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舱变冷了，游客们开始以十人为单位坐到一起取暖，女人们在固定颠簸乱滑的物什时，翻出了几大卷厨房铝箔卷，她们计算着人数，小心地将铝箔卷撕成了上千份，让大家包住脖子、脸和裸露在外的皮肤，反光层向内，能减少热量流失。
天已经微亮，人们默不作声地坐在一起，随着玻璃舱摇曳，望着窗外，等待救援，入眼是一望无际的海。
“哪边是东呀。”一个女人小声问了一句。
没人回应，周焦忽然从平板上抬起头，“我坐的地方就是东。”
于是所有目光都向他身后的玻璃窗移动，女人喃喃道：“哦哦，我还没看过海上日出呢。”
不知从哪里发出细小的笑声，女人脸上有些羞赧，“是吧，我们现在是全景呀。”
细小的笑声此起彼伏，餐厅舱的氛围变得轻浮了，安琪问：“他们在笑什么？他们的认知里，现在情况应该是危难。”
王朵道：“可能就是因为在危难中。”
一个小孩突然指着窗外，“妈妈，太阳从海里出来了。”
远方，一道小小的金尖露出海面，滚烫的红色被云层切割，依然在有条不紊地上升，从金线变成了金轮，光从所有角度散出去，穿透云层，穿过海面，涤纶般一条条穿进了玻璃舱，“它好像一尊佛呀。”
餐厅舱里不知何时响起了歌声，人们望着日出，唱得小小声，却越发齐整，薄力齐聚的宏大。
安琪问：“这又是什么？”
王朵的金框眼镜上也有光在跃动，“是女巫病。”
一个男人突然跳出了歌声，站了起来，指着窗外激动地喊：“是船！救援船来了！”
晨曦中，几艘扬着红色旗帜的船，正从红日中缓缓朝他们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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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舱没有被拖回岸边，一是太大了，二是舱内氧气量告急，失温也厉害，可能等不到拖回岸上，海上救援队与姜河远程商量之后，决定直接在海上破舱救人。
樊秋水敲了敲那遭遇重击依旧坚挺的玻璃，“这好破吗？”
周焦道：“高压玻璃的材料早就分析完，发给申城市局了，不然这么长时间你以为我们在做什么？”
安琪道：“备用应急系统已经耗竭，抗冲防护不会再启动，非牛顿流体不难应对。”
樊秋水了然，“难怪，我说省着点用电，你还一个劲地供暖......你早知道救援队在过来了？”
“滑翔机”上的蓝绿色小女巫耸了个肩，“理性求生。”
周焦不太满意地瞪着安琪，安琪对他也隐瞒了。安琪又耸肩，“我只对落跑甜心有汇报一切的义务。”
技术人员用钢缆将餐厅舱做了基础固定，围上了纳米网，防止碎玻璃落进海里，张久通过“滑翔机”扩声到舱中，“所有人，以我站的位置往里，留出半径四米以上的扇形空地，分散到舱的边缘，贴墙蹲下。儿童、孕妇和老人往现在是侧墙的地面桌子后躲，注意分散的人数，保持舱的平衡，玻璃会从东墙破掉，都背离这个方向。”
将流体层钝化分离后，超声刀开始切割玻璃，舱又有些摇晃，但舱内的人都保持镇定，经历这一天一夜，大家有些免疫了，女人们共同安抚着哭闹的小孩，没有人嫌恐慌的孩子吵。
冷空气逐渐灌满舱内，海水从切割口涌进来了一点，不多，接触到真实海面的咸味，人们抑制不住地大口呼吸，如获新生。
搜救人员进来时愣了一下，樊秋水已经将游客按START系统排好优先级，用汤勺、餐巾和餐垫标记分类，让医疗情况紧急的人持汤勺先出舱，而后是儿童，孕妇，老年人，青壮年。游客们有条不紊地配合搜救人员出舱，没有纷争，似乎都很信任这份安排。
救援船分批将救出来的游客送往最近的盲山群岛，张久落下一艘快艇，将情况较危急的两名伤员放上去，准备直接运回渔人码头，送去申城市三医院医治。
王朵和周焦也跟着上了快艇，张久拦他们，就听那倒三角眼的小孩道：“带我去你们的作战中心。”
王朵不太认同地小声道：“你这太直白了，要有合理借口......”
