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生馆的舱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不知是终于有人注意到这个馆了,还是无休止的狩猎波及了此处。
没有人理会,樊秋水专注于眼前的这对双胞胎,“落跑甜心猜对了,红日一年前就叛逃去三昧市了,四个月前出现在申城红日互助中心的,就是冥古,扮演红日的冥古,徐奔自首后,冥古也失踪了,但你并没有回Goat,你是那时候叛逃的?”
双胞胎笑而不语。完全分不清左右两边哪个是红日,哪个是冥古。
樊秋水道:“最初让落跑甜心怀疑上红日互助中心的,就是冥古的刻意现身,你那时就在阳奉阴违了......那你见过我吧,在红日互助中心,我是那里的护工。”
依旧没有回应。樊秋水放弃了,他原本寄希望于用回答分辨谁是冥古。
他兀自串着线索,“九年前引发腰果村事件的是红日和窦卡珊,那Goat是自以为欺骗了Hobb,差使他去处置叛逃的“冥古”?但反而歪打正着了。至于徐奔建的那个地下生物工厂,起初应该是红日的指令,但后来真正住进了黑门下那间闭塞小房间的,却是扮演红日、逐渐接手了其资源和工作的冥古。所以用指甲在床头刻下“夏娃二号”是冥古所为,在压抑的房顶挂了一轮虚假的红日画也是冥古所为,贝阿朵莉丝说地下广场的布局像建造者的内心,那不是红日的内心,而是冥古的内心,充满可见的恐怖伤痕,一艘漏水的诺亚方舟。”
周焦道:“洋葱游戏应该也是冥古所为,加入Goat后她回去上了高中,上的就是立华三中,用的是红日的身份,会对学校产生那么大恨意的是冥古,不是红日,你是从门卫听说了马晓明,还是从安乐?辍学是扮演高中生的游戏玩腻了吗?”
双胞胎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动。
一直安静的王朵道:“其实不难分辨,洋葱游戏和红日互助中心是冥古所为,有明显的社会属性,近处的残酷,亵玩人性反而符合人性,而女巫病和绿羽蜂灭绝是红日所为,更偏实验属性,俯瞰的冷漠,不讲人性,但可能具备更广义的慈悲,这是社会环境和实验室环境教养出来的人的区别。”
樊秋水不敢苟同那句“更广义的慈悲”,却又似乎能理解女巫病的非降临不可。只是出差回来的这段时间,申城就已经没什么人讨论女巫病了,新的节日源源不断地诞生。人类社会实在太健忘了,永远只是等着一切卷土重来,什么教训都没吃到。
玻璃展柜里的双胞胎,忽然双双颂念起来,“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该跑的路,我已经跑尽了,当守的信仰,我已经持守了。”
窦卡珊动了起来,摇摇欲坠地走到两个女孩面前,张开单臂,像一个残缺的拥抱,她转身,面朝樊秋水几人,牢牢挡在她们身前,眼睛早已无法聚焦,仅凭毅力死死盯着前方,风中之烛竟也生出骇人的火光来。
但她破败孱弱的身体,如何能成为阻拦他们的铜墙铁壁。一个个都在以卵击石。
王朵突然道:“要保护她们,你现在不应该站在这里,你在这里,这个馆就聚集了三个女巫。”
“是四个。”周焦道。
窦卡珊不明所以地看向王朵。接着,她惊愕地看到王朵举起自己的章鱼玩具,拿出里面的芯子,捏碎了。
刚好又一个十分钟过去了,LUCA地图上又多出了一个小红人,就在仿生馆的位置。
“今夜,我也是女巫。”王朵道。
所有人都愣住了。
“啪嗒。”周焦手里本就开膛破肚的章鱼玩具也被捏碎了。
樊秋水看着地上刻着“银币十三”的章鱼玩具,叹了口气,“我的早碎了,今夜我早已是女巫了。”
“滑翔机”上的双螺旋结构,变幻成了一个小小的女巫形象,安琪道:“门外现在没人。”
