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建国再遇到顾问骞时，这人正左手提着昏迷的青肆，右手提着一颗人头，身上皮开肉绽的，还在渗血。
“这是......你做的？”郝建国没敢上前，隧道的灯光忽明忽暗，这画面看着实在恐怖。
顾问骞却大步朝他走来，在他下意识拔枪之前，不客气地把一人一头丢给他，“带他们走。”
他，们？郝建国不理解这颗人头也算一个“们”，带个青级品级会员就够累赘了，还要再带颗头？他们自己怎么逃出去都没数。
“我带他们走，那你呢？”
顾问骞不发一言地盯着身侧紧闭的舱门，那是仿生馆的舱门。
郝建国焦急道：“你听姜河说了吧，利立浦特蜂极有可能从仿生馆被放出来，你留在这找死啊。”
闪光弹引爆时，郝建国就混在青级会员里一起跑了，他的首要任务是追踪Goat，但也因短暂的感官剥夺，逐渐丢失了所有目标，和申城市局的通讯也断了一阵，再度连上时，就听到了这样恐怖的消息。
他四处搜索着落单的游客，一个都没碰上，就先遇到了顾问骞，奇了，他明明耳提面命自己避开仿生馆，却还是不由自主走到了这里。
顾问骞依旧执拗地盯着仿生舱，仿佛要在门外站到天荒地老，站成块石碑。
郝建国暴躁了，“你还守着仿生舱干什么？都到现在了，你还能猜不到仿生馆就是仓库？里面的女巫比你，比我，比LUCA里的所有人都他妈安全！现在危险的是隧道里剩下的游客！他们都说你变了，你变什么了？你还是那个不管人质死活的魔鬼。”
顾问骞终于动了，低头，看扳指。
郝建国白眼翻出天际，这个人一天要看多少次扳指？又看，又看，到底在看什么？
再次确认“梅花锁”的生物数据生机勃勃，顾问骞才转身，从郝建国手里分担走了沉重的青肆，朝远处跑去。
提着青叁人头的郝建国有一点后悔，追上去，“我能，跟你换个拿吗？”
“你年纪大了，扛着一个成年男性跑不远。”
郝建国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冒犯，太冒犯了，“你瞧不起谁呢！”
青叁的人头如愿换走，但跑了没多久，气喘吁吁的郝建国，又把青肆丢回给了顾问骞，这么颠簸青肆也不醒，足见顾问骞将其打晕时下手之重。
两人争分夺秒地搜寻剩下的游客，还没找到人，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动静从后而来，黑压压的虫潮已至，像一片乌云，所过之处都是灰色。
郝建国惊惧地加快步伐，沿途落下一道道舱门，把利立浦特蜂群关在身后。
“没用的，它们会出来的。”顾问骞道。
“这些舱门是按水密结构设计的，水都能防，它们出不来吧？”
郝建国话音未落，身后舱门就隐隐有升起的动静，他惊吓出一身冷汗，“草，这群玩意儿有智慧！”
利立浦特蜂群会分出一小支队伍冲撞舱门的开关，撞完就死了，舱门也开了，以生命为代价，让更多同类扩张出去。
顾问骞举起扳指，“万年老二，你们在哪？”
扳指里传出邓苦的声音，“落跑甜心你可总算连上了！靠，我们对利立浦特蜂的想象还是浅薄了，这玩意儿太恶心了，繁殖速度快赶上细菌了吧，我们现在在大白鲨馆，这里入口窄，馆内空间大，堵住门能保一阵，路上救到的游客也都聚集在这了。”
“堵门没用，不要待在那里，只要蜂群进来你们必死无疑，带所有人去章鱼馆，安琪检测到那里有道暗门与东海直通，去储物室找找潜水装具。”
“可是......好，我们现在过去。”邓苦咬牙道。
谁都知道这是几乎不可能成功的冒险，章鱼馆离大白鲨馆太远了，路上避不开蜂群。而且仅靠潜水服从这个深度逃生到海面，等于是自杀式方案。但也没有其他退路了。
“把黑色登山包留在那。”结束通讯前，顾问骞道。
“好。”邓苦什么都没问，直接答应了。
那二三十个躲到现在的游客，瑟瑟发抖，形容憔悴，满含绝望地看着两名武警，这是把生的希望赌在他们身上了。
邓苦深吸口气，“我们现在必须移动......”