“不需要，虚伪。”
张久正为救援事宜焦头烂额，刚要教育几句，定睛一看，愣道：“你，你是那个......”
“是，我爸爸是周明磊，妈妈是蔡三水，你们需要我。”
“......”王朵将刚要掏出来的安乐实习牌子塞回去，也打算模仿着来一句，“我师父是......”
“她是我的翻译。”话没完就被周焦打断了。
张久立刻放两人都上了快艇，他对怎么和这个天才少年沟通是一窍不通，有翻译好啊，太好了。
王朵：“......”
樊秋水留在原地，他要陪救出来的游客去盲山群岛，“我是护士，这里更需要我，你们去吧。”
王朵没有劝，从樊秋水拔出“战败纪念碑”上的锚固把手后，就成了游客们的定海神针，有他在，游客们才有心理锚固。
王朵突然跳下快艇，跑向樊秋水，把随身带的急救药盒塞给了他，二话不说又返回了快艇。
望着快艇远去后，樊秋水打开那只药盒，里面几乎空了，只剩一颗小小的白色丸子，是颗维生素。
樊秋水拿起它放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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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城市局驻扎在渔人码头的临时作战中心，是征用了LUCA在岸上建造沉管时，搭建的大厂棚，里面还堆着些沉管材料，工厂已放假许久，一个员工都不在。
欧襄狄坐在主位，看了一眼进来的王朵和周焦，没有询问，他插着耳机，在复听仿生馆里双胞胎说话的录音，顾问骞让安琪传来的。
姜河将周焦带去网侦科那里，一名技侦百忙之中抬头打招呼，“哟，小大佬，你好，我是你爸的粉丝，当年你爸和你妈结婚我是不同意的，当然，我不同意也没用，他们又不认识我，他们结婚的时候我才十四岁。”
字里行间满是阴阳怪气，姜河推他的后脑勺，“粽子你有病吃药去。”
叫粽子的技侦不以为然，蹬着椅子划过去帮周焦输内网密码，趁机在小孩耳边继续阴阳怪气，“真可惜，他们没采纳我的不同意，不然也没你了，小大佬。”
粽子是这一代程序员里的佼佼者，他总是抱怨生错了时代，如果早生二十年，就没有周明磊什么事了，可惜他诞生在一堆大厦将成的遗迹之上，他常说这个时代已经不会再有人被记住了，所以对于凭空冒出来的这个周明磊的小拖油瓶，一来市局就引发颠簸，意见很大，“还挂个奶嘴就想取代我的位置，凭啥？凭拼爹啊？”
“别理他，你做你的事，”姜河拍拍周焦，又补了一句，“放心，今天在这里的一切不会被记录。”
周焦一顿，喊了一声安琪，“滑翔机“上的蓝绿色小女巫没有立刻回应，应该是在询问顾问骞。片刻后，粽子面前的主机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一只小丑，夸张地朝屏幕外拍屁股，放了个屁，那小丑是粽子的脸。
网侦科的人憋着笑，粽子震惊，“草，它怎么进来的？我配的最高防御入侵系统呢？”
小丑大摇大摆穿过粽子的主机，到了周焦的机子屏幕上，化成了一只中华田园犬，摇着尾巴打了个转，消失了。
姜河的表情一言难尽，总觉得安琪的性格好像变了。
安琪在LUCA水族馆的三维地图上标出了几个位置，向来神色贫瘠的周焦难掩焦急，“LUCA目前也覆盖着一只超级智能，叫“玉手”，你们和它交过手，洋葱游戏那会儿。这是分析下来水族馆的几处漏洞，可以从这些地方突入救人。”
姜河看了一会儿，眉心不展，“我们现在不能进去。”
“为什么？”
门外又进来两人，刚下飞机，风尘仆仆，马不停蹄赶过来的。
“朵朵？你怎么也在这！”杜棋惊呼，“你也去LUCA了？要命了，祖宗，你没事乱跑什么？你要是出什么事我怎么跟王教授交代？”
“你是，司罕的学生？”柯奈莉亚认出了王朵。
王朵一顿，眼里的情绪褪了干净，下一秒又换上副热情面孔，恭敬道：“玛雅老师。”
王朵继续交代仿生馆的所见所闻，却被欧襄狄打断了，矮小干练的男人不怒自威，“讲点我不知道的。”
王朵一顿，沉默了片刻，从口袋里拿出一只u盘，“我在仿生馆的一个展示柜中拿的，应该是红日和冥古放在那，要给警方的，我就偷偷拿走了。”
“难怪你是最后出来的。”周焦道。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看着那只u盘，一只双胞胎女巫给的u盘，谁能知道里面不是病毒，这不是又一个陷阱。
“现在有那只小丑在，没事的。”打破沉默的是粽子，淡定地把u盘插入了主机。
“这是......”粽子被磁盘里海量的信息冲击到了。
两位昧州科学院来的专家坐到了主机前，快速查阅起来，面色严肃，“寄生时代......”
