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苦和骆成城形貌狼狈,先前在圆厅入口处被哭天喊地的游客挤的,他们不能暴露身份去维护秩序,后来是怕隧道二次塌方,游客才散去,不甘不愿地去寻找所谓的女巫。
LUCA太大了,水族馆造得跟迷宫似的,两人身上别着监控,搜寻着Goat会员。在瑟西体育馆交过手后,他们不会再对Goat贸然行动,姜河的指令是先全都拍下来。
路过一条在玻璃墙边徘徊的锯鳐时,邓苦停了一下,那锯鳐的扁平腹侧贴着玻璃,大嘴开合着,像张人脸,这么个海中“电锯狂魔”,如今缩在这小片假海中,脸都看起来忧郁了。邓苦对着它那张酷似人脸的鱼脸做鬼脸。
“白痴,都拍下来了。”骆成城道。
“拍就拍了,还能罚我上班摸鱼不成。”
骆成城忽然转身,锯鳐白色腹侧前的玻璃上,印出了远处一个人影,是顾问骞。
他立马松了口气,他们和顾问骞已经失联四个小时了,自从这人说要下到LUCA的尽头就没动静了,姜河也联系不上人,他们收到过一条接人信息,但到地方时空空如也,他们也想过去施工隧道看看,但通往那里的列车始终没回来,他们下不去。
这会儿看到顾问骞平安无事,骆成城安下了心,刚要上前,却被邓苦拽住了,“他的表情不对。”
难得见邓苦面色严肃,他仔细看去,顾问骞的神态冷漠,眼神好像并不认识他们,远远站着,也不走过来,倒显得防备,这种眼神,让他想起了以前在武警中队时的顾问骞,残酷的,变态的。
顾问骞身边还跟着两个奇怪的人,一个浑身裹着黑色袍子,只有头露在外面,脸白得异常,仔细看全是一块块白斑,气质阴暗,让人想到吸血鬼或僵尸。另一个人手执一把三棱刺,搭在肩上,嘴里嚼着什么,露出一截像老鼠尾巴的东西,脖颈用粗红绳悬着一串动物爪子,沙和尚似的,身上挂满了古怪装饰,赤着脚,像从哪个山上跑来的野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邓苦突然猛地将骆成城往旁边扑倒,两人先前站的位置,炸开一颗子弹,锯鳐吓了一跳,顶着 “大电锯”游远了。
是顾问骞!顾问骞对着他们开枪!
后续的子弹追过来了,是真弹,顾问骞手里怎么会有真弹?
邓苦和骆成城逃得十分狼狈,这块隧道根本没有掩体,在这里对狙就是找死。两人连滚带爬地绕出转弯口后,子弹没有再追来,躲了一会儿,再回去时,那三个人早就不见了。
邓苦怀疑刚刚是不是幻觉了,顾问骞是不是真的出现过,“靠,那真是落跑甜心吗?”
骆成城面色难看地打开了耳麦,“姜河,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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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两个便衣武警之后,顾问骞三人进了非洲流域馆,人手一只迷你手电筒,一顿照,一无所获。
但他们看到了两只神奇的东西,顾问骞以为自己眼花了,再定睛一看,没错,确实有两只帝企鹅,一摇一摆走在游客隧道里。
可这里不是企鹅馆,没有专门的大冰室,隧道外游过一些非洲的远古鱼类,多鳍鱼和非洲龙鱼,它们与企鹅无论如何不应该出现在同一片视野内。这里距离极地馆有好几公里的脚程,企鹅为什么会在这里?徒步走过来的?
