眼用金色眼罩包着，年纪挺大了，拄着一根细长的金色拐杖，一头华发压在黑色礼帽下，他的左眼似乎也有问题，说话时会结巴，说一句，抽一下，好像他的眼睛才是嘴巴，话语是从左眼的抽动中流出来的，这让他的语速有独特的节奏，缓慢，却并不令人心急，有减缓冲突的效果。
独眼老人身边一直跟着一个肥硕的青年，身体大，头却很小，头顶尖得突兀，青年还背着只半人高的登山包，鼓囊囊的，就显得头更小了，像是气球上顶着一个开瓶器，此人心智不高，见顾问骞不否认，竟憨憨地傻笑起来，鼓着掌道，“噢，LUCA今日反倒变成狩猎者的牢笼了。”
“唉，你这话不对，”独眼老人温和地笑笑，拐杖轻巧地举起，指向隧道后方的公共屏幕，“这不还有几个女巫留着吗？”拐杖转个弯，指向了司罕，“包括，白身边的这个。”
顾问骞和司罕面前的二十多个Goat成员，光是闲散地站着，就已经形成了包围圈。
“也好，无关人士走了，游戏正式开始吧，”独眼老人放下拐杖，“我们要感谢白，他良苦用心，帮我们扫清了障碍，我们要找的女巫，就在剩下的人里，真正的女巫，是不会上这个舱逃跑的。”
顾问骞蹙眉。
独眼老人笑笑，“她们手握Goat的重大机密，是警方首要的保护对象，万一这舱真逃出去了，女巫在里面，那海上迎接这整个餐厅舱的，可就不知道是什么了。Goat是不会让女巫落到警方手里的，白，你很清楚这一点。女巫今天，只能死在这里。”
“青玖，说话就说话，别笑，你那金牙闪我眼了。”青肆满脸晦气道。
独眼老头一顿，收起嘴皮子，左眼的抽动竟停顿了片刻，阴狠一闪而过。
他身边的胖子突然掏出两颗榴弹，比划着门的两个角落，说话瓮声瓮气的，“青玖，一颗扔这里，一颗扔那里，好不好？”
隧道里的气氛骤然凝滞，胖子毫无知觉般，又从肥大的衣服里掏出一把榴弹发射器。
所有人都警惕起来，这个心智如儿童的胖子是个爆破手。太危险了，而他似乎只听那独眼老人的话。
独眼老人温和道：“他有足够炸开这道舱门的弹药，白，你里面的那些朋友来得及跑吗？他们好像遇到了一点麻烦。”
顾问骞盯着胖子身后那只巨型背包，安琪传来餐厅舱里的动静，舱只是脱轨了，还没完全浮起来，他要争取时间，“这么做你们也跑不掉，不要做两败俱伤的事。”
独眼老人微笑着，“你问这个孩子，他懂什么叫两败俱伤吗？”
那胖子纯真的眼里满是对爆炸的渴望，盯着舱门像是看一盘肉。
语落，隧道里又一阵轻微震动，玻璃墙外突然涌来无数水族馆里的鱼类，朝着舱门后游去，餐厅舱开始往上浮了。
胖子被眼花缭乱的鱼群吸引了注意，一时站不稳，一颗榴弹差点掉到地上。
“老东西你有病啊？要闹别在这里闹，塌了你负责？”青肆将青叁护在身后，破口大骂，三棱刺瞬间戳到独眼老人的喉结前，尖端锋利。
“不许欺负青玖！”胖子激惹得竟直接用手臂挥开了三棱刺，衣服被划破，露出的身体上竟然也裹满了弹药，这人根本是个移动炸药包！
顾问骞趁乱对身旁的人低语，“把你的粉色手电筒拿出来。”
“我不会用它的。”
顾问骞一愣，再没机会多言。隧道里气氛剑拔弩张，僵持不下，胖子情绪很不稳定。
独眼老人朝顾问骞伸出手，“好了，过家家也玩尽兴了，该干活了，白，现在用你手上的枪，杀了你身边的真女巫，然后过来，我们依然是一条船上的，我说了，舱里那些人对我没什么用。”
胖子将榴弹填进了发射管，将发射器瞄准舱门，小孩耀武扬威似的，拉开了保险栓。
拿整个餐厅舱里的游客性命威胁他妥协。但顾问骞只道：“他不是女巫。”
独眼老头笑了，金牙闪闪发亮，“白，你是真的蠢吗？你身边这个人在暗网的悬赏金额有多高？多少人想让他消失？自然也包括Goat。你怎么不问问，他今天为什么在这呢？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天来游览，Goat既然让他出现在周年庆上，就证明他可以是真女巫，或许也能换到船票。”
顾问骞拳心紧握，过往的一切串联成线，司罕在三昧市的活跃，主动走到警方眼皮底下，开直播讲座，公开举报成为靶子，包括刚刚爬上餐厅的柱子引导游客......都是为了这一刻。
他从在三昧市就在铺垫了，为了让自己在此时此地成为女巫。
“你为什么会得恐水症？”顾问骞看向司罕，声音发飘。
轻微的隧道震动间，司罕扶着舱门，不发一言。
榴弹发射器的扳机隐隐扣下，威胁意味浓厚。餐厅舱已经浮起来了，问题是LUCA的外壁，周焦需要时间想办法，而红日和冥古是重要人证不能死，司罕如果代替了真女巫，对这些会员来说，远比找那对看不见的真女巫方便得多，或许会见好就收......