光是打开每个文件夹就耗费良久，即使走马观花也无法尽揽，粽子眼花缭乱，里面什么语言都有，甚至有希伯来文的文献，他只能看懂百分之一都不到。
柯奈莉亚大致翻阅完了基础部分，“简单来说，Goat内部有很多派系，针对如何革新人类大脑。其中一种派系主攻培育可控的寄生虫，重连脑连接组，调整落后的脑结构，共享集体意识，如果人类社会顺着这条脉络发展下去，他们称之为寄生时代。”
“除了寄生派，其他派系有基因改造派，星际移民派，数字化人类等，不同派系为新人类做出了很多假设。但他们有个共识，坚信人类会重返伊甸园。不同派系都认为自己在建造那条能够返航的方舟，他们似乎认定人类已经发展到了必将又一次经历大洪水的阶段。现在，就是加百列吹响号角，最终审判来临前的最后阶段。”
众人皆是一愣，欧襄狄没什么表情，司罕在昧州市局那一通关于完美人类的神话假设，孟阙已经放给他听过了，他问：“有什么证据能指向末日吗？”
“与其说是末日，不如说是一种恒久的担心，目前的人类大脑，是终究无法适应时代快速发展的，换句话说，人脑在限制社会发展，社会发展又在破坏人脑，这是个恶性循环，必须打破它。”
欧襄狄冷笑一声，“恒久的担心？恒久的野心吧。”
王朵也在跟着浏览，“这些不同派系在分裂之前，其实有共同起源——治疗大脑异常。Goat起初是个治疗精神病的组织，主要研究在出生前就剔除异常基因靶点。
欧襄狄道：“所以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滑坡。任何技术从拯救一群弱者起步，终究会走向制造一群超人。”
王朵问：“这不对吗？从历史上多次大屠杀，到此刻水族馆里正在发生的，都证明了人类本性中有着天然的残酷。人既然无法选择是否出生，如果能在出生前就剔除致病因子，何不也去剔除那种兽性呢？从诞生就完美不好吗？制造时代发展需要的人不好吗？当国家需要军人，就编辑出一些强壮的婴儿，当国家需要建设，就编辑出一些高智商婴儿，当人类需要星际移民，就编辑出一些高适应力的超人类，我们失去了动物的利爪，科技就是人类的利爪，提高我们这个种族的适应力，这不就是社会发展的目标吗？”
“那人还是人吗？”粽子蹙眉问。
“做人是什么很光荣的事吗？”王朵反问。
粽子一噎。
“那此刻还留在海底，选择让你先登舱的人，算什么？”欧襄狄问。
王朵不说话了。
欧襄狄道：“罪犯总有听起来崇高的理想，但谁允许他们为此牺牲人类现有的安定？人权，就是牺牲一部分人，走向大未来吗？技术过度发展，总会导致权力集中，漠视人命。警方的存在就是为了避免普通人的命运，被任何权力机制肆意决定。”
“永不放弃对自由意志的追求，那是人类。”
柯奈莉亚将沉默的王朵护到身后，“欧局，做科研需要理想假设，她只是在做假设而已。说回红日和冥古，从资料来看，这对双胞胎应该隶属于基因改造派，她们的诞生就源自一场失败的基因改造，叛逃时，她们偷出了寄生派的技术。”
杜棋没有参与争论，他一直在争分夺秒地看资料，目光停留在星际移民篇上，里面提到了人机生物改造，研究新的人脑结构，摆脱现有的人脑物理限制，获得新的适应力高的身体，以适应未来的星球移民生活。
这个派系和寄生派存在交叉研究，女巫寄生虫，确实只是警方取的名字，这项技术是被女巫盗出来之后，才温和地用于治疗和女巫预告了。资料上，它在Goat的原名，叫鹿脑寄生虫。
张久进来了，“报告欧局，盲山群岛那边来消息了，救上来的受困者情绪不太稳定，问什么都只回答在隧道里看到了两只步行的企鹅，他们好像产生了集体幻觉。但......”
