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苹果放回树上】 女巫崇拜
穆戈2025-10-18 13:055,010

  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海,湛蓝中带点浑浊,像一锅浩瀚的色素汤。此时应该是卫星视野,视野平稳移动,出现了奇怪的一幕,一只白色的十字架在海下漫游。

  但若把卫星视野换算成海下视角,这只十字架的游速快得惊人,并且看起来正在变得越来越大——它在上升!

  通体雪白的十字架浮出了海面,视野越拉越近,那不是十字架,而是只巨大的人形生物——它平躺在海面上,两条白色长臂如鳍般张开,腿的部位是像鲸一样的尾鳍,头与身体同宽,所以远远看去,才像浮上来了一只白色十字架。

  -

  樊秋水惊醒过来,蒙了一会儿,摸头,是干的,没有汗,几天来都重复梦到阁楼里的马桶与女巫,这是头一回梦到了别的东西。

  他拿出画本,将梦中那只通体雪白的巨大人形生物画了出来。

  画完才意识到自己是从床上醒来的,病床,这里是武警医院的病房,他在陪床来着,本来应该躺在病床上的司罕呢?

  樊秋水连忙下床找,厕所,衣柜,床下都翻了,没有,这么大一个人哪里去了?

  拉开门,发现原本守在门口的两个武警也不见了。

  樊秋水摸出手机,却发现屏保换了,是自己睡得流口水的照片,脸上还写着几个字:/继续睡吧,我接人去了。/

  “靠!”樊秋水打开前置摄像头,果然,脸上都是墨水,他怎么睡这么熟?被人画了一脸都没感觉,他很久没睡过这么实的一觉了。

  司罕那老畜生去哪了?接什么人?

  樊秋水恨恨地换掉屏保,登陆了周焦帮他找到的暗网论坛,他每天都在关注其他女巫病患者的情况,眼看着论坛人数这几天从十位数飙升到万位数,里面有讨论自己梦境的,有讨论女巫病症状的,有讨论病因的,讨论得最多的是女巫预告的对象。

  樊秋水将刚画好的人形海怪图发到了论坛里,很快被淹没在其他发言中。

  /女巫预告的五个对象都是大学教授和研究员,是不是性骚扰女学生了,所以女巫来审判他们了?/

  /不是扒出来受贿吗?说最高的那个收受了几百万?/

  /这明显是有仇吧,瑟西体育馆的事不明显吗?女巫就是想生撕了郑子国。/

  /这五个男人是怎么迫害女巫,才让她恨得这样不死不休?恐怖袭击代价很大的,人终归是懒惰避害的,谁没事愿意把自己置于这种境地?我们本就是偏好和平的民族,黄土肥沃人口膨胀,合作才更能提高生存率,繁荣文明,追求安定和秩序的本能,刻在我们的文化基因里啊,没有人生来就想撕裂和平。/

  /楼上是在共情罪犯吗?无法苟同什么和平基因,这么多暴虐历史忘了?暴力才是文明永恒的主角,女巫病也不过是历史的循环。如果女巫病的目的真是女巫预告,感染者不就是被殃及池鱼,作了女巫报复的工具?我们有什么错?就活该倒霉吗?/

  /我们是倒霉啊,但你会注意脚下踩到的蚂蚁吗?蚂蚁不倒霉吗?它们也只是刚好路过了你。但蚂蚁这么多,有什么关系,你踩死一群,也不会灭族,它们甚至没有神经功能去感受痛苦。明天也许我就被车祸带走了,或是癌症,或是地震,或是被裁员自杀,或是被男友杀了,那么多意外,女巫病不过是其中之一。我们本就是蚂蚁,一阵风吹来就没了,女巫那么努力在报复那阵风,我还挺想给她鼓掌的。/

  /等下,女巫也只是用女巫病通报了这五个人,给城市换了个皮肤,其他也没做什么啊,瑟西体育馆那些人自己发疯赖到女巫病头上,就跟现在街上乱砸的人一样。郑子国这一遭是天罚吧,女巫预告更像预言?三昧市的女巫是窥探命运的格赖埃?/

  /更像命运女神摩伊拉吧,或者摩诃迦梨,慈善和毁灭的共同体啊。/

  /不,是地狱女神赫卡忒!不可战胜的提坦女神,驱使鬼魂,庇佑众生,对戕害女巫的人反向审判。/

  /没人淘一下女巫在瑟西体育馆用红皇后发布的那四段话吗?生命的选择权是什么?为什么答案在那五个人手中?/

  ......