一片漆黑中,舱门缓缓升起,光线从门下涌进来,仿生舱正在变回仿生馆,和LUCA的隧道再度联通。
窦卡珊身后的双胞胎变得若隐若现,又要消失了去,樊秋水和周焦从门下钻了出去,王朵站在阴影里,没有回头,随着升起的门,她的脸正由下至上移出黑暗,“今夜的女巫越多,你们逃生的几率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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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墙外的海水飞速后退,三人在隧道里跑得飞快,LUCA地图上,新出现的三个小红人正在卖力移动着。
转角处,一个游客连滚带爬地摔了出来,是个女人,头发凌乱,面目惊恐,看到他们吓得直往后退,直到发现他们手中并没有章鱼玩具,和她一样,才突然委屈地大哭起来,问什么都不说,只是一个劲地哭。
王朵扶起了她,将她的两只手臂交叉在胸前,以拥抱自己的姿势拍了拍肩膀,“跑,女巫只会越来越多,只要你还在跑,我们也还在跑,女巫的生存几率就会变大,路上遇到同类,不要停下,继续跑,直到女巫的人数超过狩猎者。”
女人踉踉跄跄地继续朝前跑了,她狼狈,但凶猛,跑起来,像一头发疯的麋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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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问骞的食指从扳指上划过,耳后的隐形骨传导耳麦里,是樊秋水三人奔跑的动静,他用眼动完成了对安琪的指令。
Goat会员一行人路过了一摊血,溅出的范围甚广,玻璃墙上也有,青肆停下脚步,趴到地上去舔了一口,“企鹅血。”
“企鹅血?你不是没吃过么。”
“你不懂,真正的美食鉴赏家,在尝到之前就已经知晓味道了。”
顾问骞不敢苟同钢丝球和腐尸是美食。
青叁道:“听说找到仓库了。”
“哥,你吃一口吧,你现在太虚弱了。”青肆捧起那摊企鹅血,要往青叁嘴里送,被青叁挥开了,一路上这样的行为发生了许多次,青肆总是坚信多吃稀罕生物能延长寿命。
“青肆,别胡闹了。”青叁蹙眉。
“我没胡闹!再下去你要死了!”
顾问骞看了青叁一眼,本就白得异常的脸,在割肉阻断腐蚀性伤害后,已经是失血状态,他的卟啉症并发肝衰竭,凝血功能有问题。
青叁沉默片刻,沾了一点企鹅血涂在嘴唇上,苍白的脸有了艳色,更像吸血鬼了,青肆终于消停了,也更神经质了,一路上都用诡异的眼神盯着身边的所有活人,包括顾问骞。
他们一行人走到了仓库,所谓的仓库,是LUCA里唯一一个餐厅,已经有好些人聚集在这里,警惕地看着彼此。
这个餐厅挺大的,顾问骞走入其中,先闻到了一股浓重血腥,吵嚷声巨大。
被困在海底,越来越多游客产生了幻觉,看到两只企鹅在隧道里转悠,一摇一摆,很惬意的样子,不知道要去哪,偶尔会盯着人看。
不知从谁第一个传出来的,说这两只晃荡在人们眼皮底下的企鹅,就是女巫,它们是母的。
持续被困的高压下,有些游客真的去抓企鹅了。
此时聚集在仓库,准备登上逃生船的人里,有十三个人手中都拿着那两只企鹅的一部分,血淋淋的,正冲所有方向嚷嚷着,快让他们登船。声景感应没有回应。
顾问骞问:“怎么确定这里是仓库的?”
青叁道:“不确定,只是许多没有章鱼玩具的“女巫”都往这里跑,地图上,这里就聚集了最多的小红人。”
“游客往这里跑是为了安全感吧,不知道要逃多久,至少不会缺食物。”
“有人传言说,LUCA公布的规则暗示了这个意思,女巫们往哪里跑,哪里就是仓库。”
“有人传言?”
