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完美人类】 鼓语
穆戈2025-10-18 13:123,526

  两人刚走进会议室,倒三角眼的小孩就跑过来了,一声不吭缀在身边。

  杜棋尴尬道:“他好几天没看到你了,武警医院他又进不去,今天我才结束审讯回心理所,这小孩就自己躲我后车厢去了,开到这里才发现。”

  司罕道:“麻烦你了。”

  落座时,周焦抢了司罕右边的位置,顾问骞又在左边坐下了,再旁边是一言不发的骆成城和邓苦两人,杜棋只得回去挨着萨拉·舍夫尔坐,她这两天浑浑噩噩,但一直执拗地留在市局。

  投影播放着新闻,报道记者是仲铭,瑟西体育馆赛事当日的监控画面流出了,赛前击鼓正隆隆作响,红皇后纸靶还竖在靶场中心,无数人要求官方正式公布女巫病。

  周焦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段赛前击鼓。

  顾问骞问:“鼓语专家找来了吗?”

  副队道:“你说的鼓语太小众了,三昧市没有研究它的专家,已经往外去找了。”

  “非洲鼓语?”来了就没出过声的周焦突然道。

  顾问骞低头看向小孩,“你知道鼓语?能听懂?”

  “听不懂。”

  众人觉得顾问骞被关傻了,一个半大孩子能知道什么?

  周焦从书包里拿出平板,“我爸爸做过一个粗糙的鼓语翻译器,它可能听得懂。”

  其他人一愣,顾问骞没拦住,周焦已经从木讷小孩切换成小教授状态了。

  “这种鼓语本质上是一种通讯技术,与古代的跑马信使和烽火传讯类似。一场战争如果靠信使跑马传递,等消息传到,战可能已经打完了,用烽火和信号灯要快得多。而非洲有种独特的音乐通讯工具——非洲鼓,村落之间通过鼓声传递信号,功能与摩尔斯电码媲美,但更复杂,它不是电报,而是语言。”

  小孩抬头问顾问骞:“你之前想用摩尔斯原理破解鼓声编码?”

  “嗯,但好像不行,它是口语,其实不需要电码本。”

  周焦点头,“你对声音敏感,很快意识到了,我爸爸是研究了一阵才发现把语言映射到鼓语上的思路不对,鼓语不是编码,没有字母表这样的中间符号层,鼓语本身是种口语。”

  “你爸爸的翻译器怎么做的?”

  “笨办法,他对非洲鼓语很感兴趣,认为在古代是很先进的通讯手段。但他学不会鼓语,他说这种鼓语非当地人无法学会。他找了几个语言学家勉强做出了一本“鼓语字典”,记录不同鼓声组合的意思,但也只能勉强翻译。”

  两人旁若无人地交流着,众人这时忽然又想起来,犯下腰果村事件的罪魁祸首Hobb,当时也是十七岁,和周焦一样的年纪。

  “他以前研究鼓语的资料我都存着,我可以试试解读。”

  顾问骞却阻止了周焦打开翻译器的动作,司罕也沉默着。

  荣秉问:“他爸爸是什么人?”

  欧局和孟局眼下正在参加仲永计划的会议,顾问骞不希望周焦暴露在这些人眼下,尤其是这孩子的身份。可人算不如天算,到这一刻,他突然发现,是挡不住的,这样的天才迟早会被发现,火星一样燃遍荒野,周焦就像被命运牵引一样来到了这里。

  “周明磊。”顾问骞道。

  零星几人对这个名字有反应,市局用的刑专平台就是这个号称“神级程序员”的通讯技术大佬做的,可惜他两年前去世了。萨拉·舍夫尔浑浊的目光,也突然有了焦距。

  荣秉当即请周焦帮忙解读鼓语,周焦没有回答,因为顾问骞的手还拦在平板上。

  “他只是碰巧来找人的。”

  荣秉蹙眉,顾问骞应该知道不可能瞒住孟局,但还是答应,“好,不会把他记录在行动名单里。”

  -

  周明磊留下的鼓语资料很丰富,顾问骞能多听数百倍的鼓语量,总能摸索出一些翻译器无法识别的片段。

  周焦和顾问骞在纸上打草稿,众人发现,这种鼓语翻译出来很冗长,不像正常对话,更像诗歌,词汇复杂,短语重复,话语量很多,传达的信息却很少,有赘述感。

  两个闷葫芦只管闷头解读,也不理会众人的疑惑,司罕观察到后,帮忙解释了一下。

  “可能因为不同语言的信息承载量不同,比如汉语的“前天”,英语却是“the day before yesterday”,繁琐很多。新造词就更是,比如月份固定只有十二个月,英语中一月到十二月是没有前后关联的单词,如果要创造一个虚拟月“十七月”,中文叫“十七月”即可,英文可能会叫“septendecimber”,“septendecim”是拉丁语的十七,组合词,而要让人明白这个新词是什么意思,就得给它标注“the seventeenth month of the year”,更繁琐了。有一些语种天然存在缺陷,英语就是,可能这种非洲鼓语也是吧,词变多,通常是为了解释歧义。”

  顾问骞这才“嗯”了一声,头也不抬道:“非洲创造这种鼓语时,丢弃了辅音和元音,将声调丰富的口语,映射到单调的鼓声中,不可避免会丢失信息,出现歧义。比如同一个鼓声,都有“吃饭”和“上厕所”的意思,需要用不同的重音、敲击组合、额外的鼓点、音节等,为每个鼓语单词加上冗长的标注,去区分这是“吃饭”还是“上厕所”,是“救人”还是“杀人”。其实每一种自然语言都包含冗余,牺牲效率去克服歧义和纠错,让表达更准确。”

  周焦则写了个公式H=nlogs,做了一堆看不懂的演算,把纸往前一扔,算是交代了。

  众人面面相觑中,司罕笑着拿过纸问周焦:“这算的是什么?”