“白，杀了他，还在犹豫什么，这对你不是轻而易举吗？回忆起你射击人质时的果决吧，你本就属于Goat。”
这话是在杀人诛心。这些人都见过顾问骞，也许其中就有两年前在那条大船上的，亲眼目睹了他如何被逼迫对东子几人开枪，目睹他选择放弃后，东子几人惨烈的结局，那由他一手酿成的悲剧。接到邀请函时，他便知会如此了，这些人和徐奔一样，手握着能随意亵玩他的痛苦筹码。
人生也许真的是循环的噩梦，两年后，他又来到了同样的境地。
“白！杀了他！凡是背叛Goat的都是女巫，否则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白，动手吧，你可不要重蹈覆辙啊。”会员们在愉快地笑，一声高过一声。
任魔音绕耳，顾问骞岿然不动。
“准确的一枪。”司罕忽然开口了。
顾问骞怔住了。
“现在是天地初开之前，你这一枪就是光，要打出一个天地初开。现在是人类最后一个夜晚，你这一枪就是烟花，要照亮这个夜晚。”
动荡中，司罕清润温和的声音依旧如平稳的潮汐，“顾问骞，朝我开枪。”
这就是你一直思量的准确的一枪。
顾问骞听着舱门后剧烈的海水涤荡声，脑子里突然闪过《舞蹈》，闪过两年前的那艘大船，闪过船上朝他开枪的人，神经细胞集群又无风自动，记忆与幻觉层峦叠嶂，从两年前击穿他的枪声，划到了此刻司罕平静的声音，肩上愈合的枪伤又裂开了。
92式手枪缓缓举了起来。
青级会员们停下了叫嚷，顽劣而贪婪地欣赏着这幕好戏。
“砰！”
胖子痛呼一声，手臂被陡然转向的92式洞穿，扛在肩上的榴弹发射器摔了出去。
他来不及爬起来捡，突然感到一阵地动山摇，所有人都站立不稳，抱着头痛叫起来。玻璃墙外不知何时“起雾”了，海水变得浑浊起来，有限的视野中，一只无比庞大的白色生物若隐若现地绕着隧道穿行，从出现到经过，持续了数秒。它仰头张开巨嘴，朝餐厅舱迸发出恐怖的吸力，而后猛地朝上冲去，如一发巨型的白色炮弹。
隧道内应是隔绝海中声音的，可所有人都听到了那道狂暴的撞击，有什么东西碎了。
人们举头望去，餐厅舱被白色巨尾轰出了LUCA的外壁，开始飞速上浮，模糊可见数万条百态纷呈的鱼群，也都奋力逆流而行，冲出了洞口，浩瀚的长队持续了很久，如一场残酷的跃龙门，它们跟随那只庞大的白色身影在东海中远去。
“那，那是什么？”一名青级会员惊恐问。
顾问骞能辨认每个人声音里的惊讶，这些会员显然是第一次见这只幻觉般的巨大生命体。
青肆抱着头震惊不已，难得没露出垂涎的表情，竟也排斥起了没吃过的稀罕生物。
独眼老头的左眼满布血丝，却忍着疼痛，立马摘掉了右眼的金色眼罩，预料中可怖的萎缩和凹陷没出现，一只饱满的金黄色眼球机械地滚动着，似乎在做校准和对焦，这老头竟是配了一只义眼。
那只义眼活的一般，边缘有神经纤维，老头越是用力看，那些神经纤维便朝眼周扎得越深，模样可怖。
这只义眼似乎能比其他人的肉眼看得更远更清晰，老头喃喃道：“这难道是传闻中紫级会员的那只宠物吗？竟是真的存在。”
其他普通青级会员都一愣，这不是他们这个级别能清楚的事，但也听说过一些秘辛，脸上表情复杂，恐惧，惊诧，贪婪，他们望着白色巨怪消失的方向，目光如同朝圣。
“把身上的弹药拆下来，把背包丢开。”众人收回注意时，发生声音来源的方位变了，顾问骞不知何时出现了在独眼老头身边，扳指悄无声息地抵在喉咙，利刃弹出，鲜血四溅，老头的脖子破开一个小洞，话是对着胖子说的。