“似乎是个挺有名的人,上过电视,一些游客认识他,信他的话。”青叁一路都在收集情报。
顾问骞的步子一顿,“有名的人?”
青叁道:“不用管这些,我们的目的只是抓到女巫,获得船票。”
顾问骞看了他片刻,“你们也需要船票。”Goat没有另外给会员准备逃生通道吗?
虚弱的青叁与他对视了片刻,道:“这次的女巫悬赏令,会悬赏两张船票,是真正的船票。LUCA说的所谓逃生船票,那只是一语双关。”
“真正的船票?”
青肆凑过来蹙眉道:“通往伊甸园的船票,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手电筒本身就是船票的一部分,你以为那是哪里的准入证?伊甸园的!拥有手电筒的人,才有机会踏入伊甸园。”
青叁道:“而白级手电筒,本身就可以作为一张船票了。”
望着青肆看自己像看一块生肉的眼神,顾问骞道:“你们起初和我一道走,也是想趁机杀了我,抢走白级手电筒的?”
青肆被戳穿也一派坦然,“放心,没这想法了,我知道我打不过你,而且白级手电筒是抢不走的,你怎么还是不明白,我要是杀了你,Goat可能会不高兴的。”
顾问骞默不作声。
青叁以为他生气了,却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方向。
青叁顺着望过去,餐厅的最中心立着一根柱子,差一点就连接到馆顶了,但这根柱子挺抽象的,是由许多东西叠起来的,底座是块木板,上面放着黄油罐,两边插着麦穗和锄头,再往上是钢铁,钢铁上摆着一只纺织机,再往上堆了一层电线,电线上是一只白色的旧台式电脑,再往上,堆着仿生馆的一只粉海豚水下探测器,而这根由诸多物体堆成的柱子顶端,似乎是个挺大的鸡蛋筐。
让青叁注意的不是这根抽象的柱子,而是有个男人,正赤着脚,在费劲地爬这根柱子。
“他在干嘛?”青肆问,难得看到比他还莫名其妙的人,越来越多游客都注意到餐厅里这个男人的奇葩行为。
顾问骞将手里的枪上膛了。
“被征服的农民纪念碑。”王朵远远看着那根柱子小声道。
“什么?”樊秋水问,他们三人躲在人群里,警惕极了,作为“女巫”逃到这里是一种策略,藏叶于林,现在餐厅是整个水族馆地图上最“红”的地方。
王朵道:“十六世纪,丢勒为德国的农民起义失败创作的一幅碑,以农民的日常生活物品堆砌为柱子,黄油灌、牛奶壶、猪油瓶、麦穗和耕地的工具等等,但只是幅画,没有真正做成碑,跟这根柱子有点异曲同工。”
樊秋水认真端详起来,“那LUCA餐厅里的这根柱子,不只有农民的物品,这里面农业、工业、信息和后信息时代的物品都有,好么,又是个后现代雕塑。”
周焦忽然指着那根柱子道:“贝阿朵莉丝,在爬。”
餐厅中心的这根柱子挺粗的,他们的视角看不到背面有个男人在爬柱子,是快爬到顶上了才露出身影,那人的右脚正踩在旧台式电脑上,而左手扒着仿生馆的粉海豚探测器。
不正是消失了一晚上的司罕。
“不好,快阻止他。”王朵的脸色一白。
“怎么了?”
“如果这真是仿照被征服的战败纪念碑做的,那它还缺一个东西,最顶上应该还坐着一个人,一个光着脚,了无希望的沉思的农民,他的背上插着一把利剑!”
