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洒水滴，炊烟袅袅起。
顾觉寒饭后天色昏暗时才领着沈慈踏出院门。
通体漆黑的汽车在北平第一乐府的娱乐场所——百乐门前停靠，外头的人一看车牌号就知道里头坐着的是顾少帅，一个个眼神直往里瞟，想透过紧闭的车窗看看里边的人。
只见车门打开，顾少将大长腿先迈了出来，接着就是霁月清风的好样貌，他绕着车头走小半圈，到另一头车门，牵着一位朱唇皓齿的女子下来。
女子纤细柔软的腰肢不盈一握，穿着粉白的小洋群，头发一丝不苟的挽起，耳垂上吊着俩串钻石耳环，随着她的款款走动一晃一晃的惹人眼。
沈慈今天是一块包装精美的小蛋糕，散发着诱人香味，勾着人想上去啃俩口，顾觉寒说不上哪里好看，就是这么一瞧，嘿！美绝了！
窈窕淑女倾国佳人等诸多赞美的词大概就是夸这样的一个美人。
男人之间的较量无非是权势钱财和女人，揽着这么一个漂亮婆娘进舞厅，顾觉寒就觉得倍儿有面子，他脊背挺直满面春风，喜气洋洋的模样像是刚娶了美婆娘的新郎官。
白乐门内是热闹非凡熙熙攘攘的舞厅，各色的酒杯交接间令人神眩目迷，一眼看过去有好些个洋人面孔，碧眼高鼻，女子大多身材高挑，卷翘的头发大多染了颜色，穿的旗袍开叉开到了大腿，大胆奔放得很。
顾觉寒同沈慈耳鬓厮磨了俩句，就举着金黄冒泡的香槟投入一众青年才俊当中，顾少将得给旁人巴结他的机会，自然不能时时刻刻陪着她。
沈慈找了个角落坐下，看着舞女们像一只只蝴蝶翩翩起舞，脸上笑容大多妩媚奢靡，她皱了皱眉，不怎么适应这个地方。
“MayIhaveadancewithyou，miss？”一个高大的碧眼男人朝她伸手，操着一口流畅洋文。
沈慈看着他，默不作声。
男人愣怔了一下，又开口道：“Hello，don'tyouunderstand？”
沈慈撇开眼干脆不看他，不打算理会人的架势。
周围的一些洋人听到这边的动静纷纷侧目，见沈慈是这个反应顿时哄笑了起来，用洋文调侃这里竟然有一个土气的娘们。
男人为沈慈争辩了两句，被这么多人看着也是急了，直接上手拽沈慈，力道极重，嘴上还叨着，“Ithinkyou'repretty，Iwanttodancewithyou。”
跳你大爷！
沈慈逐渐暴躁，她听得懂，只是她不想理会人假装听不懂而已。
“Sorry，shedoesn'tunderstand。Pleaseletgo！”在沈慈打算用酒杯砸男人脑袋上的时候，一旁不知道看了多久好戏的简十一总算站出来解了围。
沈慈撩着眼皮看她一眼，并不感激，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个男人就是简十一教唆来骚扰她的。
看着是直爽的性子，实则心思比谁都深沉，不愧是能跟白沁词玩一块的人，一样的肮脏货色。
“顾少帅，你可算来了，刚才嫂子可差点就被洋人给拐走了！幸好嫂子听不懂洋文没让那人得逞哈哈！”简十一拳头往顾觉寒左肩膀砸了一下。
顾觉寒脸色古怪了一瞬，谁说沈慈听不懂洋文了？一年前他亲眼看见沈慈英式美式英语转化自如的往外飙，跟一个洋人斗嘴还把对方给骂结巴了，嘴皮子厉害的很。
“怪我，光让你把嫂子带过来见见世面，没考虑到嫂子语言不通，今天来聚会的大多都是洋人，早知道我就不让你带嫂子来了，应该请戏班子到公馆里让嫂子看唱戏的。”简十一叹声感慨，神情看上去自责得很。
她话头一转，又问：“沈小姐，你会不会跳舞？”
沈慈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简十一无非就是报上次在咖啡厅里她言语太难听的仇，在这儿故意为难她呢，这点小心思并不难看出。
“她跳什么舞？她不跳舞！”顾觉寒在沈慈边上坐下，自然的揽住她的纤细腰肢。
沈慈出生于书香世家，她爹思想传统，从来都不允许沈慈在外跟陌生人跳舞也不能在公共场合跳舞，会跳也不能跳，除非是家宴，沈慈会跟顾觉寒跳一段。
“顾少将，你不跳也就算了，怎么还不让嫂子跳？我看嫂子对洋人好奇很，你倒不如大方些，满足满足嫂子的好奇心。”
顾觉寒被这话气笑了，“我要是再大方些，下一次是不是就可以亲手把小慈送出去了？”
“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简十一白他一眼，又道：“我看洋人就比你好，长得高大，五官深邃，会讲漂亮话，舞跳得也比你好，我猜嫂子也这么觉得。”
顾觉寒眉头一挑，这一小动作让他看上去有些桀骜不驯，“是吗？”
“你要不服气，你跟我跳一段试试？让嫂子比较比较？”
见顾觉寒没第一时间回应，她抬了抬下巴，不屑的道：“怎么，不敢了？顾少将原来是这么胆小的人？”
“有什么不敢……”
沈慈干脆站起来走人，不想再听一男一女类似于打情骂俏的交谈，她一走，顾觉寒立马就将简十一甩在脑后追了上去。
“小慈，你别乱跑！”
有个服务员经过，沈慈将人拦下，说了几句话后重新找了个角落坐下。
那边白沁词和林殊找上简十一正言笑晏晏，服务员直直走向简十一，将端盘上的一杯碧螺春茶放到她面前，“这是您的一位朋友让我给您送来的，他让我给您带句话。”
服务员有些紧张的轻咳一下才开口，“Icanunderstand，idiot！”
三人，“……”
简十一向来爽朗的笑有些维持不住了，脸色像吞了只苍蝇一样难看，穿过熙攘的人群看过去，她似乎还能看见不远处的沈慈朝她露了个讥诮不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