  小孩道:“鼓语的冗余度。H是讯息的信息量,n是符号数,s是一门语言中可用符号的总数。这个公式说明,可用符号越少,为表达准确信息,所需要传递的符号数就越多。鼓语需要传递的符号数,是对应口语的八倍。”

  司罕道:“八倍啊,那这对鼓手的要求挺高的,需要准确传递这么多符号。”

  顾问骞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之后,众人有疑问会先问司罕,哪怕司罕不了解,也总能通过各种方式给出答案。坐在对面的杜棋也帮起忙来。

  邓苦对骆成城咬耳朵,“就顾问骞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性子,以往总是第一个发现大家想知道什么的,他这会儿就是懒得回答,有代言人了呗。”

  “不,关键是这个人,你能想象存在一个让他能够任性的人吗?”骆成城半响才轻道。

  -

  /与我玩捉迷藏的你,藏于深海,藏于密林,藏于星空的顽劣的你,请在奏乐响起时出现在我面前,我们就在这片大地上,脚尖面对脚尖,有所依托地见面,大地支撑着你我,故乡连接着你我,我向你投降,枪为你放下,膝盖为你落地,我只为你而来,请你来见我,在奏乐响起时,在奏乐结束后,请你来见我。/

  两人将瑟西体育馆的赛前鼓语大致翻译出来后,桌上陷入沉默,这么一长段鼓语,真正有效的信息概括下来只有一句话——我为你而来,请在鼓声响起后出来见我。

  郝建国问:“Hobb在赛前让人打出这串鼓语,是在跟谁说话?求谁去见他?窦卡珊?这是封投降书?Hobb千里迢迢逃来昧州俱乐部任职,就是为窦卡珊来的,两人共事了,窦卡珊却避开了,是像在玩捉迷藏。”

  副队说:“但这段鼓语听起来跟这个”你“关系不错,他这是在联络同伙吧,Hobb在这里还有帮凶?”

  邓苦道:“不,关键得看这段鼓打完之后发生了什么。同伙没有出现,Hobb就被捕了,还差点被窦卡珊杀了。我一直想不明白,他那天为什么来参赛,他没有利立浦特蜂,手无缚鸡的,还知道警方在抓他,他来送死吗?甚至怀疑他是故意现身,诱导真女巫动手。他那天唯一做的有动机的事,就是教俱乐部的人在赛前打出了这串鼓语。我偏向于这是打给脑控无人机的真女巫听的,可能是什么接头行话,有深层意思。”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周焦两耳不闻,继续解莫桑比克腰果村的那段鼓语,顾问骞也低头认真地在纸上书写,两人专注的工作态度让人心生敬意。

  司罕的左手边推来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你听得懂鼓语?/

  /听不懂。/司罕拿笔回答,也低着头,和顾问骞的碰在一起,两个人像在认真钻研学术。

  /那为什么Hobb觉得你能听懂?/

  司罕一愣,写道:/你觉得这段鼓语是对我说的?/

  所有人都在猜测这段鼓语的深层含义,顾问骞却觉得它就是单纯的字面意思,这段鼓声是他亲手打出来的,他能体会话语的分量。

  司罕是Hobb邀请来赛场的,在靶场出口,那只有他们三人才知道的喝茶对话里,Hobb认为司罕是听了自己刚说的话才出现的。

  听了什么话?当日两人才见到面,何时有机会讲话?

  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Hobb认定对方能听懂这段鼓语,才会将它传递出去。

  周明磊认为这种鼓语非当地人无法学会,顾问骞只是依样画葫芦敲了一段,完全听不懂,这还是Hobb指导过老挝教练后的成绩,而当日Hobb突然情绪起伏激烈,质问司罕怎么忘了,说自己曾经教过他的。

  Hobb教过司罕什么?由当地人亲自手把手教的鼓语吗?

  /我不知道,我也听不懂鼓语,顾警官,我还得解释一个精神变态的心血来潮吗?/

  顾问骞把纸收了回去,写了半天也没再传来,司罕看过去,发现这人什么都没写,是在认认真真地把两人的对话涂黑。

  “你是不是又觉得我在骗你?”司罕轻声问他。

  顾问骞把纸折起来塞进口袋,“没有。不是你说的吗?我听不出来,就当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

  很快,腰果村的鼓语也被解出来了,这段反复出现在利立浦特蜂袭村之前,被当成Hobb操控利立浦特蜂的鼓语。

  /孕育一切的母亲,在屋子里端坐的母亲,听到了鼓声的母亲,请放下手中的一切,离开屋子向东跑,向太阳升起的方向跑,用尽全力跑,不要回头,黑暗在追赶你,猛兽在追赶你,不要回头,孕育一切的母亲,在屋子里已经起身的母亲,请立刻放下一切,离开屋子朝东跑。/

  众人的沉默中有着骇然。

  这段鼓语中传达的有效信息是——母亲,立刻离开屋子朝东跑,有猛兽在追赶你。

  所以Hobb的鼓,是打给养母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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