两只企鹅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高压玻璃外,两条在打架的非洲十间,非洲十间嘴里都各有一条小鱼,那是它们的幼崽,含在嘴里保护。
观赏了一会儿非洲鱼类,两只企鹅一摇一摆地走开了,路过顾问骞三人,没有一丝兴趣。
“这就是游客在传的,在隧道里游荡的两只企鹅吧。”青肆舔了舔嘴唇,盯着肥美的企鹅两眼放光,举着三棱刺就要上前。
顾问骞拦住了他,“不要生事,那不是我们的目标。”
“白,你可真无趣。”
青肆不太高兴地止住了步子,三棱刺转一圈,刺尖顶到了顾问骞的喉咙,往前一毫里就能把人刺穿。
这种三棱刺表层有磷化处理,底下是含砷的钢体,砷是剧毒,三棱槽里又满是污垢和细菌,被刺入极容易感染,伤口难以愈合,空气通过血槽在体内形成泡沫,阻塞血管,刺入人体8cm深就能毙命。
顾问骞眼都不眨一下,任那柄可怕的自制军刺悬在喉咙口。
“青肆。”浑身黑袍的青叁警告性地喊了一声。
青肆收回三棱刺,嬉皮笑脸道:“开个玩笑嘛,我哪里敢对我们的白大人动手,听话是要听的,还不准我抱怨了?我还没吃过企鹅呢。”
青叁摁下了青肆的手,对顾问骞道:“抱歉,别介意,青肆小孩脾气。”
“没事,我家也有个孩子,脾气也不好。”
“我哥那是比喻,我又不是真的孩子,我今年都二十二了好吧。”
“青肆。”青叁语气严厉了些,顾问骞知道,这声是在不满青肆随意暴露了年龄。
Goat会员之间,除非建立现实的项目合作,否则不会互通姓名和身份,只靠手电筒辨认,只喊彼此的代号,一般只需要通过四个会员,就能建立起必要的关系网,建立不起来的,那就是级别没到,没必要认识的。
当然,青肆脱口而出的这个年龄也未必是真的,青叁这个语气或许也是烟雾弹,会员之间说的话,做不得真。
顾问骞遇到这两人是在澳大利亚流域馆,当时青肆赤着脚像只壁虎似的扒在玻璃墙上,死死盯着一条白化的尖吻鲈,唾液分泌激烈,正研究怎么穿过高压玻璃捞它吃。
彼时浑身湿漉漉的顾问骞,正举着迷你手电筒四处寻找线索,刚好照到了这条白化尖吻鲈身上,于是青肆眼前就冒出了一行荧光字:/笨蛋,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
偶尔顾问骞也会照出这样的没用信息,也不能算没用,起码说明女巫不在澳大利亚流域馆。
但青肆大概只看到了“笨蛋”两个字,赤脚在玻璃墙上一蹬,三棱刺二话不说朝他刺来。
“你是哪座山来的土匪头子?”顾问骞避开后,看着那把三棱刺评价道。
青肆被惹毛了,眼睛却放着光,兴奋舔唇的模样很是诡异,“我最讨厌被认成土匪了,你吃起来是什么味道的?”
后来是一身黑袍的青叁认出了顾问骞,阻止了他们“自相残杀”。但青叁认出他的时机很微妙,先旁观他和青肆过了好几招。
青叁和青肆都是青级的,这是两人第一次遇到白级的会员,但青叁认出顾问骞并不是通过他手里的白色手电筒,“你挺有名的,在Goat里,很多人都知道你的长相。”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话,在一个彼此隐瞒身份的组织里,有一个人被完全公布了。徐奔早就给顾问骞预警过,他是个闪亮的靶子。
青叁用自己的青灰色手电筒照过那条白化的尖吻鲈,什么信息都没有,他们确认顾问骞手上的白级手电筒是真的,“只有白级会员会被额外给予排除性线索,青级会员只能得到指向性线索。”
“你在这里,那现在LUCA里有多少条子呀。”青肆快乐地道,“清蒸一个,红烧一个,剩下的都油炸。”
这种底子被扒干净的感觉并不好,两人的每句话都像在触他的底线,毫不在意会冒犯到他。
黑袍的青叁道:“你的招式太正了,一看就是正规军,藏着点吧。”
“藏?”
青肆笑了一下,三棱刺指向他的鼻尖,“狩猎合作吗?白大人。”
匪夷所思的展开,顾问骞不发一言。
“我可不管你是谁,只要你有手电筒,那我们就是一伙的,”青肆懒洋洋道,“适应Goat的节奏吧,白大人,Goat的手哪里伸不进去,会员是谁都不惊讶的哦。”
顾问骞缓慢地点了点头,却道:“你们确认了我是真的会员,那我要怎么确认你们是真的?”
两人都是一愣,青肆笑出了声,他们还被怀疑了,“出去找个地方照呗,这个馆,青级的手电筒照不出线索,出去照到照出为止。”
顾问骞不说话的表情,让青肆觉得他又在骂自己笨蛋,三棱刺蠢蠢欲动。
青叁道:“明白,在照出之前,路上双方都有偷袭彼此的可能,那么,你想听什么?”
“说点基础的吧,等级。”
这不是什么聪明的套话,但双方心知肚明,这只是个必走的合作流程。
青肆道:“这有什么难的,一句话概括,在Goat里,等级就是一切。黄级是最低级的外宾,是野狗,乞食者,接触不到核心活动,是Goat里数量最多的。青级是中级会员,活跃分子,分为普通青级和品级青级,品级青级从壹到拾排名,我和我哥分别是青肆和青叁,数字越小,等级越高,青级里青壹最高。白级是高级会员,是Goat的核心成员,数量稀少,也有品级之分,怎么分的我不知道,除了你,我还没见过其他的白级会员。”
“还有呢?”
“还有?”
顾问骞微微蹙眉,这神情让青叁感到不妙,似乎他们真的漏掉了什么重要信息,被怀疑身份了。
“是还有一种,”青叁按住想发问的青肆,“紫级,但那只是听说的,并不在等级排名里。Goat只存在一支紫级手电筒,没人见过它,起码我没听说谁见过,仅有可能见到紫级的会员,只有白级了吧,我们不知道也情有可原,紫级在Goat里更多是个传说。”
顾问骞没表态,气氛暗流涌动,从刚才起情况就似乎变了,是顾问骞在审核他们。
良久,这位“白大人”似乎认可了他们的回答,“第二个问题,我为什么要和你们合作?女巫只有两个,我们三个人怎么分?”