他有些说不下去。这只是些普通人，不是士兵，未受过训，未宣誓过意志，他们没有，也不该有破釜沉舟的决心，他们或许会死在移动的路上，和沿途看到的灾难一样，身体会成为蜂群繁育的暖巢，而意识还活着。
那些恐怖画面与腰果村之灾相似，又不同，它们又进化了，一波又一波迭代后更强劲的利立浦特蜂，从暖巢破体而出，这是人类作为K策略执行者无法想象的生命迭代速度。
孤雌生殖是可怕的，不需要交配，雌蜂觉得条件合适就生，无止尽地生，无穷无尽的红皇后强者，侵吞着隧道里所有生命。
这不是杀戮，而是生存。这是一种种群的生命赞歌，却是另一种种群的死亡咏叹。
“大家听我说，”骆成城突然站到高处喊，“警方已经派潜艇来救援了，接应地点就在章鱼馆，我们现在只有抵达那里才能获救！”
邓苦震愕地看向骆成城，他第一次看到这个人面不改色地撒谎，而且是欺骗人质。
他们都清楚，只要利立浦特蜂还在，救援队未必会下来，要考虑陆地上更多生命，利立浦特蜂不能被放出去，哪怕是牺牲这里的所有人。
“相信警方，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骆成城说得那样坚定，连邓苦都快信了。
大白鲨馆窄小的舱门升起，领头的武警背着重伤不醒的Goat会员，另一名武警指挥着游客，开始一场危险的长途奔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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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建国跑得濒临奔溃，边跑边落下舱门，四通八达的水族馆，任何转弯口都可能撞上一波蜂群，或是已经成了繁育温巢的尸体，这比直接遇到蜂群更可怕，新生儿的求生本能让攻击性更旺盛。
他一路上见到了六具Goat会员的尸体，青灰色手电筒落在身边，人被掏空了，皮还是完整的，新生的雌蜂从眼耳口鼻里飞出来，他都要吓吐了，慌乱开枪，但子弹又打不死蜂群，只会刺激它们。
经过安第斯山脉高原湖泊馆时，顾问骞突然停了下来，这个馆很小，是独特的高山湖泊流域，他往关着的舱门走了两步，又顿住，猛地转身将郝建国扑倒了。
下一刻，那道舱门升起，倒出一名被寄生的游客，朝前爬了两下，眼珠变浑浊了。
郝建国连忙往后爬，这个馆里的人干什么了？聚集了这么多蜂群？
顾问骞将青肆甩给他，快速上前检查游客的生命体征，郝建国拉都来不及，那人身上爬满了蜂！
但疯狂的蜂群像是忽略了顾问骞，一只都没落到他身上，确认游客没救后，顾问骞当机立断地将尸体推回馆里，而后按下舱门开关，把自己也关进里面。
“落跑甜心你疯了！”郝建国人都傻了，但根本喊不回，舱门在眼前徐徐下落，他瞥见了惊异的一幕，正往里冲的人，所过之处，“灰色粘液”都留出了一个人形的空缺，蜂群绕过了顾问骞。
柯奈莉亚的话无端响起——Hobb的突变基因与顾问骞的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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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问骞冲进馆里，就看到了躲在稀有蛙类缸里的五名游客，哭天抢地的，外面丢了一地的稀有蛙，都被寄生了。这些游客估计是以为蛙会吃蜂，躲在蛙缸里能自救。