张久一时没说下去，欧襄狄问：“但什么？”
“但救援队并没有在餐厅舱里发现企鹅，只在一根柱子上发现了两具人的尸体，都是尸块。”
临时作战室里顿时陷入静谧，谁都没有说话。
姜河问：“死者身份？”
“还没查到，不知道是不是游客。“张久硬着头皮道，“还有更严重的幻觉，有人提到了一条无比巨大的尾巴，雪白、光滑、神圣，我听他们混乱的描述像是......怪物。”
“这个怪物可能不是幻觉。”粽子在星际移民篇里锁定了几份复杂的生物报告，并不完整，这块内容里有不少扫描的破损残卷，掺杂着希伯来语，粽子看得很吃力，“Lilith......”
杜棋突然在脚边的垃圾桶干呕了起来。
“杜博士您怎么了？”姜河问。
杜棋灌下几口水，摇头，“没事，我只是被Goat的进度惊讶到了。”
他必须吐掉点什么东西，才能抑制喉口万一不受控说出什么来。
资料中，这只叫莉莉丝的通体雪白的巨型怪物，它的脑扫描图，是一只鹿形的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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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焦道：“当务之急是攻进水族馆救人，里面有不少Goat会员，他们只有两个人！”
粽子道：“警方现在进不去。”
“为什么？”这次是王朵问的。
欧襄狄点头，粽子调出了一份参数，“这份参数，是在LUCA隧道发生坍塌时，申城市局同步收到的，发送人未知，我解出来了，是一条纳米机器人的无限复制指令。”
柯奈莉亚道：“我们就是为这条指令从三昧市赶来的。”
临时作战室里显然还有人不明白这份参数的重量。
杜棋解释道：“理论上，具备分子级别精密组装能力的纳米机器人，可以像病毒一样自我增殖，它们会抓取环境中特定的碳、硅之类分子，拆解后重组成自己的复制体。假如每个纳米机器人，每秒钟就能完成一次自我复制，那么60秒后，将出现超过一百亿亿个纳米机器人，如果放着不管，它们会无限复制下去，只需要三个半小时，就能消耗完地球上的所有物质，只剩下一片无用的化合物残渣。”
所有人都一愣，这是要摧毁地球？
杜棋摇头，“这纯属理想假设，实际有热力学限制，材料选择性问题和扩散速率瓶颈等，没有人真的实践过。纳米机器人在设计时都会被输入自毁指令，比如只复制十代就自毁，确保它们能在完成工作后停止复制，因为一旦失控，破坏性不可想象。危险的人造复制机器，挤占生态圈的效率比生命高，它们会比病毒更可怕，传播速度更快，也更顽强。”
粽子道：“这份参数里倒是给出了自毁指令的信息，我算过，大概是让自我复制进行到消耗完整条LUCA隧道才自毁，也许更多，盲山群岛也不能幸免。”
姜河道：“我们认为这条发送人未知的参数，是条威胁信息，如果我们突入LUCA，破坏了周年庆，Goat就会启动纳米机器人的自我复制指令，毁掉LUCA里的一切，包括人。”
