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灵隐寺
子夜一行在隧道里七拐八拐,踅摸了好一阵子才走了出来。几人刚一出来,就被外面刺眼的太阳强光射得睁不开眼,纷纷伸出手遮挡起来。隔了一会儿,他们渐渐觉得适应了,这才放下手来。
子煜低下头看了一眼鞋子,只见上面溅满了泥点子,他不由得紧蹙了一下眉头,而后使劲跺了跺脚。他嘟囔道:“这隧道也忒长了点,还像个羊肠一般,弯弯绕绕的,简直太难走了!”
“就你多事。”子夜白了他一眼。但当他瞅见自己沾满淤泥的靴子时,也不禁皱起了眉头。他一向最爱整洁,如今情况紧急,又没法换洗衣物,也只能先硬着头皮忍一忍了。他回头看了看朝闻和赵元佐,他们两个也好不到哪里去,鞋子和下衣上面也都溅上了泥点。不过,赵元佐倒是不甚在意的样子,反而觉得这样的经历也颇有趣。至于朝闻,她以前经常上山去采药,弄脏衣裤是常有的事,所以,也不以为意。
子煜见状,不禁觉得自己有些过于矫情了,他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向四周环视了一圈,然后指着附近的一座不算很高的山峰说:“你们看,那山上有炊烟!”
众人抬头看去,果然,在半山腰间,树木葱郁,一缕青烟正袅袅升起。隐约间,似乎还传来了一阵悠扬的钟声。
“那里莫不是灵隐寺?”子煜兴奋地说。
“灵隐寺?”赵元佐两眼一亮,“你说的可是由吴越王钱镠命请永明延寿大师重兴开拓的那个灵隐寺?”
“正是。”子煜点点头。
“‘灵隐’二字听来倒颇有神韵,也不知是谁起的这名字?”朝闻好奇地说道。
“据说灵隐寺的开山祖师为西天竺僧人慧理和尚。慧理初来时,眼见此地景色秀丽,认为是‘仙灵所隐’,便在这儿建下了寺院,并为其取名曰‘灵隐寺’。它还有另一个鲜有人知的名字,叫云林寺。此寺背靠北高峰,面朝飞来峰。”子夜指了指身后,“方才我们走出来的这座山就是飞来峰。前面的这座稍矮的山峰应当就是北高峰了。”他沉吟一会儿之后,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隧道,脸现忧虑,“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尽快离开这儿。山下恐有伏兵,不如我们就去灵隐寺暂避一阵,而后再做打算。”他见赵元佐面露犹豫,便问:“殿下可是在担心与你一同来的那位少年郎?”
赵元佐点点头,道:“我醒来就不见了颜彬,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子夜宽慰道:“你放心。安乐窝做事一向自有分寸,他们想要的人是你,而非颜彬。他的性命应当无忧。我们先去灵隐寺,待此事解决了,我再去求师父放了颜彬,你看如何?”赵元佐虽仍有忧虑,却也只得同意了。
于是,子夜折来几根树枝把地上的脚印清理了一下之后,便带着大家向灵隐寺进发了。
快到灵隐寺之时,他们就已经为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眼前秀峰辉映,古木茂盛,山林寂静,灵隐寺便藏于深山之中。远远看去,云烟飘渺,古寺若隐若现,一阵阵绵长雄浑的钟声传来,像是敲进了人的心房,让心灵为之一颤。
众人都变得兴奋起来,不由得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来到了灵隐寺门前。许是感觉到了一种肃穆,一种无与伦比的庄严,朝闻表情庄重,双手合十,对着前面恭敬地鞠了一躬。其他人也都学她,双手合十,一脸肃穆地鞠了一躬。随后,他们便踏进了寺庙的大门。
走进寺院内,周围一片寂静,其间并无一人。众人正诧异间,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整齐的诵经声。他们这才知道,原来所有的和尚都跑去念经了。
子夜一行好奇地寻着念经声寻去,只见在大雄宝殿的正中央,有一座高大雄伟、金光闪闪的释迦牟尼大佛像,在佛像面前端端正正地坐着五六十个僧人,所有人都手持念珠,表情严肃,嘴中不停地念诵着经文。他们不自觉地停下脚步,都认真地听了起来。
朝闻感觉,自己虽然听不懂他们到底在念诵些什么,但那声音听来令她觉得心旷神怡,有种说不出的受用之感。
她转头瞅了一眼旁边的赵元佐,他一脸沉醉,似乎完全进入到了诵经的世界。恍惚间,她生出一种感觉,她觉得赵元佐前世一定来过这个地方。不然,他为什么会那般享受呢?