  昧州市局会议室里,众人面色沉沉地浏览着这些论坛记录。

  邓苦一回来就猛罐了五杯水,他整个人脏得发馊了,老远走来像一条硕大的腌咸菜。

  他投影了从外面采回来的两个视频,有记者在采访街上的女巫病感染者,他们或男或女,都对这个引发女巫病的女巫给予了正向评价,认为感染女巫病是一种选中,他们被选中窥伺真相。

  “窥伺什么真相?”视频中的记者问。

  “不知道,但肯定有真相,我们正在找。”

  甚至有没梦到过女巫的路人表达了羡慕,称想要感染女巫病。

  骆成城道:“外面现在两极分化,一部分人对女巫喊打喊杀,要把夺走他们自由意志的女巫千刀万剐。另一部分人崇拜女巫,认定是郑子国五人做了错事,女巫在惩恶扬善。他们要求世人还女巫公道,还宣称感染者是被女巫选中的正义之士,有些学校里甚至出现了感染者对没感染者的霸凌,说没感染女巫病的人是不正义不道德的,上天不允许他们窥伺真相。”

  “疯了吧这些人。”郝建国道。

  “这些思想是他们自己的吗?还是受女巫病影响了?”有人问了一句。

  会议室又噤声了,他们对这个问题已经魔怔了。

  骆成城问:“论坛里这些猜测有谱吗?那五个女巫预告对象真的性骚扰和受贿了?”

  副队摇头,“我们早就查过这五个人了,完全没这回事,这些“女巫受迫害论”大多是网友臆测,认定了被“公开处刑”的是有罪者,那五个人又都是社会精英分子,阴谋论就起来了,但其实毫无理由就发动的恐怖袭击多了去了。”

  “这个女巫在赢得民心,”回来后格外沉默的邓苦道,“把去抓捕女巫的我们置于恶人的位置,削弱警方公信力,你们没发现,他们讨论的是女巫,但冠的是神名吗?”

  荣秉问:“郑子国呢?人醒了吗?”

  副队摇头,“没醒,还在昏睡,医生说什么时候能醒得看他自己的意志。”

  郝建国道:“好不容易逮到人,屁用没有。朱鹮死了,郑子国昏迷,其他三个女巫预告对象毫无踪迹,这他妈怎么玩?”

  众人正讨论得激烈,有人走进会议室对荣秉耳语,荣秉一愣,“他怎么来了?之前不是怎么请都不肯来?”

  “这几天去做笔录的人每天都有邀请他,他都拒绝了,今天突然主动说要来,看守他的武警就把人带来了,现在就在门外。”

  “快让他进来。”

  -

  司罕一走进会议室就被几十双眼睛盯住了,对这个人好像虽然未曾认识,但已经烂熟于心。

  女巫病的诸多讨论都提到过他,他又是Hobb的研究员,在瑟西体育馆喝下茶水也让人记忆犹新。

  司罕先是看了一圈,向在座的人点头问好,与荣秉握手之后,在骆成城身边坐下了,“你们在聊女巫崇拜啊。”

  语气自然得好像他一开始就是桌上的一份子,没人觉得违和。

  荣秉道:“司罕先生对此有什么看法?你之前在电话里提过这个可能。”

  “既然提过了,为什么没预防呢?”

  “我......”

  “因为你觉得舆论是可控的对吧,”司罕温和地打断他,“只要公布了女巫使用寄生虫这种生物武器,人们对她的印象就会改变,她会从女巫变成灾害,女巫预告的受众只有三昧市的市民,而寄生虫灾害会危及更广大地区的群众,舆论量级就拉开差距了。”

  “让女巫成为全民公敌是容易的,不要宣传她的目的,不要凸显她的个人意志,而是宣传她无差别地诅咒任何人,宣传她是龙卷风和地震。女巫和自然灾害最大的差别是,女巫有意志,人们会去追溯她,会对她产生想象、怀疑和同情,她笼络人心靠的就是制造一些更可疑的敌人,比如女巫预告的那五个对象,而你只需要将她去人格化,贬入灾害,舆论就不是问题,你之前是这样想的对吧。”

  荣秉没有接话。

  司罕笑了笑,“这样想也没问题,你只是没想到,这世上还真就有崇拜龙卷风的人。”

  “女巫病和女巫寄生虫一旦被官方认证,会变成女巫形象的加码,为她增添传奇色彩——这个女巫真的会“巫术”。你们强硬的阻止手段,也正是在帮她成就传奇,扩大她的影响,而你们会变成群众眼里的恶龙。”

  会议桌上的人都一愣,这个司罕三言两语就讲清楚了他们烦了许多天的事。

  司罕道:“舆论操控是能分裂群众,但也会加速分化,厌恶她的人越来越厌恶,崇拜她的人越来越崇拜,矛盾会越来越激烈。我不好说这是不是你们想看到的,毕竟群众内斗,能转移注意,帮你们省去很多力气,但心底总有不安吧,这种分裂会走到什么地步。”

  众人沉默间,荣秉问:“为什么会这样?目前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女巫的意志是正义的。”

  司罕道:“女巫病的存在,比起是人们被植入了思想,更可能的,是挖掘出了本来就有的思想。为什么女巫病会成为潮流?因为一个集体潜意识的形象,远比一条理性更让人着迷,人骨子里是渴望灵性、谬误和幻觉的,用女巫病来公布敌人,再没有比这样的手段,更能煽动人群联合起来了。”

  “而当人们陷入预告对象的有罪论,就落入圈套了。人们习惯于去找犯罪逻辑,可能因为比起这五个人真是无辜的,他们有罪更能让人接受。一个失序的,没有因果的,毫无缘由诞生暴力的世界,是不为人接受的。因果报应,是我们的文化潜意识。这些女巫崇拜者寻找的,其实不是女巫的心理逻辑,而是他们自己的。但世上很多事的发生就是没有逻辑的,就是混乱,就只是熵。现实和梦境最大的区别,是现实让人以为它有迹可循。”

  荣秉思衬片刻,问:“那司罕先生对此的建议呢?”