三人离得太远,根本来不及阻止,司罕的手已经抓到鸡蛋筐了,再两步,就要爬到顶上坐下了。
“滑翔机”上,蓝绿色的小小女巫形象始终亮着,与所有手台接通着。
“砰!”突然,餐厅响起了一道枪声,这触目惊心的代表狩猎的信号,吓得游客们尖叫起来,蹲下了身。
那一枪打在餐厅中心的柱子上,粉海豚的位置。
脚差点被枪打到,攀爬的男人却没有半分迟疑,居然继续朝上爬,紧接着,三发子弹连着跟来,全都精准打在了顶部的鸡蛋筐上,男人没办法再往上爬。
“下来。”
司罕低头,遥遥望了一眼地上朝他举着枪的顾问骞,回头继续往上爬。
“砰、砰、砰、砰、砰!”92式手枪五发子弹连击,尖叫的人群惊恐地看着那个可怕的开枪者,柱子顶部的鸡蛋筐都被打掉了一个角,司罕的额角被碎片擦到,流血了,在密集而精准的枪击下,他的手脚无处可落,从四米高的地方摔了下来。
王朵和周焦刚要往前冲,被樊秋水一手一个拦了下来,“别太显眼!我们现在没玩具,真聚上去才是害他。”
摔下去时,司罕抓了一下麦穗,有个缓冲,没怎么受伤,只是坐在地上呲牙裂嘴了一会儿。
“怎么回事?那个人是女巫吗?为什么打他?”游客们小声议论起来。
青叁和青肆不明所以地对视一眼,跟着顾问骞穿过人群,信步走到那个跌落下来的奇葩男人身前。
顾问骞向众人道:“不好意思,这根柱子可能是仓库逃生的机关,我怕这位游客乱爬,闹出岔子。”
他话说得面无表情,看都没看地上的人一眼,似乎毫不为刚才的开枪行为愧疚。
“逃生的机关?”站在最前面那几个捧着企鹅肉的游客眼睛都亮了。
“这位同志说得对,”司罕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灰,笑眯眯道,“诸位有所不知,这个纪念碑雕塑吧,它上边还缺个人才算完整,我刚才上去检查了一下,顶上的鸡蛋筐,确实有够两个人坐的位置,如果我没猜错,那里应该是留给女巫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个抱着企鹅头的游客问:“你的意思是,只要把抓到的女巫放到这个柱子的顶上,就能登逃生船了?”
“恐怕,得是女巫的尸体。”司罕道。
人群中,樊秋水暗暗道:“所以找对了,这里还真是仓库,两个女巫,背上插两把剑,坐上柱子完成雕塑,就能启动开关,放出逃生船?”
青肆擦着三棱刺,翻了个白眼,“那这不简单,餐厅里现在有这么多女巫,挨个上去试不就知道了?机关启动了,不就证明放对了。”
众人这才敢大方地把目光落到这个一副跳大神打扮的人身上,先前不怎么敢看他,怕眼神冒犯到他,被那柄三棱刺刀削。
这话让众人炸开了锅,人群里有不少失去章鱼玩具的人。
前排一人抱着企鹅肉,喉结滚动,“可是,上去了,是要死人的。”
“你们抓女巫的时候不知道要死人吗?”
这人一噎,拢了拢怀里的章鱼玩具,低头嗡声道:“那,这可是你说的。”
餐厅传出一声尖锐的惊叫,一个失去了章鱼玩具的男人受不了这种氛围,惊恐发作,起身逃了出去,立刻有两个人把他抓了回来,男人歇斯底里地哭喊,“你们这是杀人,你们这是犯法的!”
男人被捂住了嘴,怕他的声音传出去,四处逃逸的女巫们不敢过来了。
此时依然有源源不断的游客,从各处听说了仓库的位置,正在赶来,一传十,十传百,餐厅里的人越来越多,开始变得有进无出,任何试图离开的人都被群体拦住了,而新的人进来后,才知道餐厅中心的柱子顶部,就是女巫的断头台。
很快,没有章鱼玩具的人都被包围成一团,紧紧盯住,樊秋水三人不敢动,眼看离逃生就差一步,游客们现在激惹得很,会动手打晕激烈反抗的人。他们的目光在包围圈里游移,像菜市场挑菜一样,筛选着第一个放谁上柱子去,气氛一触即发,高压环境下的道德感岌岌可危,有些人已经等不住了。
“倒是有个作弊的办法,”司罕忽然道,“这根柱子要怎么检测坐在上面的是不是女巫呢?”