顾问骞环视一圈，去打碎了自动贩卖机，拿出瓶传统蒸馏酒，再去安第斯山脉的火山地质造景展区，抓起一把硫磺矿石粉，倒入高原伏特加里，剧烈摇晃后，朝稀有蛙类缸上方的蜂群砸去，一枪击碎了瓶子，“沾湿衣物！捂住口鼻！”
缸里的游客立刻照做，燃烧的二氧化硫烟雾瞬间扩散，将蜂群困在其中，顾问骞趁机将五名游客拉出缸，迅速朝外逃离，他走在最后，出馆时拍碎了开关，落下舱门。
郝建国捂住口鼻，上前接应，浓烈的刺鼻味早蔓延出舱门，“草，是虫子都怕这个？”
“对利立浦特蜂没用的，只能暂时影响它们的呼吸系统，很快就会适应了，跑！”
顾问骞又扛回了青肆，带着那五名游客疯狂逃跑，路上又遇到了两拨蜂群，用光了拿的硫磺粉。
七人肝胆俱裂地跑到一条十字岔路时，顾问骞对郝建国道：“你带着他们去章鱼馆，从这里往右跑到底就是了。”
“你去哪？”
顾问骞没回答，把青肆交给郝建国，继续笔直地朝前跑了。
郝建国骂了一声，神色满是纠结的痛苦。突然一名游客拍了拍他，“把他给我们吧，剩下的路我们跑得到。”
郝建国一愣，不再纠结，将青肆和青叁的人头都交给他们，“章鱼馆会有两个靠谱的武警接应你们，跑快点，会活下来的。”
游客们郑重点头，五人合力抬起昏迷的青肆，朝右侧尽头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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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问骞听到身后追来的脚步声，奇怪地回头，一愣，蹙眉问：“青肆呢？”
“他死不了，操心你自己吧，你这一路到底是要跑哪里去？”郝建国喊道。
他原本以为顾问骞也是要去章鱼馆，这人一路上的行为都让人摸不着头脑，还特地去了趟大白鲨馆，他以为是去确认邓苦他们跑了没，空空如也的大白鲨馆果然已经被蜂群入侵了，但顾问骞还是冲进去，带出了一只黑色登山包，是从Goat那名尖脑袋的胖子身上缴来的。
“去LUCA的终点。”
“LUCA的终点？最深处的那条施工隧道？去那里干嘛？”
“把深海海水放进来。”
郝建国愣住了，“你想把LUCA淹没？”
“可利立浦特蜂要是淹不死呢？就算剩一只雌蜂，到了岸上也会大祸临头的！”
天方夜谭！郝建国只觉得，就算在海上倒汽油，将海面烧个几天，也不能保证一只活口都不留。
“将一个物种赶尽杀绝的后果，你还不清楚？利立浦特蜂为什么会卷土重来？”
郝建国噎了半响，才道：“就是因为当初没有彻底灭绝，才有这回事！”
顾问骞不说话，继续跑。
郝建国快被他搞疯了，“你这根本行不通，去终点有什么用？施工前沿区是整个LUCA最坚固的地方，要能防御水深四百多米的深海压强，那里冲击波衰减极快，你哪来七百公斤当量以上的爆破器去炸？而且水族馆和施工隧道之间隔着一整条磁悬浮列车隧道啊，就算真的炸开了，等海水穿过列车隧道涌进水族馆得多少小时？那时我们人早都死透了！”
“LUCA的终点已经不在断层崖了，水族馆后面的磁悬浮列车隧道，已经被深海海水灌满了。”
郝建国一愣，“你说什么？”
“LUCA最深处，大陆坡过渡带上的施工隧道，十多个小时前就已经被毁了，现在只要炸掉观光区终点的列车气闸舱，深海海水就会冲进水族馆，你以为地上这些积水是哪来的。”
