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晴空响起一个炸雷,炸得刁家人浑身一震,瘫软下去。
贩卖私盐那可是死罪!且相应大小官员一律连坐。
“噗通!”里正也跪了下来,哆哆嗦嗦道:“不可能吧!”
那本就瘫坐在地的刁老大,痛哭流涕道:“这些东西都是我们从扬州城里偷来的。呜呜!我们可没有贩卖过私盐呀!”
刁老三见老大招了,也连忙附和。
刁老二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自家的两个草包兄弟。
卢长史却背着手,踱至他两人面前,冷冷问道:“还记得都是打哪户人家偷出来的吗?”
“锦被是我上次去善和坊时——顺回来的。那交椅、金杯、银壶都是城西仪凤坊曹家的。还有……”
刁老大一五一十,一件一件的介绍着物件来历。
卢长史却出其不意的连连发问:“七弦琴你们会弹?”
“貂皮褥子怎样,暖不暖和?”
“这些东西怎么没有及时销赃?”
“占没占辛家的宅基地?”
……
既已认下偷盗的罪名,刁老大倒也干脆,回答的相当利落果决。
“不会。”
“暖和。”
“没找好买家。”
“占了。”
……
倚墙闭目而坐的元月,闻言唇角露出一抹笑意:这人,挺有意思。
卢长史再次双手合掌,嘴角噙笑斜睨着地上的几人,一言不发。
里正抹了把脑门的汗,立即爬了起来,冲着卢长史深深一揖道:“多谢长史出手相助,揪出溪柳村的贼窝。”
接着又假模假样的冲众人道:“真不知道刁家人这样的下作、胆大妄为,我竟被他们蒙蔽。可恨可恨!今日我便将他们一家逐出村外,不得在村内居住。至于刁家的宅基地也收归族里所有。”
“完了?没别的处罚?”众人面面相觑,“三岁小孩都知道偷人东西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里正居然如此就轻办了?”
“呃——”
闻声,里正显然有些下不了台,半晌才道,“这是按村约族规给予的惩戒。至于其他,当然得由官府定夺。”
见此,一旁的卢长史朗声说道:“《唐律疏议》规定:诸窃盗,不得财笞五十;一尺杖六十,一匹加一等;五匹徒一年。嗯!按律,这刁家父子皆是一年以上的徒刑。”
说罢,并好整以暇的审视着刁家父子。
刁老二终于也匍匐在地,却道:“此事,只是我兄弟仨人所为。我阿耶毫不知情,不能算在其中。”
“子不教父子过。平白无故家里多出这么东西……你阿耶竟不问来处吗?”打蛇不死缠棍上,元月缓缓睁开了眼睛。
伏首在地的刁二郎的闻言,眼底闪过一丝狠戾、奸诈之色,泣道:“那是因为,每次我们都诓骗他说,是贩卖咸鱼挣来的。”
在官盐价高,私盐买不到的情况下,咸鱼的确是个很好的替代品。所以其利润还是可观的——这谎扯得还算有水平。
“哼!”元月不置可否。
刁老二再次向着卢长史肯求道:“我家三郎、四郎尚且年幼,且是受了教唆才犯下的错,肯请长史能从轻发落,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些,你且留着向江都县令说去吧!”卢长史朝着身边的官差挥一挥手。
立且拥上几个官差,七手八脚的绑了刁家父子。
“里正,救救我。”此时,刁老丈再也顾不上颜面,痛哭流涕的叫喊着,“我可没有亏待过你。”
里正却一挥衣袖:“刁老丈,辛亏我从前把你当兄弟,你竟纵子做出这么多祸害乡邻的事。你让我如何保你?”
“长史,长史,元月她是藏在溪柳村的罪臣之后。你一定要查一查她的底细啊?不然,等人揭发出来,你也会受牵连的。”被官差押解着走在前面的刁二郎,忽得回头喊道。
里正当即一个激灵。
再瞧向刁二郎,他正远远的斜视着自己,满眼的讥讽和狠戾:如何?大不了渔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
里正惨白了一张脸,抖着三羊胡子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元月却在听到“罪臣之后”几个字后,有一瞬的恍惚:是吗?再联想到先前突然蹦出的记忆,似乎真是嗳!
人群中的卢长史闻言,却是心思微动:元月,是不是自已那位京中友人之妹,自己要找得人呢?
心虚的里正担心节外生枝,立即驱散众人道:“你们各自家中无事吗?还有那几位清理河道的,怎么不去上工?管事的正找你们呢!”
