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最后的审判】 双生子研究
穆戈2025-10-18 13:484,011

  三昧市大街小巷的电子屏幕上,每天充斥着红日和冥古的新闻,夜里,人们会像新年倒数一样聚集在广场上,对着大屏热烈讨论,紧密缠结。被现代网络隔绝的孤岛社会似乎退行了,回到了童年时人人摇着蒲扇坐在一起谈天说地的时候,人们语速飞快,亢奋而热情,感到彼此心灵相通,在开口前就已经被理解了,这种感受创造出更大的对话热情,滔滔不绝,如何向另一个人完全地倾倒出自己也不过分,无论是否被聆听,思想都已进入彼此。在一个动荡未知的疫病社会里,人们一团一团地簇拥着,形成思想阵营,共同抵抗时代洪流。

  “这个仲铭,真是手眼通天啊。”樊秋水叹道。

  今天回恩多酒店时,他甚至看到有人在跪拜酒店上方那个巨大的母性雕塑建筑,在三昧市被女巫狩猎派砸剩了半座废土之邦后,女巫崇拜派的人看到任何完整巨大的女巫元素建筑,都会祈祷。

  “都挺迷信。”他还吐槽了一句。

  “你以为迷信是什么呢?”一同回来的司罕随口道,“没人会在淋浴时感谢地心引力让水落下来,科学把一切变得可测量,人们便习以为常,引力只是在那里,与它对人类的布施无关。而迷信,就是感谢,感谢引力,感谢臭氧,感谢自然风,迷信有什么不好呢,一个充满感谢,不将任何事物视为理所当然的世界,不好么?”

  “那不就回到伊甸园了。”樊秋水不假思索道。

  迟迟没有回应,樊秋水望去,发现司罕安静得可怕。

  女巫病论坛里的实时投票,女巫狩猎派的数量一直占据压倒性的优势,但从某一天起,女巫崇拜派的数量激增,现在快要达到女巫狩猎派的一半了。那一天,就是两地市局直播视频会议,公开了一模一样的两个女巫。

  众人诧异,两个十七岁的女生,还在上高中的年纪,是怎么能够犯下女巫病事件的?她们才十七岁啊,懂什么?

  有人说,就是因为低龄啊,当武器掌握在小孩手里,灾难不就来了?不管几岁,不管是不是小孩,恶就是恶。

  双生子环境基因实验被热议,不出几天,就有网友扒出了冥古的身世,她来自雷公山腹地的一个污俄苗寨,从五岁起就要攀悬崖采蕨菜,还要照看两个三岁的弟弟。冥古小学毕业后没再上学,每日从早上四点半干活到晚上七点,挑山泉,编竹筐,十岁的身体背着八十斤的竹料上下山,晚上还要看守家族的“鬼师”祭坛。十四岁时,她不慎让照料的弟弟摔下火塘,烧伤了一块皮肤,养父母就将她以5万彩礼许配给了一个50岁丧妻的砖厂工。冥古逃了。

  人们能查到的,她就有过三对养父母,全都以各种形式“弃养”了,实际上可能更多,她从一座山头流落到另一座山头,人们推测她最早可能是被卖进山里的,也有人说她和双胞胎姐姐分开,是因为出生时有缺陷被遗弃了。

  冥古跑出大山后,一直在四处浪荡,走了许多地方,坑蒙拐骗为生,什么事都犯过,她的社会经历人们查到太多了,多到假了,乱七八糟的成长经历加起来,哪止十七岁?经常有时间矛盾的信息。

  而红日则截然相反,社会记录接近空白,她像是凭空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在申城立华二中上了个高中,又很快辍学,前后都查不到任何信息。

  人们只能根据记者仲铭披露的洋葱游戏案与红日互助中心案,进行推测,红日必然出生优渥,受精英教育,在两个案件中都显示出了极高的知识储备,才十七岁就能运营一家地下生物工厂,她背后有雄厚的家底,可能是某位财阀千金跑出来玩弄底层人民了。“航行”在申城全市引导青少年自杀的“洋葱游戏号”就是证明,游戏设计者亵玩人性的倾向明显。有人说贫富差距过大会形成不同人种,普通人是无法理解大小姐因为无聊,就想杀个人玩的乐趣。查不到红日的社会记录,应该也是因为被上层人士隔绝保护得很好。