郝建国大为震惊，“什么时候的事？施工隧道怎么被毁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亲眼看到的。”
郝建国不知道断层崖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步子慢了些。
如果真是这样，那此时列车隧道里蓄满的封闭海水，依旧是海下四百一十米深的原始压强，能把人体内的器官都压碎，灌满LUCA的话，还真有可能把蜂群一锅端了。但一炸掉气闸舱门，第一个迎接这超级海啸的，就是他们两人。
“还是不保险，活下来一只雌蜂，哪怕一颗卵都不保险，它们的生存能力太可怕了，而且你拿什么去炸气闸舱？”
顾问骞掂了掂背上的黑色登山包，郝建国上前打开，一愣，“C4？那死胖子居然连这都带进来了，这是多少装药的？”
“应该有15公斤。”
直行的过道里，郝建国快步沉思着，没注意迎面撞上一具快发育完成的暖巢。
顾问骞眼疾手快拍下了一道舱门，堵住了前路，他们得绕路走了。可回头刚跑出一小段，又猝不及防遇上一波蜂群，郝建国只得又按下了舱门。
他们被困在这个舱里了，前后都是蜂群。这里离观光区终点，明明只剩几十米的距离了，郝建国咬牙切齿，觉得他们就像两块粘在蛛网上的肉，不消片刻，就会被进来的利立浦特蜂消化。
哦不，只有他是肉块。
“猫爹，我出去炸开终点的列车气闸舱后，这两道舱门只能抵挡海水片刻，你别管蜂群了，直接跑，去和万年老二会和。”
郝建国看着那只黑色登山包不吱声，他仿佛能听到雌蜂在撞击开关，舱门快开了。
突然，脑中出现一道尖锐的爆鸣，郝建国滚到地上，血水从五官流出。
一股森然的直觉激得他如炸毛的猫，透明隧道外又起了薄雾，一只无法形容的巨大白色生物经过。他之前就想问了，这他妈到底是什么东西？巨人？长鱼尾的巨人？
那怪物像在寻找什么，五官如黑色孔洞，透过玻璃看了他们一眼就游开了。那像是要把大脑搅成浆糊的爆鸣又持续了十多秒。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我看到了海里的死神？”郝建国抱着头站起来。
“你仔细听。”顾问骞道。
不知是不是错觉，舱门外的振翅声似乎变得......萎靡了？
两人的手台同时响了，是姜河，“你们再坚持一天，按照利立浦特蜂现在的迭代速度，半小时后，它们就不会再繁衍出雌蜂了。所有雌蜂，接下来只会诞下雄峰，完全迭代后，就不会寄生了。”
顾问骞问：“怎么回事？萨拉·舍夫尔的方法不可能这么快。”
“是莉莉丝，”说话的变成了柯奈莉亚，“就是你们见到的那只白色怪物，莉莉丝应该就是女巫病的主脑，它能影响生物大脑，就在刚刚，它让利立浦特蜂群相信所处的生存环境非常恶劣，它们就只会诞下雄峰，任其灭亡，因为雄峰没有生存价值，寄生蜂只会在环境好时诞下雌蜂。”
郝建国听懂了，全都剩下雄峰了，那还繁衍个屁，不得种群灭亡了。
“你们怎么知道的？”
姜河沉默了许久，仿佛也不可置信，“它告诉我们的，它让我们看到了。”
顾问骞问：“莉莉丝不是游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为什么帮我们？”
“我们也不清楚，谁能理解这样一只超出认知的怪物，总之，利立浦特蜂的繁育策略已经改变，莉莉丝相当于是给“灰色粘液”下了自毁指令。”
顾问骞道：“那为什么要我们等一天？”
姜河开口得很艰难，“上面要求万无一失，确保救援队突入LUCA 时，连雄峰都死透了，不能泄露一只活口......”
