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愣住了,副队问:“停止了生长是什么意思?十五岁后不再发育了?”
郝建国惊道:“不是十七岁,是二十五岁?靠,我第一次见她还以为是个初中生,是真不长了啊,那什么侏儒症吗?”
郝建国下意识去摸烟,他有女儿,很难接受“停止了生长”这五个字,口袋里没有烟,只摸到了一把司罕给的苹果味棒棒糖。
邓苦就想得快多了,“所以在申城的那个双胞胎红日也是二十五岁,那红日前两年去立华二中上学,是扮成高中生去的?为什么?就为了洋葱游戏?洋葱游戏会不会不简单啊。”
荣秉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行字,这个位置,床的对面就是监控。
冥古站在床上写这行字时,正对着监控,却没人看见,监控早已被劫持,一个看似正常的“冥古”在虚拟空间里麻痹着所有人,包括二十四小时监控不离身的荣秉。
口中溢出腥甜,屈辱感油然而生,他被耍得团团转啊。
冥古留下这行字,是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了?那她来自首就为躲这几天?
她到底为什么非要偷走Goat的技术,来三昧市搞这一出女巫病?都逃出Goat了,不低调地躲起来,为什么非要高调地找死呢?凭她的能力,去哪里过安生日子不行?
荣秉第一次开始思考这个女孩,他发现他不懂,无论再怎么思考,他也不懂这个二十五岁的女巫。
顾问骞突然关掉了白色的迷你手电筒,打开了青灰色的迷你手电筒,墙上的字迹有变化,只显出了最前面的半句荧光字体:/感谢你们收留我这些天。/
手不自觉战栗起来,他又关掉青灰色手电筒,打开了黄褐色手电筒,黄褐色的光孤独地洒满墙面,墙上一个字都看不到。他朝邓苦伸手,没说话,邓苦就拿出战术照明灯递给他了,整面墙被照得如同白昼,没有,一个字都没有。
白色迷你手电筒再度亮起,那行字又如魔术般完整浮现。
顾问骞终于心中落定,他之前对于手电筒颜色是区分Goat会员等级的猜测应证了。所以不同等级的会员手电筒,区别在于能获取的信息量不同。
徐奔和李怀儒的黄褐色手电筒是最低级的,什么都照不出,其次是他的青灰色手电筒,只能照出前半句,白色手电筒是最高级的。不知道和司罕那支粉色的比呢?
郝建国往墙上一抹,食指放到嘴里,“她这用什么写的?血迹?你那手电筒有多波段勘察灯功能?没铁锈味啊。”
“你别乱舔!”副队急道,“能照出字来,应该是因为里面的古菌,这种手电筒大概是Goat成员间的通讯器,有独特的书写手段,指不定有没有毒。”
顾问骞把白色迷你手电筒交给荣秉,“验里面的基因片段,看看她进入Goat的代价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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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秉接过手电筒出去了。昧州时间下午3点16分,这一刻起,他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市局里脚步声混乱,咚咚咚地踩在他心上,过道中,每隔五米就有一个摄像头,五米又五米,每路过一个摄像头,荣秉都要抬头看一眼,每个楼梯转角,每个科室......他从前没在意过竟有这么多监控,如今那些懒惰的神经元像是集体复苏了,对监控敏感起来。他路过网侦科,温度都似乎比其他地方高些,高性能计算集群正在疯狂运作,启动入侵防御系统,他往里看一眼,对屏幕敏感的神经元也集体复苏了,他甚至无法多看一眼那些寻常的蓝光设备。
所有电子设备都不可信,画面,声音,文字,哪怕一个字符,都不可信。
他回到办公室,桌上的羁押室监控屏幕里,冥古依然在,那原本安静坐着的女孩,突然起身,走近摄像头,笑嘻嘻地说了一句:“我们今年二十五岁了。”
这一下应证了荣秉的恐怖,这是即时生成的。他们刚刚在羁押室发生的一切,都被监控记录了,这个恶劣的笑容不属于冥古,是Hobb的,昧州市局的警备系统在Goat眼中像一团棉花,被随意地戳烂,拿来嘲笑他。
荣秉快步上前,将电源拔了,黑屏中印出自己可怕的脸色,先前在羁押室的镇定已无踪迹,他早就崩溃了,拿起听筒的手都在颤抖,拨号几次出错,他狠狠砸了一下电话,才冷静下来,呼叫了网侦科,“马上进行物理隔离。”
对面犹豫地说了些什么,被荣秉打断了,“我说阻断所有网络层,立刻!”
挂掉电话,门口投来一道影子,荣秉警惕地转身,“谁!”
顾问骞放下了要敲门的手,看荣秉惊弓之鸟般的状态,没走进去。一人在门内,一人在门外,无声对视。
楼上楼下热闹了起来,物理隔离后,物理层、数据链路层和网络层都被切断了直接流通,效率大幅降低,需要人手动干预来管理数据传输。
顾问骞走进办公室,“知足吧,他们还没能直接在羁押室里投影个实体出来。”
荣秉一愣,顾问骞居然会开玩笑,虽然是个恐怖玩笑,因为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你要认识Goat,这才刚开始呢。”
荣秉涌起难以言喻的情绪,顾问骞一直以来都在面对这样一个组织吗?他终于理解这人在瑟西体育馆的处变不惊是怎么来的,顾问骞太熟悉Goat的恐怖了,必然预想过所有最坏的可能了。顾问骞是一个Goat学家啊,而他还是个刚入门的菜鸟。
荣秉哑着嗓子问:“你那支青灰色手电筒里的基因片段,是你在申城市局的五个队友的?”