“被认为是女巫的人,自然会被群起攻击。所以被放上去的死人,自然就是女巫。”
游客们面面相觑,觉得这逻辑也不是不能一试,“只要放死人上去,都会被判定为女巫?那放谁?”
“女巫啊,你们不是抓来了吗?”司罕看着前排人手里捧的东西。
这话听着像讽刺,但这人笑眯眯的,语气又着实听不出什么。
那些分尸了企鹅,抱着肉块的游客早就不嚷嚷了,没人敢认这两只企鹅真的是女巫,万一放错了有惩罚呢?但也没人愿意放下企鹅。
有人嘀咕道:“重量不够吧,血流掉太多了,是不是还有器官没捡回来?”
突然有人指着司罕问:“你的章鱼玩具呢?”
“匆忙赶来时丢了。”司罕耸肩。
“我记得你,你是在班门大学开讲座的那个精神病医生。”
“我也记得你!那场讲座你讲了很多危言耸听的猜想,你好像比所有人都了解女巫病。”
“你还举报了一些制药机构!”
认出司罕的游客越来越多,人们激烈的讨论声中,司罕和女巫病总是同时出现。
“他也没拿着玩具,你们怎么不问他呢?”司罕用下巴指向站在一旁的顾问骞。
没人吱声。
顾问骞手里的枪可比章鱼玩具有说服力得多,刚刚那杀伐果决的九连发,已经产生了巨大威慑,谁也不想枪子儿落到自己身上,何况这人身边站着两个看起来不人不鬼的同伴,怎么看这三个恶霸都是惹不起的。
王朵的脸色从看到司罕爬柱子起一直很难看,轻声道:“他在引导他们。”
“什么?”樊秋水没仔细听,他正警惕地盯着那些有玩具的游客,他们像是被这些人圈起来的家畜。而这些人,是被站在最外围的Goat会员圈起来的家畜。
人群吵嚷间,顾问骞兀自走近柱子,触压听探,做着检查,站在柱子另一边的司罕问:“这位同志是怎么看出来这根柱子可能是机关的?”
同志没有回答,附身检查柱子的底座,像对待陌生人般反问他,“你刚才不是爬上去检查的,你根本是想自己坐上去的,对吗?”
两人的对话只有彼此能听到,司罕眉眼弯弯,“女巫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被杀死了,那个被所有人不谋而合不约而同决定杀死的人,就是女巫。那么比起选择不认识的人,一个公共的熟面孔,就显眼多了。”
“贝阿朵莉丝。”顾问骞轻轻念出这个名字,“从取这个代号开始,你就决定好要做今夜的女巫了?”
他没有等待回答,起身,透过麦穗缝隙冷漠地看了司罕一眼,走开了。
餐厅里形势越发紧张,所有人都在压抑中等待着,等足够多的女巫与游客走入仓库,等所有人憋不住喊出同一个名字。
顾问骞站在中心,像个阎王,让人们望而生畏,不得不遵守某种心理契约,继续维持着这场一触即发的拉锯战。
“白,你在打什么主意?”青肆蹙眉,他担心地看着青叁,“我们没有时间浪费。”
“我们要找真正的女巫,是死是活并不重要,等人都聚集到这里,一锅端不简单吗?”