子夜发现,坐在最中间的是一位清瘦睿智、白须飘飘的老僧人。他的眉宇间隐隐透出一种说不出的贵气,让人不由得肃然起敬。不知为何,虽然那位老者眼睛闭着念经,但他却觉得,对方一定知道他在盯着自己看。他不禁低下了头,等待着诵经结束。
过了许久,念经声停止了。子夜抬头一看,刚才的那位老者正对着他微笑呢。他有些意外,有点尴尬地回以微笑。老者对身旁的一个小和尚轻声说了什么,那小和尚微微点头,随后就起身来到他们跟前。他对他们说:“师父说,几位远道而来,如不嫌弃,请到后院禅房喝茶一叙。”
子夜点头答应了。于是,他们便在小和尚的引领下,来到了一间风格古朴典雅的禅房内等候。
不一会儿,那位老者果然走了进来。“贫僧法名净照,见过几位贵客。”他一脸恭敬地说。众人立即起身,对他鞠躬致意。老者微微颔首,笑着示意他们坐下来。
朝闻一听见“净照”的法号,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由得在心中疑道:“莫非他就是师父和姐姐所提及的那位净照和尚?”
在净照为他们沏茶的间隙,子夜几人向净照依次介绍了自己。子夜注意到,从净照一走进来的时候,他的目光在朝闻的身上停留的最长。不仅如此,当朝闻介绍自己的时候,他的脸上还现出一抹惊色,似乎是有些意外的样子。他不禁怀疑,难道净照认识朝闻?看朝闻的反应,她好像也认识他一样。他虽心中有疑惑,但也不便多问,于是决心先静观其变,且听听净照会说些什么。
“不知几位贵客,不辞辛劳,来此有何见教?”净照温和地问。
“不瞒大师,我们几人是万般无奈之下,一路逃到贵宝刹的,多有叨扰之处,还望见谅。”子夜回道。
“原来如此。”净照点点头。他指了指赵元佐,说:“这位施主,倒看着有些贵气。怕不是什么王室贵胄吧?”
赵元佐怔了一下,他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和尚竟然一下子就猜出了他的身份。他迟疑了一下,点头道:“大师慧眼。我的确是皇室后裔,只不过,我……我现在是个被废的庶人。与平民百姓无异。”
“施主虽已不在朝堂,但贫僧观你面相,似乎心中还有忧虑。”净照说完给他添了一杯茶。
“还请法师指点迷津。”赵元佐诚恳地请求道。
净照颔首道:“你我命中有此一缘。我本当为你解惑释疑。”他看向其他人,面带歉疚地说:“还请几位施主先在此等候。”接着他站起来对赵元佐说:“施主请随我来——”
于是,赵元佐便起身随他去了。
二、楚王问疑
赵元佐随净照徐徐来到了大悲楼内。待他们坐定,他终于忍不住向净照问出了缠绕在心间多时的疑问。
“不瞒大师,我乃当今的皇长子赵元佐。”他顿了顿,见净照气定神闲,似乎对他的身份并不意外,便继续说道:“我自出生以来,便深觉生在皇室,实在有诸多难言的苦衷。这一副躯体,长在我身,奈何竟做不了自己的主。虽说我如今已是一介庶人,但想如寻常百姓那般自由,却依旧不得。原本,我想借此次临安之行暂时挣脱樊笼,然而事实总是事与愿违。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依我之见,‘一入皇家深于海’。”他恭敬地看着净照,以一种极诚恳的语气说道:“敢问大师,人究竟怎样才能求得真正的自在?难道我此生都摆脱不了这样备受束缚的命运吗?”