郝建国忍无可忍道：“现在雌蜂群体依然庞大，水族馆里还有几十个人质，别说一天了，一个小时都等不了，你们申城市局是打算下来接尸体是吧？”
姜河不说话，显然那边的压力也很大。
顾问骞道：“马上下来章鱼馆接人，半小时后，我会给你们这个万无一失。”
这语气太笃定，临时作战室里的人都愣了，姜河看向欧襄狄，后者没说话，也没有向上级请示的意思，手台在长久的沉默中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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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问骞和郝建国席地坐了下来，等那半小时。
也许真是错觉，外面的振翅声似乎变细了，封闭的空间里，郝建国无法克制想象，新诞生的雌蜂们又开始繁衍，在那一具具暖巢尸体上，但这次的繁衍显得那样无力，那样痛苦，一只雌蜂的两千颗卵里，雌雄性别比例，从一开始的2000比0，到1比2000，再到0比2000。
雄峰会吃掉生育它们的雌蜂，而后慢悠悠地飞起来，寻找新的雌蜂交配，却越来越难寻到。
失去了繁育目标和能力的雄峰，没有其他生存价值，继承来的凶悍无处释放，互相争斗没有意义，它们混乱地飞着，攻击着，将自己折腾得奄奄一息，而后安逸地，漫无目的地，落在尸体上汲取养份，然后等待死亡，等待种族的灭亡。
郝建国仿佛能听到雄峰那懒洋洋的，乌烟瘴气的振翅声，它们撞击着开关，却不知为何要这么做，它们浩浩荡荡，它们漫无目的。
软弱的，无能的雄峰啊。
郝建国的头又痛了起来，鼻血擦了又续，“嘶，这怪物怎么像个撒泼的小孩，你听到没，像不像在叫妈妈？找不到妈妈就四处拿玩具撒气。”
“我女儿小时候就这样。”郝建国吐掉一嘴血水。
他从兜里摸出一根苹果味的棒棒糖，嘎嘣一口咬碎了，满嘴血腥，甜味都没尝出来。
“她妈妈走的时候她才两岁，两岁的小孩居然也有记忆，神不神奇，然后见天儿给我找事儿，后来长大，她养了一屋子的猫，自己开始做妈妈了，倒埋怨起那些猫崽不乖......”
半小时快到了，莉莉丝又一次经过他们，脾气越发大，像是气恼于找不到想找的人。
这次顾问骞也痛得伏在地上，他的听觉中枢本就异于常人，莉莉丝造成的伤害是成倍的。
等恢复五感时，顾问骞发现手边的黑色登山包不见了，郝建国正背着它，站在靠近终点的一侧舱门前。
“你......”顾问骞连忙起身去抢，又被莉莉丝一阵更狂躁的爆鸣，创得跌了回去。
郝建国忍痛忍得眼球都快突出了，齿缝全是血，他按下开关，没有回头，“你这副身体，不能浪费在这里。
从顾问骞说要去炸气闸舱，他就知道这人是不打算回来了，15公斤的C4，引爆的最低安全距离得是八十米，15公斤能不能炸掉气闸舱都不一定，必须贴着才有希望。
“猫爹！”
“小子，少他妈瞧不起年纪大的，这里轮得到你捐躯？”舱门升起，郝建国大吼着冲了出去，吼得撕心裂肺，莉莉丝的爆鸣麻痹了部分感官，让他没那么痛苦，身体被雄峰完全包裹，耳朵，嘴里，鼻孔，连眼皮都睁不开了，他像个滚雪球般积累着蜂群，待跑到列车气闸舱时，几乎认不出人样了，只凭着意志，打开了黑色登山包。
恐怖的火球在海底膨胀，肉体瞬间湮灭，气闸舱却仅裂开数处。
但后方挤入裂缝的凶猛海水，瞬间将其撕裂，顷刻间，来自深海的水源大发威风，如出笼的困兽，飓风般扫荡着水族馆，所过隧道之处，撕裂一切，孱弱的雄峰尽灭，海水裹着蜂群尸体，如同粘稠的灰色粘液。
那恐怖的，足以将肉体碾碎的惊涛骇浪，追赶着死命奔跑的顾问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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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苦和骆成城带着游客抵达章鱼馆后，发现暗门外，真的停着一艘军方潜艇。
骆成城强忍着翻涌的情绪，一路上他都无暇去想该如何圆谎，可他的信仰成真了。
LUCA正在被愤怒的深海海水灌满，章鱼馆早已沦陷，所有人都不理解为什么潜艇还是不走，还在等什么？
邓苦和骆成城身着军用潜水服，固执地守在潜艇的主舱门口，“再等一下......”