Goat的档案他看过不下十遍,每个细节都记得,他这个问题,与其说是问,不如说是确认,当年的顾问骞意外获得那支手电筒时,也许就和他见到冥古来自首时一样,都那么不自量力。
“嗯。”
荣秉闭上了眼,再睁开时,虽布满血丝,但眼神冷静下来了,“我刚刚想通了一件事,冥古在羁押室里的活动,我看到的是假的,但Goat看到的是真的。”
他举起白色迷你手电筒,“他们知道冥古把它藏在枕头里,却没有在劫囚时一并带走,为什么?”
荣秉看着顾问骞,自问自答,“是留给你的,到现在为止,你拥有三支手电筒了,黄褐色,青灰色,白色。Goat,在给你升级呢。”
顾问骞稍一顿,“嗯。”
荣秉在这声“嗯”里差点又崩溃了,顾问骞早已想到这点了,啊,这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恐怖,这个人到底在面对些什么啊。
应激到要干呕的荣秉,看到顾问骞突然双手在胸前交叉,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他说这样做会好受点。”
荣秉一愣,他?司罕吗?
顾问骞又拍了两下,荣秉鬼使神差地照做了,这像一个拥抱自己的姿势,“啪啪”,两边肩膀被轻拍了两下。
荣秉放下手,落下一句,“洋葱游戏被封停时,有一个第三方智能,在警方和Goat的系统对峙时,看住了洋葱游戏。”
顾问骞沉默了将近一分钟,荣秉能感受到他的犹豫,“可以,但这里的控制权要交给我,安琪只听我的。”
这天夜里,当昧州市局的网络层恢复连接的瞬间,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涌了进来,每台机子都和之前一样运作顺畅,通讯,计算,广播,灯光,一切照旧,可荣秉站在漆黑的办公室里,却诡异地感觉仿佛被一层阴影滤食般略过了身体。
这层“阴影”正在所有电子设备里绞杀残余的病毒,铺天盖地,千军万马。
网侦科没有开防火墙权限,荣秉清楚,这其实也是一种入侵。昧州市局这座荒山上来了两只猛兽,它们正在比较,谁是虎,谁是驴。
安琪。荣秉没来由地想起了周焦提到的,测算蛋白质结构的计算机程序Ang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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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会议室时,其他人还在激烈讨论。
郝建国道:“数字化痕迹已经被人家掀翻老底了,指纹提取,DNA检测,脚印分析,微生物群落分析都在做,但能做出个什么?Hobb之前就呆过羁押室,有他的生物痕迹不奇怪,这事不怀疑内鬼吗?”
“内鬼?有女巫病在,你说得清你做了内鬼,你自己能知道吗?这技术就是Goat的,他们不比女巫用得溜吗?”
郝建国不屑道:“Hobb真这么厉害,之前为什么轻易被抓到了?他被关押后除了不回话,老让我们换人来审,其余时候都老实,人还是等出了三昧市才被劫走的!”
骆成城蹙眉,“什么叫轻易被抓到了?瑟西体育馆那天什么情况你忘了?”
副队道:“我怀疑他是故意被抓的,能这么神不知鬼不觉把女巫劫走,说不定他被关在这里时就动了手脚。”
郝建国脸都黑了,“你这意思,从让我们注意到真女巫,到逼着真女巫来寻求庇护,一条龙服务,我们都被利用了?把警方当傻子?”
“羁押室找不到痕迹,那就扩大范围找!”荣秉在门口厉声一喝,吵嚷声瞬间停了。
“谁悄摸进了昧州市局,一点痕迹都留不下?那我们也别穿着这件警服了,羁押室查不到,就把局里的每个角落都打格子查!”
今天这事确实触到了昧州市局的神经,所有人紧绷着,草木皆兵的,荣秉进来往主位一坐,有条不紊地交代该做的事,众人有了主心骨,稳了下来。
郝建国咬断了棒棒糖,“Hobb那小畜生是怎么跟Goat搭上线的?他一个莫桑比克偏远村子的乡下人,大把时间还在牢里。”
邓苦道:“我大概把线捋出来了,Hobb喜欢研究虫子,经常到处跑往森林里钻,他可能恰巧发现了生物工厂是冥古和窦卡珊在运营。你们要记得,Hobb从腰果村事发到被捕,中间逃了整整一年,追杀女巫,这一年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兴许是冥古和窦卡珊被追着追着,觉得Hobb的变态资质不错,想帮Goat吸纳他,但Hobb一心复仇,拒绝了。在监狱里被关了七年后,也就是一年前,这对大小女巫叛出了Goat,Goat喜欢雇“羊”办事,就找上了正好从非洲被运出来的Hobb,再次向他抛橄榄枝,给了他女巫的定位作激励,经过七年牢里的卧薪尝胆,Hobb终于放下身段,愿意借东风来故乡复仇了。”
众人竟觉得有些合理,毕竟Hobb不是在村里就是在牢里,能接触到的外人,也就这对大小女巫。
众人唾沫横飞地讨论间,荣秉发现顾问骞居然心不在焉地戴着耳机,手机在播放瑟西体育馆的赛前大鼓秀。
荣秉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顾问骞摘下耳机,道:“也许是我们想多了。”
“什么想多了?”
这些猜测里忽略了一点,Hobb接触过的外人,可不止冥古和窦卡珊,还有萨拉·舍夫尔,和六年前那支去非洲研究变态大脑的科研团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