净照莞尔一笑,指着地上的一只蚍蜉说:“施主觉得它自在吗?”
赵元佐犹疑地点了点头。
净照拿起一个茶杯挡在了它的面前,那蚍蜉瞬间不能前行了,只好往回折去。“现在呢?”
他摇了摇头,说:“好像它也没那般自在。”
净照拿起茶杯,放回桌上。他又问:“施主方才问如何能求得真正的‘自在’,请问,施主以为何为‘自在’?”
赵元佐怔了一下,随即埋头思索了一番,然后小心地回道:“应当是不受任何限制和阻碍地做事吧。”
“那么,施主以为,何人可以做到自在无碍?”
他想了想,随即摇摇头,说:“在下愚钝,实在想不出来。小时候,我以为父皇乃九五之尊的天子,掌握着至高无上的皇权,是这天底下最自在的人。可是,年长一些以后,我才明白,父皇也有许多难以言说的苦衷。后来,我又以为那些隐居山林的世外高人是最自在的。可是,方才法师的一番话却让我忽然了悟到,即便是他们,也不得不受到一些限制。比方说,风吹雨打、严寒酷暑这些他们总还是要受的。”
净照微微点头,接着说:“施主方才所言,乃是说人的肉身因处于三界之中,难免有所阻碍。然,”他顿了顿,“须知三界惟心造,万法惟识生,三涂六道,皆在一念取舍上。《五苦章句经》有云:‘心取地狱,心取饿鬼,心取畜生,心取天人。’所谓‘心有想念,则成生死;心无想念,即是涅槃’,一切诸法,一切不自在都从尘心与妄想生来。”
见赵元佐一脸迷惑,他又耐心地向他讲起了一个禅宗的公案。
“六祖慧能大师得道以后,于猎人群中隐居了十多年,待到机缘成熟,才开始行脚弘化。一次,他行至广州,眼见两位出家人对着一面幡盖指指点点,争论不休。一人说是风吹动了旗幡,幡未曾动,是风吹动;另一人说非是风动,而是幡动。六祖见二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就笑着走上前排解说:非风动,非幡动,乃是仁者心动。悟者谓一切从心起,心不起则一切不起,心不动则一切不动,故曰心动。”净照停下来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缓缓道:“施主之所以觉得不自在,并非此身不自在,而是缘于心之不自在啊。”
赵元佐似有所悟地点点头。“敢问法师,如何又能求得心之安定呢?”
只见净照并不言语,而是伸出右手做讨要状。
“大师,这是何意?”
“施主说要‘安心’,那么便请拿出心来,吾与汝安!”
赵元佐愣住了,只觉脑袋像被人当头棒喝似的,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净照的一番话像一束明亮的光照进了他混沌的世界,让他心中似有所悟,然而当他再仔细回味那番话时,却感觉那束光重又被一团迷雾所笼罩,令他再度陷入了迷茫。
净照见他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知他慧根尚浅,于是,又耐心地说道:“风动也好,幡动也罢,皆为外境之虚幻表象,原不必执象以求,使心为物役。如风动由它动,幡动任它动;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则心中无所动;心无所动,便不起差别妄想,不堕无明烦恼,如此,安求心之不能安乎?”
“若依大师所言,我如今的这许多烦恼,皆是自寻的了。可是,人食五谷杂粮,又有七情六欲,身处红尘之中,此心想要丝毫不为外界所动,是何其难啊!”