当内外海水压强对冲，涡流翻腾时，潜艇连忙断开了与章鱼馆暗门的连接，数道水密门已全都落下，邓苦和骆成城死死卡着潜艇的主舱门，不让关。
终于，狭窄的章鱼馆门口，一条人影顺流而入，他游得飞快，精准避开了所有障碍物，在湍急的“风暴”中，身姿矫健如海豚，一下跃出了暗门，在涡流中奋力跃向潜艇，两只手臂牢牢地拽住了他，拖进来，主舱门及时关闭，潜艇排水，开始上浮。
摔进主舱门的三人，狼狈不堪，拼命呛咳，好半天才像翻肚皮的鱼，坐躺在积水里不动了。
顾问骞像个血人，积水都快染红了。骆成城鼻尖泛酸，他第一次看到他伤成这样。
邓苦倒是一脸宽慰地看着顾问骞，“从你要我留下背包，我就知道这家伙是不打算回来了。但真要想象你死了，好像更不可想象，这不，人还全须全尾的。”
顾问骞躺着，目光没有焦距，胸膛缓慢起伏着，显示出一种骇人的生机，“猫爹......”
三人都不说话了。
万般光华落在破水而出的钢铁巨兽，黑暗的大地已被点亮，海上的迷雾已经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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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生舱停在盲山群岛的一座小岛上，双胞胎和司罕站在岸边，看着远方海面浮上来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是蜂群的尸体，日光下，海水如剔透的水晶棺材，“乌云”随波逐流，像一大片附着于上的污垢。
全都是雄峰。
自此，利立浦特蜂真正灭绝了。
再过几天，尸体会增加，那些逃出水族馆的养殖鱼类，也会翻着肚皮漂浮在海面上，渔民会大货丰收，那几天去逛鱼市的人，会看到千奇百怪的来自世界各地的鱼类。
这些属于特定水域的鱼类，在东海里活不久，它们以死亡，换取了片刻的自由。
在水族的伊甸园里，它们早已失去了适应环境的能力。安逸就会灭亡。
双胞胎里，左边的女孩道：“Goat相信生命存在最优解，寻求通过改造达成最优解，完美生命没有弱点，没有天敌，即使有，也会被阻拦在伊甸园之外，人类朝着永生而去。”
右边的女孩道：“不要走入伊甸园，不要寻找那个最优解，不存在最优解。我们说”不存在最优解“，就是“不鼓励一劳永逸”。让红皇后永远存在，物种才能在永恒的竞争中百花齐放地进化，单一的基因池最容易被天敌灭亡，完美生命本就是一个傲慢悖论。”
司罕想象着漫海漂浮的千奇百怪的鱼类尸体，堆起来，或许也会像群岛中的又一子岛，缤纷绚丽的尸山。在尸山后，他仿佛又看到了那艘木船，铺满腰果花，远行。
他低头看无从分辨的两个女孩，多残忍啊，已经没有选择的人，还想给其他人选择。
“梅花锁”响了，这是预后小队分开后，“梅花锁”第一次响。
“你人在哪？”对方劈头盖脸就问，并不凶，只是很着急，似乎还有点害怕。
司罕一愣，准备好的话，却没有迎来准备好的问题，“我们在渔人码头见吧。”
“你呆在那别动。”
仿生舱离开了群岛。当搜救人员赶来时，惊愕地看到二三十人整齐地躺在岸边，全在搜救名单里。他们面目安详，睡得正酣，如在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