  而在某一段时期里,纷繁杂乱的冥古的社会记录也突然消失了,人们怀疑就是在这段时期,这对天涯海角的双胞胎不知因何缘故相遇了,于是冥古被红日保护了起来,获得了红日给的资源,跑来三昧市搞出了女巫病,报复社会。

  关于两人的身世众说纷纭,冥古为什么被遗弃?她们最初到底来自哪里?为何会生长于如此迥异的环境?所有信息由仲铭整理报道,每天都有人打假,每天又有人更新,但有一点是公认的——人们愕然发现,这对同卵双胞胎,经历了差异如此巨大的成长环境,最后却依然走到一起,成为了相似的恐怖分子,基因的力量太强大了。

  有的学者将之作为一个粗糙的双生子研究,称就犯罪行为而言,基因的影响占大头,后天环境影响其实占比很少。柯奈莉亚那份在非洲做的精神变态脑机制论文被大肆引用,那只上过时报广场的Hobb的大脑,又上了三昧市的广场,柯奈莉亚粗暴的名言响彻大街小巷——基因,基因早已决定了一切。

  樊秋水每天看着人们对这对女巫口诛笔伐,与此同时,论坛里女巫崇拜派的数量却与日俱增,涨幅惊人。

  “这是为什么?”樊秋水矛盾极了,一边羞辱你,一边崇拜你,一边使用你。

  司罕道:“双胞胎增加了女巫的传奇性,人们会给传奇添砖加瓦,这就是虚构的力量。整个人类文明其实都建立在虚构之上,国家,法律,道德,权力,文化,货币,企业,都是虚构,人是靠虚构活着的。这对双胞胎女巫现在也成为了虚构,投射了人们的意志。”

  樊秋水眉头紧锁,确实,红日和冥古一天一个故事,因那五个女巫预告对象攒下的“真相欲”,已经没人在乎了,人们转变注意力的速度、专注度和浩大的声势,都如此惊人,人们完全被这对双胞胎的殊途同归吸引了目光,基因,那可怕的基因。

  “或许,我们也在某本书里成为了虚构,投射了另一些人的意志呢。”

  -

  顾问骞被安排两天审讯冥古一次。

  他小时候看过了世间的所有刑罚,人类对于怎么折磨同类相当有想象力。母亲问他最可怕的是什么,他回答“黑暗”。

  当然有远比其残忍的刑罚。从单细胞生命进化到现在,神经系统赢得钵满盆满,人类拥有了如此多的感觉,可生命一旦拥有了什么,被剥夺时就变作了惩罚。好像进化和惩罚是一对相伴相生的双生子。

  顾问骞回答“黑暗”,是发现了惩罚的本质——剥夺。监狱剥夺自由,阉割剥夺本能,死刑剥夺生命,光明、声音、温度、触觉......“感觉剥夺”是最简单的酷刑,随着技术发展,他想过更多种类的惩罚,剥夺智慧,剥夺意志,剥夺语言,剥夺存在。他回答的“黑暗”,指的是一切存在之前的状态。

  审讯,是全身心的。一个恒温、无声、黑暗的审讯室里,冥古已经呆了许久,只是把人放到这样一个空间,“剥夺存在”便开始了。人类不脆弱吗?

  看守人打开了门,顾问骞顿住脚步,没走进去,羁押室里空空如也。

  -

  荣秉灌下一杯苦咖啡,这是他这个月的第一杯咖啡。持续的亢奋让人疲惫,可疲惫也无法休息,为了驱赶疲惫他又诉诸于兴奋剂,恶性循环,或许他该听副队的,现在不该喝咖啡,而是吃安眠药。

  监控画面里,冥古安静地坐着,蒙昧的目光正对摄像头,好像知道有人在透过镜头与她对视,露出了一个天真的笑容。

  荣秉这些天对冥古的监控不离身,吃饭上厕所都带着,市局已经有闲言碎语,刑警队长在会议室里挂了一幅四百多个裸体冥古的画像天天看,现在又二十四小时盯着人家女孩的监控,算性骚扰吧?