净照莞尔一笑,缓缓起身吟道:“身需常关照,心亦需共修。不为物所役,不受形所累。心安莫远求,只在汝心头。”他温和地说:“施主,可将这几句禅语记在心头,且做参悟。”
赵元佐将这几句话在心里默默背记了一遍,然后起身,恭敬地朝他鞠躬致谢道:“多谢赐教!”随后他便跟着净照回到了方才的那间禅房。
二人快踏进房门的时候,听见子煜正在吟诵着:“万缘放下,心空无物;无思无欲,一任自然。”他所念的是挂在墙画上的一句禅语。“你们说,这几句话也是奇怪得紧。”
“怎么奇怪?”朝闻问。
“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岂是说放下就放下的?比方说,我与郎君,若要放下我们之间的缘分,我定然是做不到的。还有……是人都会有欲望,又如何能做到无私无欲呢?”他顿了顿,“又比方说,我可以不求功名利禄,但总不能不吃饭穿衣吧?人饿了想吃饭,口渴了想喝水,受冷了想添衣,这些难道不是人的最平常的欲望吗?”
“这话倒有些道理。”子夜沉吟道。
“依我想来,”朝闻说,“所谓‘万缘放下,心空无物’是说,人生在世,诸多欢喜、烦恼都起于一个‘缘’字。”朝闻说。“若是人能将万缘都放下,心中便再没了喜、怒、哀、乐、愁,可不就是‘空无一物’么?”
“此话何解?我怎么越听越发糊涂了。”子煜问。
“你们还记得鬼医吗?”她说,“他之所以痛苦不堪,是因为忘不了蕙兰,心中放不下他们之间的情缘。试想,如若他能不再执着于这段情缘,重新开始生活,也许他就不会走上不归路了。”
“话虽如此,可这缘分哪能说放下就放下呢?”子煜说。“别说鬼医了,换做是我,或许也比他强不了多少。”
“我原来也如你这般想。然而,”她顿了顿,“近来我时常在思考,忘不掉、放不下又如何,就算我再怎么思念逝去的家人,他们也永远回不来了。与其往后余生都在痛苦哀伤中度过,不如选择放下,还自己一个解脱,给这颗心留一方清净。”
“那么,你现在放下了吗?”子夜突然问。
朝闻沉思了一阵说:“要说全然放下实属不易,只不过不再似从前那般执着就是了。”
三、净照说禅
待朝闻说罢,净照和赵元佐走进禅房,众人见状急忙起身。净照示意大家坐下,接着便讲起了禅宗的又一桩公案。
“六祖慧能学法之时,一日,五祖弘忍唤诸门人来,说:‘世人生死事大,汝等终日只求福田,不求出离生死苦海,自性若迷,福何可救?汝等各去自看智慧,取自本心般若之性,各作一偈,来呈吾看。若悟大意,付汝衣法,为第六代祖。’当其时,神秀作偈曰:‘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五祖虽令门人炷香礼敬,都唱诵此偈,但却亲自告诉神秀,此偈‘未见本性,只到门外,未入门内。如此见解,觅无上菩提,了不可得。’后来,慧能听闻此偈,托人亦书一偈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众人皆惊。然五祖观后却将鞋擦了偈,说:‘亦未见性。因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既然清静何必有偈?’”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朝闻默念着这句话,脸上现出似有领悟的样子。净照知她颇有慧根,有意点拨一二,又接着说道:“心之所以有挂碍、有尘埃,皆是因为,心对世界万事表面的相有所住。《金刚经》有云‘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所谓念念迁流,于刹那中生灭不已,过去的念已逝,在一刻生灭中消失了;现在的心念刚一生出,又立即灭去,变成过去心;未来的心还没有生出。如此,过去心、现在心、未来心都生灭不停,究竟哪一念是我们的心呢?”他停下来看看众人,见大家纷纷点头,似有所悟。
他抚须继续道:“可见心念一生一灭,都是虚妄不实的,没有一刹那的界限,亦无亿万长的久远。是故‘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心无所住,无所挂碍,便是无心无尘。”
朝闻接道:“大师方才所言,真乃醍醐灌顶。我由此想到,世人之所以痛苦,皆是因为太执着于一个‘我’字。因为陷入我执,所以才放不下自我,并因此生出一切烦恼障。”净照微微点头,露出欣慰的神色。
“这话又如何说?”子煜摸了摸后脑,不解地问。
朝闻指了指眼前的茶杯,微笑道:“就好比说,这个茶杯,假如是你买的,此时若有人顺手牵羊拿了去,你会如何反应?”