  “去找女巫的目的。我也无法免俗,宁愿相信女巫病的诞生是有现实逻辑的。不要回避,去搞清楚她想用女巫病告诉大家什么,一无所知地抓人,效率并不会更高,你们抓了这个女巫,迟早也会出来下一个女巫,打破循环吧荣队长,不要做井底之蛙。”

  会议室落针可闻,这个司罕说话太不客气了,荣秉倒是没有不虞,他和司罕有过几次电话沟通,很适应这个人的风格了。

  打破沉默的是邓苦,“司罕先生,我们是不是见过?不是在体育馆。”

  不愧是出其不意的邓苦,问了个与讨论毫无干系的问题,倒也缓解了桌上的气氛。

  “是见过,在昧州IPSC俱乐部,我们有过一面之缘,我是顾问骞的同事。”

  所有人都一愣,顾问骞的同事?

  司罕不是柯奈莉亚和杜棋的同事吗?关顾问骞什么事?听司罕的通话记录时,看Hobb的录像时,顾问骞都像面对陌生人一样,没有透露过半点信息。

  邓苦也一愣,“他没说过。”

  “哦,可能他觉得我上不了台面,见不得人吧,说是他的同事会丢他的脸。”

  邓苦尴尬一笑,“怎么会,那,之前在手台里告诉我们他叫落跑甜心的是你吗?

  “是我。”

  众人一下串起来了,合着司罕早就跟他们讲过话了,开作战会议那晚,顾问骞中途接的手台,就是在这张桌上公放的。

  顿时不太舒服,顾问骞瞒得够紧的,竟是只字未提过。

  在瑟西体育馆,司罕现身,喝下Hobb的茶水,他们一直以为这个神秘的热心市民是奔着Hobb去的,但现在想来未必,顾问骞当时也在那里。

  难怪顾问骞去医院看人要看这么久,但笔录里也没提到一点信息。

  “对了,他人呢,我过来也一会儿了,怎么没见到他?”

  “他在接受审讯。”邓苦道。

  “审讯?”

  -

  直到会议暂停,众人出去倒茶解手,荣秉也离开了,邓苦才把一份报告递给司罕,是顾问骞的基因报告。

  司罕翻看着,面目沉静,有种别样的专注,看完后问:“他自己之前知道这个事吗?”

  “看他的反应应该是不知道的。”

  “这和他被审讯有什么关系?Nele想研究他?”

  邓苦一顿,心道怎么这两个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要被研究?他看了看四周,大部分人还没回来,便简略地讲了一下司罕被带离瑟西体育馆后发生的事。

  司罕安静地听完后,突然问:“昧州市局这次的1221行动,你们不是因为他的能力才需要他的吧?”

  邓苦一愣,还没说话,骆成城先道:“怎么不是?报告里不都证明了?他从前就是如此,在毒性和感染性强的特殊作战中,他永远是超人般的存在。”

  “我们曾经去勘察加半岛死亡谷,救一批进谷后失联的考察员。当时是跟着国际组织去的,但那天风向不对,地下毒气无法稀释,没有人敢进谷,估摸着里面的人也凶多吉少了。第二天指挥官点人时,发现少了三个人,顾问骞和两个北约军人,他们自己趁夜进谷了,人也都失联了。顾问骞出谷时,手上拖着那两个窒息昏迷的北约军人,他把防毒面具给了其中一个,自己毫无防护。指挥官批评他目无法纪,擅自行动,他没听两句话又进谷了,把失联的考察员尸体也拖了出来。那两个北约军人后来得了脑水肿,共济失调了,他什么事都没有。”

  “诸如此类的事不胜枚举,”骆成城脸上看不出表情,“他总有这种本事,让进谷的人变成傻子,进不了谷的看着像傻子......我们最初以为女巫寄生虫是利立浦特蜂,甚至是疟原虫那样的存在,自然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加入作战。”

  司罕点头,“他确实不怕死。”

  “魔鬼怎么会怕死?”骆成城冷哼。

  魔鬼?司罕一愣,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顾问骞,“阎王”听得比较多,主要是因为臭脸。魔鬼,这个词的负面含义,跟他认识的顾问骞不沾边。

  “你们不是同事吗?你没发现他有问题吗?你们在一起吃饭吗?”骆成城蹙眉道。

  “吃啊,怎么了?”

  邓苦面色古怪,“你们一起吃饭?在一张桌上?吃一盘菜?”

  “嗯,他还会把我们团队里的小孩吃剩下的面吃掉。”

  邓苦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诡异之事。

  骆成城道:“我们同校两年,共事两年,他没和我们一起吃过饭,连在任务中都没有,唯一一次见他吃饭,你猜什么东西能引发他的食欲?”

  “残肢断骸。”骆成城字字分明。

  

  

继续阅读:第四十五章 【武警往事】 进食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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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预后档案·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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