青叁道:“我们需要你的白级线索,而你需要帮手,事成之后,我和青肆只要一个女巫,另一个女巫归你。”
顾问骞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半响,同意了。
青叁突然问:“白,你是见过紫级的手电筒吗?”
“见过。”
青叁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坦诚。顾问骞还拿出了另一支青灰色的手电筒,用白级手电筒在握柄上一照,一个清晰的“壹”字浮现在表层。这是他不久前发现的。
青肆的眼睛一亮,“你之前是青壹?你升级了?”
“刚升不久。”
青叁和青肆并不知道具体的品级变动,只知道青壹的位置似乎悬置了,没想到在白级会员手里。
“你是怎么升级的?”青肆迫切地问了出来,Goat的升级很难,或者说匪夷所思,特别是从青到白,获得的资源有质的飞跃,没有会员不想晋升,但Goat的晋升规则让人摸不着头脑,青肆偶尔都觉得是上面的人在“点小鸡”,点到哪只,哪只上。
青叁没来得及阻拦青肆,这么隐私的问题,问了就是一种僭越和冒犯。
顾问骞倒是不在意,坦诚道:“我之前抓过一次女巫,她们被Goat取回,有我的功劳。”
青叁的脸色立刻不对了,他是明白人,从承认见过紫级开始,顾问骞坦诚了这么多信息,是有条件的,如果他们不能给予同等的坦诚,那这场合作就是在交恶。在Goat里,等级压制也代表着资源压制,青白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而对于会员来说,最高的信任系统不是货币,而是信息。交换的信息量,决定了合作关系的深度。
青肆还在问,三棱刺摇来摆去,显出一种兴奋,顾问骞每认真回答一句,青叁的脸色就难看一分,青肆口水纷飞之间,他们就欠下了一笔强迫性的信息债。
“没事,哥,我们这次只要抓到女巫,就算升不了级,也拿到船票了。”青肆开心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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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达成了狩猎合作。一路上,顾问骞都没看出来这两人是不是亲兄弟,他倾向于是,尽管长得不太像,年龄应该差了五岁以上。
弟弟青肆是个异食癖,什么都吃,会吃钢丝球,玻璃和土,也吃人肉,喜食腐肉,说自己会大半夜逛停尸间,很喜欢参加葬礼,葬礼于他是真正意义上的吃席。
青肆的脖子上挂了一串爪骨,腰间也配着骷髅,脚上还戴着铃铛,一身铺张,像个跳大神的,问他脖子上挂的是什么动物的爪子,非说是“水猴子”的。
青肆有点迷信,他死盯着尖吻鲈,因为尖吻鲈幼年时是雄性,性成熟后会转为雌性,这种具备雌雄同体的生物,在民间传说里大多是滋补之物,吃了能延年益寿,百病全消,跟他脖子上那串“水猴子”爪子异曲同工。但顾问骞觉得那就是串水獭爪子。
哥哥青叁稳重一些,比起弟弟一身的铺张,他是另一个极端,一席黑袍将身体完全裹住。青叁患有卟啉症,一种遗传性的代谢性疾病,他不轻易讲话,因为会露出一口红棕色的牙,也无法适应阳光,皮肤在阳光下会起疱疹,有灼烧感。
青叁因为色素减退,皮肤颜色很浅,还布满了晒伤的白斑,看起来就如同吸血鬼一般,所以这个病又称“吸血鬼”病,伴随诸多内脏问题和精神障碍,需要定期输血。
顾问骞猜过这两人的身份,三棱刺这种军刺,用法单一又残忍,也跟不上军事建设,早已被禁用了,除了有些土匪还在用,也只有国外某些特殊部队或雇佣兵,会使用改良版的三棱刺。这对兄弟的身手都不一般,都喜欢用冷兵器,青叁用的是一把钨丝卷尺,他会用这把卷尺帮青肆处理食物。
青肆絮絮叨叨还着信息债,见顾问骞不说话,不满意地问他:“喂,你听了没,在想什么?”
“想你逛停尸间时,有没有遇到过一个人。”
“一个人?”
“他会大半夜去扫描木乃伊的脑电波,你们或许在哪个夜里撞见过。”
“谁啊?”
“我的......哥哥,我在找他。”
青肆对顾问骞的脾气变好了,给了他布让他擦擦湿透的身体,还送了他一梭子弹,说这原本是他的零食,顾问骞换掉了橡皮弹。
这梭子弹,最先用在了他的武警前队友身上。
一白二青三人遇到邓苦和骆成城时,顾问骞率先举起了枪,对自己的狩猎合作对象坦诚道:“离远点,那两个是条子,他们身上有监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