子煜不假思索地说:“自然是要抓到那人,把我的茶杯夺回来啊——”他说完,见众人相视一笑,心里觉得愈发疑惑了,便问道:“怎么?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朝闻接着问:“我且问你,若是那茶杯夺不回来,你会怎样?”
“可能——会生气地大骂一通吧。”他说。“不过,区区一个茶杯,丢就丢了吧。也没什么打紧的。”
朝闻追问:“倘若那茶杯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呢?”
“这……”子煜埋头想了一会儿,“若是如此,我大概会难过得几天几夜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的。”
“若那茶杯不是你的,而属于旁人,你还会寝食难安吗?”
他愣了一下,说道:“若它是不相干的人的,那我自然不会!这跟我又没什么干系,我又何必自寻烦恼?”话音刚落,他的眼睛一亮,像是终于豁然开朗了一样。“哦……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他顿了顿,“我之所以会觉得生气、难过,是因为那茶杯是属于我的。不对……是因为我认定那茶杯是属于我的……如果茶杯丢掉的时候,我能转变一下想法,把它看成是别人的,我的心就不会那么烦恼了。”
朝闻点点头,说:“正是此意。其实,小到一个茶杯,大到这世间的功名利禄,又有哪一个是真正属于我们的呢?”
“此话有理。”赵元佐接道。“想来人这一生,赤条条来,赤条条去,所谓功名利禄,来来去去,不过是一场空罢了。既然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那我们又何必太过执着于此呢?”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净照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默吟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正在众人静心聆听之际,从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声。净照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赵元佐,又看看众人,表情镇定地说:“几位施主请暂歇片刻,贫僧去去就来。”说完他就从容地走了出去。
他们在禅房里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净照回来。子夜忧心来者不善,于是示意大家也出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来到前院的一角躲了起来,暗中观察着院子里的动静。此时,净照正站在院子中央,似一棵千年古松,苍劲挺拔,神情凛然。在他的身后,几个年轻的僧人,手持长棍,站成一排,神情严肃地盯着眼前的一行人。来者正是辛识平和吴致远。
虽然辛识平一身艳丽的女装打扮,脸上也不见了胡须,但子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他一脸惊愕地看着辛识平,似乎怎么也无法将其与印象中的那个阳刚威严的父亲联系到一起。若不是自己早年间已然见识过他的真面目,他简直难以想象,父亲就是那个在江湖上臭名昭著的“簪花娘子”。他不由得攥紧拳头,露出了怨愤的表情。忽然,他感觉有一双手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袖,他回头一看,竟是朝闻!只见她面色煞白,浑身颤抖,似是看见了鬼魅一般,目不转定地盯着辛识平。他急忙将她揽在怀里,紧紧抱住,试图让她平静一些。即便如此,他依旧能感觉到她内心的波澜起伏。
直到见到红衣男人的那一刹那,朝闻才无奈地意识到,方才自己所谓的什么“放下”不过是自我安慰、自欺欺人而已。那身红如鲜血的衣服、那双狡黠阴险的眼睛,那魅邪的笑容……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早已封尘起来的记忆在刹那间全复苏了过来。她想起了惨死的爹娘、聪弟以及桃源众人,想起了破碎飘零的家园,想起了自己跳崖的一幕,心中的哀伤、愤怒、仇恨像熊熊然绕的火焰一样急促地涌上了心头。她感觉那股火烧得自己的心口剧烈地疼痛,像是随时都会裂开一样。她极力捂住心口,呼吸慢慢变得急促起来。
突然,她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人也随之昏了过去……
【作者题外话】:下一章节预告:净照大师救醒了朝闻,并点化了她。朝闻似有所悟。与此同时,楚王也终于想清楚,决心跟辛识平等回去。辛识平大喜。但辛识平不知道的是,此时危险正逼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