这虽然只是个理论，但没人敢冒险，申城市局已经明白他们与Goat的技术手段不在一个水平，没人知道这样的纳米武器，是否真的被研究出来了。
周焦这才明白，难怪这么久了，除了海面上的搜救船，警方始终没有营救的动静。
欧襄狄问：“如果是真的，玛雅博士和杜博士，我们是否有方式应对？”
“蓝色粘液。”柯奈莉亚沉思片刻后道。
杜棋补充道：“这种漫天增殖的，所过之处只留残渣灰烬的纳米机器人群，一般被称为“灰色粘液”，要对付它们，得开发出一种能中和灰色粘液的纳米机器人——蓝色粘液，铺撒在危险区域，比如LUCA隧道外围。但光是需要的数量就不可估量，而且蓝色粘液未必能被开发出来，若只使用天然成分制造，它们也会变成灰色粘液，必须采用特殊材料。这也只是基于假设，理论上可行。”
欧襄狄道：“意思是，我们短时间内研制不出针对这种威胁的手段。”
“绝对不可能。”
杜棋说话太直了，临时作战室的气氛一落千丈。
“碳基物质。”周焦打破了沉默，他在重解那份参数，“参数里提到的纳米机器人，是由碳基材料制造的。”
王朵道：“所以这些纳米机器人自我复制时，也只会消耗碳基物质。”
杜棋蹙眉，“Goat的这份威胁主要是针对生命体的？要摧毁的是LUCA里的人？”
其他人面面相觑，没有这些搞科研的人脑子动得快。
柯奈莉亚突然问：“你们收到这条参数时，警方系统有没有受到攻击？”
粽子道：“没有，怎么了？”
王朵道：“这可能不是一条威胁信息，而是一条提醒。”
众人看向这个戴眼镜的高马尾姑娘，“什么意思？”
回答的是柯奈莉亚，“如果Goat要威胁你们，就不会悄无声息地把这条参数送达警方系统，参照洋葱游戏，Goat的行为总伴随破坏性。而且他们完全没必要告知，当你们突入时，直接用纳米机器人对付你们就是了，多此一举做什么呢？”
张久喜道：“说明他们没有这个武器啊！就是在吓我们唱空城计呢。”
没有人跟着松口气，张久一直是个比较乐观的人。
欧襄狄问王朵：“你为什么觉得这份参数是提醒？”
王朵道：“它传达的可能并不是字面意思，而是一种隐喻。”
“隐喻？”
“纳米机器人的威胁是否已经存在了，我们不得而知，但类似的东西，我们或许是已知的——一种由碳基材料构成的无限自我复制体，如果将它转换成生命体，无限自我复制，其实对应无限繁殖，它隐喻的或许是一种能快速迭代、无限自我繁殖的、会攻击人类的生命体......”
“利立浦特蜂。”
王朵和柯奈莉亚同时脱口而出。
所有人都愣住了，“利立浦特蜂？它们不是已经灭亡了吗？”
柯奈莉亚道：“Hobb在莫桑比克逃亡的一年里，曾用二氧化碳休眠了几只有孤雌生殖能力的雌蜂。”
姜河反应很快，“但Hobb手里并没有雌蜂。我们之前推测过，雌蜂很可能是被大小女巫抢走，带回了Goat做研究，才有了后来的女巫病2.0和3.0。如果利立浦特蜂没有灭亡，那仅剩的几只休眠雌蜂，现在很可能在红日和冥古手里。”
“这样就说得通了，为什么Goat这么厉害，却要找Hobb去对付两个女巫，因为Hobb不会感染利立浦特蜂！”姜河的脸色一变再变，“我终于知道她们在等什么了......”