青肆看了顾问骞许久,皮笑肉不笑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不愧是白大人,我倒是还没杀过这么多人呢。”
“都是你的零食。”
水族馆里的大部分游客都涌入了仓库,餐厅拥挤不堪,空气很是恶劣,人味,海腥味,企鹅尸体变质的血腥味,有游客吐了出来,引发了连锁反应。
压抑的氛围,糟糕的环境,孩童的哭声,终于,绷在所有人心头的线扯断了,游客们等不下去了,还没过来仓库的人是不会过来了,他们要立刻开始。
先登上那根柱子顶端的,是那些企鹅的尸块。
无事发生。
下一个要登上柱子的人,已经被众人瞩目了许久,这会儿还在跟游客插科打诨呢。
司罕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四肢,正要准备爬柱子。
突然,顾问骞朝餐厅外走去,青叁和青肆也跟着离开,众人不明所以,也不敢阻拦,这两人看起来就像阎王身边的牛头马面。
但紧接着,二十多个Goat会员从人群中走出,都慢悠悠地跟着离开了餐厅,游客们不认识这些人,只意识到和牛头马面是一伙的,他们有相似的气质,非常好辨认,是一种笃定,在一场狩猎里只会有收获的笃定。
有个人想拦,被一巴掌扇到了地上,众人都被恐吓住了,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这是要做什么?
那些走到餐厅外的Goat会员,甚至已经举起了冲锋枪。
再也无法自欺欺人,游客们后知后觉,他们被骗了!这些人要射杀餐厅里的所有人!
司罕不爬柱子了,也小跑着跟了出去,双手举起,笑嘻嘻道:“留个活口呗,以防万一呢,我很有用的。”
“你回去。”顾问骞把枪悬在司罕的额头。
司罕却往前走了一步,额头抵住了枪口,一个手无寸铁投诚的危险行为。
餐厅里的游客们崩溃了,哭声连天,开始破防大骂,不骂那些举枪的,而是骂司罕,叛徒,狗腿,什么难听骂什么,“别放他走,他就是女巫,我们才是无辜的!”
青肆横眉望着司罕,“这个人给我留着生吃,他刚刚说我穿得像跳大神的,你才跳大神,你全家都跳大神。”
“回去。”顾问骞用力了些,要把人推回餐厅里去,司罕的额头都被枪口抵出红印了,依旧不肯后退,对青肆笑道,“这位小哥,我那是夸奖,而且我都这把年纪了,肉的口感大概不好,你吃点好的吧。”
“少废话,过来吧你,”青肆一把将司罕扯出了餐厅,“给你蘸辣椒酱吃,滚红油吃。”
顾问骞还想把人揪回去,那人已经跟条泥鳅似的蹿到青肆身后去了。
这时餐厅里又不知死活地跑出来一个人,Goat会员不耐烦了,上膛声接连响起,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来人,王朵视若无睹,手里提着双鞋,对司罕道:“你的脚还光着。”
司罕没有接,“我们尺码又不一样,我的鞋在柱子那儿。”
王朵又跑回去拿。
Goat会员不再等待,露出了快乐的笑容,接下来是喜闻乐见的场面,第一个瞄准的就是这个姑娘取鞋的背影。
可他们刚要扣动扳机,面前上千只待宰羔羊却看不见了。
顾问骞的食指从扳指上划过,舱门毫无预兆地落下了,餐厅瞬间被封锁,从馆成了舱,隔绝了餐厅外所有人的视线。
“白,你这是什么意思?”一名青级会员问。
“这个玩笑不好笑,快打开门,别吓到我们的小羔羊们。”另一个会员道。
顾问骞道:“舱门已经锁死了,里外都打不开。”
“你想做什么?”数把枪械都对准了刚刚追随的人,脆弱的联盟这一刻分崩离析了。
司罕低头笑了笑,“谁告诉你们这里是仓库的?我可不知道仓库在哪。”
再迟钝也明白了,“你和白是一伙的?一晚上就是你在四处散播餐厅是仓库的传言?那根柱子也是胡说八道的?你们到底想干嘛?”
青肆也冷冷凝视着那看起来毫不相关,却格外相似的两人,蹙眉道:“还看不出吗?蠢货,仓库是干嘛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