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后面,雷横那张黑脸上,显出几分尴尬,话也没有说下去。
王修见状,心知这后面是什么意思,索性接了过来,代其说完。
“故而设局试探,若我入不了都头的眼,便要将我擒了,也好让晁指挥入主梁山泊。对吧?”
被王修说破了心思,雷横是又惊讶,又汗颜。
他看着王修,仿佛是个犯错的孩子,轻声问:“王兄弟如何会知道这后面的——”
没等雷横说完,王修便打断了他的话。
“在外人眼中,如今的梁山泊上,虽说好汉不少,可在本地有威望,且得人心的,其实也没几个;
晁指挥交游广阔,人又仁义;假若我真有什么闪失,他入继梁山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雷横是个聪明人,自然能听得出,王修话中另有深意。
他点点头,道:“我也曾听闻梁山泊上好汉众多,就连官军中也有不少去山上投奔的。
若非县尊大人待我不薄,我也有心上山入伙了。”
王修摆摆手,道:“雷都头错了,我们现在叫做靖安军,我这个原本的寨主,也改叫济民将军了。
都头若是想来,我虽是备酒招待;若是哪天拨乱反正,愿意随我们一起反宋济民,我也必定黄浦铺道、净水泼街,亲自相迎。”
雷横闻言,心中感动不已,可想想县尊对自己的态度,他也不好真的反了。
于是他冲王修一拱手,道:“王兄弟的好意,我心领了,这梁山泊和郓城相距不算太远,王兄弟既然真要反宋,日后难免要和这里有些冲突。
想我雷横,不过是个粗人,一无背景、二无功勋,却被提拔做了都头,也该知足了。
假若入了靖安军,去和昔日恩主作对,雷横岂不是成了反复小人?”
王修也知道,对于雷横这种人,强迫或者催促是没用的。
于是他点点头,道:“无妨,难得雷都头有这份忠义之心,我王修自然也不好做坏事的恶人。”
说完,他话音一转,进入正题。
“不过我此次下山,却是有件紧要的事,想让雷兄弟帮忙,此事和军务无关,也不会危及郓城,不知雷兄弟是否肯帮忙?”
雷横注意到,王修将都头换做兄弟,心中不禁一暖。
他虽说是公门中人,可却是个江湖人的心性,否则也不会和晁盖等人交往甚密。
此刻王修换了称呼,便等于是认可了他,这对他来说,既是肯定,也是一种回馈。
“有什么事,若我能帮得上,定不推辞!”
王修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事情隐秘,不易给人知道,故而只能求雷兄弟帮忙。”
说着,王修大略将要派白胜下山的事说了一遍,只是涉及军械等事,却给隐了不提。
雷横听完,看着王修,眼神中带着几分复杂。
“久闻梁山泊义气深重,若是做了这档子事,王兄弟就不怕在山上,被人诟病?”
王修笑道:“我为的是兄弟们都能安稳些,不至于出什么乱子;况且我要的是济世救民,总该有所取舍才是。
雷兄弟想想看,若这下山的人,受不过官府恫吓,或是被财帛引诱,背叛了靖安军,梁山会是怎样下场?
相比之下,日后兄弟们寒心还是小事,那数万军士和家小受难,才是大事!”
听了王修的话,雷横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这话也对,不过此事我可以答应,但却得也朱仝一起,我才能做;否则出了什么事,我可解释不清。”
王修也知道,此事存在许多不稳定的因素,所以雷横这么决定,倒也没错。
于是他点点头,道:“好,那咱们便定下了!”
雷横答应一声,正要再说几句场面话,可楼下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莫不是出事了?”
雷横嘀咕一声,朝着王修做了个手势,而后快步走到楼梯转角以防不测。
然而不过瞬息,便有一人跌跌撞撞奔上楼来。
“都头,朱都头在街上和一个胖大和尚打了起来,眼下街上已经乱了,县尊大人得了消息,让您去帮衬一二,免得将事情闹大。”
听到胖大和尚,王修心中一动,知道只怕便是化妆入城的鲁智深了。
而雷横和朱仝交情极好,此刻听到朱仝和人动手,不禁也是怒火中烧。
他扭头看向王修,说道:“朱仝兄弟有事,我得去帮衬一下,还请——”
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见王修来到窗边。
“不瞒兄弟,那胖大和尚,我怕是认识的;我且先去瞧瞧,若是能拉开,便将他们分开便是。”
说完,王修一个箭步,从窗户蹿了出去,直接沿着屋檐,快步走了。
雷横愣了半晌,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朝着来人催促一声,让其带路。
片刻后,十字街头。
当王修一路疾驰,到了事发之地时,周遭已然围了不少围观把戏。
许是两人都不愿伤及无辜,此刻动作也收敛不少,与其身形显得极为不附。
“和尚,你若不是歹人,只管和我回衙门一趟,我还能害你不成?”
朱仝身穿官服,满面涨红,一缕长髯此刻都显得凌乱不堪,早已没了往日风采。
而在他对面,鲁智深衣衫残破、目眦欲裂,看上去也是强弩之末。
王修在高处看得真切,一眼便将鲁智深认了出来。
他本想上前,可走了没几步,就想起来,自己身份尴尬,若是上前,可能会牵连朱仝。
于是他高声喊道:“提辖,误会了,得罪老爷的不是这位朱都头,是另一位!”
听了王修的动静,加上这话,鲁智深虽说起初有些诧异,可紧接着便意识到了问题。
他看了眼朱仝,说道:“今日之事,多半是个误会,你我且先停手,如何?”
朱仝也觉得有些不对,但他毕竟是官差,心中难免存着几分犹豫和担忧。
好在就在他为难之时,雷横也已赶到。
瞧着两人,雷横喊道:“老朱,你当真是误会了;这位大师傅,我是认识的!这可不是歹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