  电话铃响了,荣秉还用着老式的挂式电话,响起来丁零当啷的,金属听筒对面的人劈头盖脸就问:“你们那冥古还在吗?”

  姜河,顾问骞的脑残粉,有着跟顾问骞一样不看人脸色说话的恶习。“在,怎么了?”

  “不要看监控!去看真人!你立刻去看真人!”

  荣秉被吼扰得心慌,再次确认监控里的女孩还在恬静地微笑,他起身往外走,刚出门就撞上了找来的顾问骞。

  -

  红日和冥古同时失踪了,在两地的市公安局里。

  荣秉反复查看监控,冥古正常地吃饭睡觉,直到此时此刻,羁押室空空如也,可监控画面中的冥古依然存在,她走到床边坐下,朝着镜头摆手,如果没人发现,监控画面里的女孩还将一直诡异地活动下去。

  从监控里根本看不出冥古是什么时候失踪的,整个警局的监控都查不到她的踪迹,她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副队崩溃了,“不可能的,怎么会呢,我中午去看她还在呢。”

  他这些天一直戒备着所有人,神经质地观察同事,观察自己,女巫自首了,她会不会用女巫病影响感染者?他的所思所想是不是自己的?此刻冥古的失踪却像是印证了他的恐惧,女巫怎么会没有后手呢?!

  监控里的假人似乎是知道被发现了,“冥古”突然移到镜头前,放大了脸,用手指比枪,朝镜头“biu”了一下,恶劣至极。

  荣秉呵斥住惊叫的副队,“你冷静点,是警备系统被入侵了,监控里全是假的,在瑟西体育馆她们不就劫持过女主持人的声音?我们还是小看她们了。”

  邓苦火急火燎赶了回来,女巫越狱绝对是最大的治安问题,“谁干的?窦卡珊还是Hobb?窦卡珊是把她救走,Hobb就是把她绑走了,性质大不一样!”

  他脑子转得快,“窦卡珊是个狙击手,她未必有入侵警备系统的能力,在瑟西体育馆劫持女主持人声音的,是能操纵脑控系统的冥古,而Hobb,他的背后是Goat,他在执法船到公海之前就被不明技术劫走了。”

  郝建国听懂了言外之意,“如果是Hobb把女巫劫走的,倒还好了,Hobb跟女巫是不死不休的,Goat借他手也是去处决女巫的,她应该没机会出来作乱了。”

  副队平静了一些,忍着恶心看监控里反复向他们biubiubiu的恶劣“冥古”,“是Hobb吧,他是射击俱乐部的,这是在耀武扬威吧?冥古这几天都挺安静的,不太像这个作弄人的性格。”

  顾问骞从羁押室出来,举起手里的东西,“是Goat劫走的。”

  他在枕头里找到了一枚迷你手电筒,白色的,躺在掌心,像一只羊羔,“她把手电筒留下了,这个东西是Goat成员不离身的,留下它,表明她和Goat彻底决裂了。”

  顾问骞又掏出另外两支迷你手电筒,一支黄褐色的,来自徐奔和李怀儒,一支青灰色的,他自己的,如今又多了一种白色的,是冥古的。加上司罕那支粉色的,Goat的准入证手电筒,他目前见到了四种颜色。

  顾问骞突然转身回了羁押室,打开那支白色的迷你手电筒,魔怔似的在羁押室里四处照。

  “你照什么呢?”其他人不明所以。

  “监控画面是从什么时候被劫持的,没人知道,可能从第一天起,你们看到的就是假的冥古。”。

  靠床的墙面上,一个荧光字体一闪而过,顾问骞将聚光范围扩大,邓苦惊了,这么小的手电筒怎么堪比战术照明灯?光控系统超乎寻常地优越,这支其貌不扬的迷你手电筒不一般。

  整面墙都被白光覆盖后,显出了一排端正的荧光字体。

  /感谢你们收留我这些天,离开前送你们一个礼物——我们今年二十五岁,我们只是在十五岁时,停止了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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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预后档案·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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