他立刻拿起手台，面色极其凝重，“落跑甜心，听得到吗？立刻想办法撤出LUCA！女巫，她们要放出利立浦特蜂！”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张久也已脸色煞白，”那个叫樊秋水的说，他感觉女巫像是在等什么，迟迟不行动......她们在等游客逃出去！等那只餐厅舱抵达岸上！现在LUCA里只剩下少量游客，其他都是Goat会员。”
“荒谬！”欧襄狄一拍桌子，“她们如何能保证利立浦特蜂杀死Goat会员后，不会溢出到岸上？利立浦特蜂什么繁衍能力她们不清楚吗？要是蔓延开来，城市就完了！纳米机器人能输入自毁指令，利立浦特蜂呢？谁给它们输入指令？那是生命啊！”
“那就更不能打开LUCA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只能牺牲里面的人，将利立浦特蜂永远关在LUCA，沉在海底，封锁在这片海域。
临时作战室的气氛如坠冰窖，谁都不敢说话。
王朵道：“其实利立浦特蜂和纳米机器人，本质上是共通的，自然生命的指令只是在诞生时就被设计好了，既然是被设计的，就总也有停下它的设计。”
柯奈莉亚摇头，“它们是被灭绝过一次了，但时间上来不及，起码得捉住一只利立浦特蜂改变基因，再放它回去进行污染，那时LUCA里的人尸体都凉了。”
两个女人专注的讨论声，将消极的氛围压了下去。
姜河吩咐小虎，“命令所有渔船立刻回码头，发布预警，让沿海居民待在家里，门窗紧闭，就说是风暴潮警报，盲山群岛那边尽快同步，群岛是离水族馆的海下入口最近的。去调纳米网，将这里围起来。”
“不可能够的，这是......”小虎面露难色，这是海啊。
“用刑专平台发布征调协议，去跟周边地区调，越多越好。另外，请武警大队队长过来，我要确认他们能调来多少大功率声波武器，能否在沿岸组成超声波阵列，发射针对蜂群的特定频率声波。”
小虎一愣。
姜河的瞳仁发黑，“它们要是真的飞出来了，尽可能把它们逼回海里。“
“是！”小虎咬牙快跑了出去，他突然发现海上的天好高啊，太他妈高了。
众人激烈讨论间，杜棋一直沉默，脸色古怪，喃喃道：“或许不用这么麻烦......”
“什么？”
“主脑。”
柯奈莉亚一愣，看向杜棋的视线方向。
U盘里，莉莉丝的脑扫描图占据了整个屏幕。她第一次见到这样奇特的鹿形大脑，坐过去查看莉莉丝的资料，半响深吸口气，“我想我们找到女巫病的上层主脑了。”
杜棋紧抿着唇，脑子里满是那只”不可能存在“的达尔文鹿脑，当年只有他一个人亲眼所见。
他还记得实验室中，最初用于研究的那些人脑类器官，是由司罕自己的多能干细胞诱导培育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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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at为什么要给我们发提醒？”粽子问。
张久道：“他们也怕利立浦特蜂蔓延开，所以想借我们的力量救他们的人？”
“狩猎女巫活动是Goat办的，他们将红日和冥古关在LUCA里，会算不到这点？”
姜河沉凝道：“也许不是Goat发来的。”
“Goat第一次被顾队发现，就是因为诸多案发现场都出现了“Goat”的标记，我一度想不通，Goat严禁会员落到警方手上，他们并不想公开，为什么要留下标记？顾队是追查Goat时才获得了手电筒，导致东子几人的死亡，让他不死不休地查下去，如果一开始就不存在“Goat”标记，他们未必会暴露。”
“我最近开始怀疑，案发现场留下的那些标记，并非出自Goat。一直以来都有个第三方，在向我们揭示Goat的信息，这条参数可能也来自这个第三方。”
张久问：“是那三个女巫吗？”
“不是，女巫背叛Goat也就是一年前的事，但顾队第一次发现Goat要早得多。”
姜河心一沉，将历史串起来，顾队总是第一个发现Goat行踪的，像是谁专门在喂给他一样。
“提供消息提供得这么迂回。”粽子还在为周焦解出了更多参数信息耿耿于怀。
这一刻，姜河想起了顾问骞在红色悍马上时的神情——未必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呢？
这个第三方知道这么多Goat信息，或许就是Goat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