说罢,又要请卢长史回到前面去。
“且慢。”倚墙而坐的元月忽道,声音虽然不高,但大多数人还是听见了。于是,停住脚都看向她。
只见元月深吸了一口气后,一字一顿的说道:“关于地基的事,还没有定论呢?”
“刁家不是已经承认占了你们家的地了吗?而且也被我驱逐出村,还要怎么说?”里正厌烦道。
如果不是元月,自己又怎会在卢长史这失了颜面?况且元月的身份——还不知道是不是个祸根呢?
一想起这个,里正头大了。
“口说无凭。徜若过些日子,刁家人又回了村,再改了口,怎么办?”
“那依你该怎么办?”
“刁家既然说当初的地契在洪水中丢失,那就请重新立契。”
满脸不耐之色的里正,刚要推说没空,身后的卢长史却对身边官差道:“拿纸笔来。”
刷刷写下一份字据,签上名字后,又让里签字,并交给元月道:“如此,你可放心。”
元月接过,仔细的看了一遍后,点头道:“有劳长史了”。
然后又道:“刁四郎曾盗取我家的狗皮褥子两床,现在也烦请长史主持公道,让它物归原主!”
“对哦!我们家失窃的那些物品呢?”经她这么一提,围观的村民这才想起光顾着看热闹,忘了找寻自家的物品了。一
待村民散了去,卢长史侧身问里正:“元月是哪里人?何时来到这溪柳村的?”
坏了!里正冷汗直冒,脑中飞快的想着应对之词。
“嗯!她是去年秋天时来此的。据辛家人说她是他们家润州的亲戚。父母双双亡故,所以就投奔到了此地。”
“那,她又是润州哪里人氏呢?”卢长史追问道。
里正装模作样的思索了片刻,然后猛得一拍脑袋,高声道:“啊!好像是丹阳茅家庄的?”一付恍然想起的模样。
这声音不高不低,恰巧字字落入元月的耳朵里。
元月微皱了眉,审视着他俩人,不知里正何意?
里正却转向她,笑呵呵的道:“元月,你老家是丹阳茅家庄的对吗?我记得上次长生是这么跟我说的。”
元月心思一动,几不可察的点点头。
闻言,卢长史眉目微动,又打量元月几眼——纤细潺弱,神情倔强,拥有与其年纪极不相符的刚毅品格。
倘若她真是友人之妹——
卢长史的脑海中闪过友人那富家公子惯有的不可一世的模样,与眼前的人毫无相似之处。
或许,自己想多了!
元月怎会是骠骑将军之女呢?弱质纤纤,毫无将门虎女的半分气势。
再看她,从始至终都倚墙而坐,并没有挪动过半分,想必伤得不轻。
他心念一动,径直越过里正,一弯腰将元月打横抱起:“卧房在哪?”
元月被他猝不及防的抱起,心中惊骇:咦!作为一个古人不应该遵守男女授受不亲的吗?也不应该如此孟浪啊?但是——看着那张触手可及被天神眷顾的脸,元月很享受的抬手指了指卧房的位置。
一旁的辛二郎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卢长史喜欢我阿姐?那我阿兄怎么办?
从这里到卧房大约二十米左右,元月还没咂摸出被长史公主抱的滋味,就已经到了。
惊掉下巴的里正,小跑着跟上来,张皇失措道:“这,这,可以让我来啊!怎可劳动长史大驾?”
卢长史并没看他,而是将元月抱进房中,放在了榻上。
然后,直起身冲尾随至的里正道:“她就交给你了。”
里正闻言,忙点头应道:“是是,我这去请大夫过来。”
“且慢”,卢长史拦住他道,“她的伤是刁家人造成的,医药费也理当由刁家出。这样,你随便从刁家那堆物什里挑一样当了,充当医药费。其余的,则交由江都县处置。”
里正也没料到事情会峰回路转,卢长史不仅没有怀疑元月身份来历不明,还对她关心有加。
他悄悄擦一把额头上的汗,又偷偷长舒了一口气,点头应下。临出门时,还忍不住回头又瞅瞅元月,到底何德何能赢得卢长史的青睐?
难道因为她生得比别人貌美?
里正心中到是承认元月生得不错,只是眼下这细胳膊细腿,完全就是一付发育不良的样子么?
卢长史这口味——
呵呵!反正他是无法理解的了。
*
当日,里正果然请来了大夫。
大夫替她诊治后,道:“心肺受了伤,但并没什么大碍。吃些汤药,调养一段时日便能复元。”
“哦!那大概要多久?”元月问。
“多则半年,少则一个月。这要看你后期调养得怎样?切忌劳累,一定要静养。”
元月听罢,默然不语。
长生和辛老丈也不知何时能回?家中只有自己和年幼的二郎,怎么可能做到静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