事情发生得太快，青级会员都连忙后退了几步，远离如鬼魅般游走的顾问骞。
果然，孩子见血才害怕，胖子看到老头的脖子出血，刚要大喝，只见扳指又往里推了一分，吓得不敢动了，他仅有的智力明白这个人毫无商量余地，硬生生憋住了撒泼，无助地放下背包，解起了身上的弹药。
顾问骞将地上的弹药往后踢去，没滑出多远，就被一只脚截住了。
“慢死了，落跑甜心，再等下去我真要怀疑你变节了。”邓苦从一侧隧道里进来，抄起胖子的那只大登山包，再将零碎的弹药收进武装袋里。
“说他不可能变的明明也是你。”另一侧隧道里站着骆成城。
情势突变，青级会员们面方是紧闭的舱门和顾问骞，后方，隧道唯二的两条通道被突然出现的两人堵住了。
“你们说得对，游戏是要正式开始了，你们二十多个人被我们两个人包围了！”邓苦话说得嚣张，动作却谨慎，枪和眼都从没移开过那群人，捡弹药时，上身也保持笔直。
独眼老头捂着喉咙不发一言，胖子废了条手臂，围在他身边急得团团转，却不敢动，顾问骞还把着老头。其他青级会员警惕地看着两个不速之客，青叁道：“他们领子上是监控器，我们的脸被录下来了。”
青肆眉目阴狠，三棱刺蠢蠢欲动，先前放过了他们，当时就该追过去杀掉的。
“把武器扔到地上。”骆成城道。
“条子真把我们当傻子啊，你们加上白和女巫，也就四个人，我不信你们敢在这里开火，警校里养出来的都是食草的兔子。”
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骆成城不跟他们废话，举起手，放到隧道边的按钮上，舱门按钮。
“他们要把我们关起来。”青叁看明白了意图。
另一边，邓苦截到弹药后，也退了回去，这两个人出现时就远远保持着距离，是为了守在两侧通道的按钮处，当两道舱门同时落下，配合餐厅的那道舱门，这块隧道就形成一只树叉状的封闭舱了，邓苦为该舱取名为“羊圈”。
“他手持的是单兵电磁脉冲装置。”青叁将拦在身前的青肆扯到身后，“这玩意儿可比催泪瓦斯和震爆弹恶心多了，我们会暂时瘫痪的。”
嘲笑声隐去了，舱门能从里面打开，前提是，他们还有力气开，一旦形成封闭舱，在里面释放脉冲能量，疼痛是次要的，他们会被麻痹，失去方向，意识不清，等离子火球产生的电磁脉冲直接作用于神经系统，到时就真要被瓮中捉鳖了。
“别忘了，白和女巫还与我们在一起。”一名青级会员道。
“要试试吗？”骆成城面无表情道，“这点苦他们吃得了。”
威慑陷入了僵局，骆成城干脆一掌拍下了开关，一道舱门形成了，只剩邓苦那边的舱门留着。
“把武器扔到地上。”
Goat会员越发沉默，像看死人般看着骆成城和邓苦。
顾问骞蹙眉，这些人的呼吸声，他们并不害怕。
独眼老头捂着喉咙，哑着嗓子笑道：“谁跟你们说，我们来的人都在这儿了？”
顾问骞大喊，“万年老二，当心身后！”
邓苦一动不动，枪和眼都死盯着前方，他此刻是右侧通道的唯一防线，任何一丝疏忽都可能让面前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Goat会员抓到偷袭机会，他不会动，他的后背不交由自己保护，而是他的队友——站在对面的骆成城早已倒吸一口冷气。
邓苦身后的不远处，正站着Hobb，手里拿着一瓶弹药，保险销已经拔掉了，动作轻慢地将其滚进了人群中心。
一阵刺眼的强光在封闭隧道里爆发出来，所有人的眼睛刺痛得流下泪来，陷入了短暂失明，伴随噪音与耳鸣，站立都难。
此时从盲山群岛看去，只见一道微光，在漆黑的海下绽开，如一颗萤火，迅速消失。
“那是......”在群岛岸边搭起临时作战中心，正用潜望镜观察的小虎道，“闪光弹？”
姜河不用潜望镜都看到了，严肃道：“找到餐厅舱了吗？”
张久焦头烂额，“那小孩发了两次定位，我们一直实时追踪着，搜救船和渔船都派过去了，怎么拉回来才是问题。”
隧道里，邓苦作为最近的受害者，直接跪到了地上，双眼刺痛得像瞎了，他感到身边有人穿过，凭本能扑过去，扑了个空，他吐掉牙缝里的血水，摸出护目镜戴上，艰难地爬起身，头晕目眩地在墙上摸索，终于摸到开关，用力拍下去，将舱门落下。
几分钟后，闪光弹的效果下去，邓苦才模糊地看到，舱里只剩下了四个Goat会员，两个躺在地上，被拷住了，是顾问骞干的，另外两人是先前和顾问骞在一起的，那个白得像吸血鬼似的人正在地上翻滚，黑袍下的皮肤满布灼烧般的红印和水疱，整个人像被光照烂了，另一个跳大神的焦急地守着他，眼都睁不开，一直在喊“哥”，而骆成城始终守在另一侧舱门，戴着护目镜，手死死捂着开关，门没有打开过。
邓苦心一沉，所以人是从他这里跑的。
他发现独眼老头和胖子也不见了，奇怪，独眼老头受了伤，还一直被顾问骞掐在手里，再混乱，顾问骞也不可能把人放跑。
顾问骞将青肆拷住后，沉默地蹲着，被强光创到的双目赤红，凝视着餐厅舱门处。
看到Hobb的那一刻，他就放开了独眼老头，冲回餐厅舱门边，他知道Hobb的目标不是Goat的任何会员。可还是晚了一步，短暂失明间，他没能摸到人。
司罕不见了。
第二次了，这个人今晚第二次从他手里被抢走了。
青叁的卟啉症被强光刺激得很严重，浑身溃烂，在地上扭曲得半死不活，以顾问骞和他的短暂接触，不到痛极，青叁断不会如此，他的病似乎非常严重。
顾问骞想上前把他打昏，脚却踢到了一个东西，滚到了一边，耳鸣还在持续，听觉模糊，但这个滚动声依然引起了他的注意，心中警铃大作。
“不好，开舱门！全都退出去！”他大喝一声。
骆成城和邓苦还在蹲着恢复，但对顾问骞的命令不疑有他，立刻升起身后的舱门，从两个方向疾冲了出去。
下一秒，两人是被冲击波弹出去的，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妈的，趁他们看不见，那胖子居然在里面留了枚定时炸弹！
骆成城的牙龈都是血，没知觉了，连续两次震撼，五感麻痹，胸闷想吐得要命，他努力爬起来，得回去救人，可火实在太大了。透明的海底隧道里，从远眺望，此处如腾起一朵海底火莲。
赤蛇狂舞的热浪中，一道黑色人影逐渐浮现，如焰中恶鬼冲了出来，身上还扛着两个人。
顾问骞将青叁和青肆放到地上后，拍打起身上的火，衣服被烧毁了不少，露出皮开肉绽的烧伤，鲜血直流，满面乌黑，他喘着粗气道：“另外两个青级会员，万年老二救出去了，在另一边。”
骆成城立刻脱下外套，包住手，回去将舱门落下，另一边邓苦救出人后，肯定也会落下门，将树杈舱封闭起来，不让火蔓延出来。
“哥，哥！”青肆清醒过来，双手被拷在身后，只能用腿努力拱到青叁身边，撕心裂肺地喊着。
骆成城有点不忍看，青叁，只剩半个人了，腿没了，浑身焦黑，他们三个是离炸弹最近的人。爆炸时，青叁把青肆扑在身下，帮他挡掉了最大的伤害。
“哥，哥，你别吓我，哥，你醒醒。”
青叁居然真的睁开了眼，他此刻肯定已经毫无知觉了，回光返照，视线还是模糊的。
他盯了虚空片刻，第一时间不是和哭得像个孩子似的青肆说话，而是艰难地抬手，紧紧抓住了顾问骞，那只皮开肉绽的手的力道和温度，让顾问骞心惊。
“带他......走。”
这个他是指青肆。
“其实他......没病，他的异食癖，是为了......为了让我不孤单。别人嘲笑我，他就让自己也变成奇怪的人，什么都吃......和我做个伴，傻瓜，那些东西......多难吃啊。
“哥，哥你别说话了哥。”
青叁却执拗地朝向顾问骞，他甚至都看不清人，方向是偏的，“别再让他回组织了......他为我，为我牺牲太多了......我们一直在找那个，能容下我们的花园，可是，根本没有这个花园啊......”
这句话越发轻，越发平静，青叁像是对自己说的，瞳孔已经弥散了。
“算命的说过，我从太阳里来，要回到太阳里去的......”
他一辈子怕光，一辈子躲着太阳，如今，像是死在了太阳里。
他用最后的力气，从袍子里拿出钨丝卷尺，塞给顾问骞，像是在支付带他弟弟走的费用。
“以后，别再瞎吃东西了，阿肆。”最后一句话终于留给了弟弟，青叁好不舍得，可怎么努力都看不清弟弟的脸，他想摸摸他，手却终究没能碰到。
“哥！！！”
骆成城瞥开了眼，他见过那么多死亡，却依然无法适应。
青肆一直把头靠在青叁的左胸膛上，哭累之后，像失了魂，怎么叫都没反应，也不准骆成城给青叁合上眼睛。
“青肆，我们得走了。”顾问骞道。
青肆依然没有理会，骆成城正要上去拽他，青肆突然直起了身子，左手从手铐里钻了出来，他硬生生弄断了骨头，一声不吭。
骆成城见他是去抱青叁的，便没有阻止，可下一秒，出现了让人大惊的画面。
青肆从顾问骞手中拿回钨丝卷尺，把青叁的头割了下来。
“你在做什么！”骆成城悚然。
青肆面无表情地抹去青叁脸上的焦污，把切口平整的头颅抱在怀里，站起身，“船票，只要拿到船票，进花园里，他就能活过来。”
骆成城愕然，“你在说什么？他死了，不可能活过来，你被Goat洗脑了！”
“女巫，女巫在哪，我要船票。”青肆已经魔怔了，根本不听骆成城说什么，右手的三棱刺将人一把挥开，抱着青叁的头，瞬间跑没影了。
顾问骞捡起地上的钨丝卷尺，撑起遍体鳞伤的身体追了上去，一路跑，血一路掉。
“落跑甜心！”
顾问骞都没有回头，骆成城冷静了一下，没有追上去。邓苦返回爆炸区救人，一定也伤重，万一失去自保能力，那两个Goat会员就白救了。
他绕去了树杈舱的另一头，只见地上躺着三个人，一动不动。青叁的尸体印入脑海，骆成城的呼吸骤停了，他快步走到邓苦身边，不敢蹲下确认，邓苦的胸膛没有起伏。
“你可总算来了，”邓苦忽然一个大喘气，睁开了眼，“我是真没力气了，头发都焦了，真难闻啊。”
烧伤严重的邓苦有点气胸，说话像个大风箱，一句就要拉一大下。
骆成城松了口气，后背已经湿透了，他这才蹲下身查看另外两个人，满身的血窟窿。
“我看过了，死了一个，另一个，再不出去，估计也活不过今天了。”邓苦冷笑一声，“Goat还真是，不遗余力地不让任何成员活着落到警方手上。”
“对了，落跑甜心呢？”
“找女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