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刁家俩兄弟回到家后,立即添油加醋的将今日船上之事回去跟刁老丈形容了一遍。
瘸着一条腿的刁老丈气哼哼的道:“元月进城了吗?不是说她被我们打得快要死了吗?
怎么?我还没能走路,她就能进城了?”
“是啊!阿耶。”刁老四道,“看上去跟没事人一样,背上背了一个大筐,前面还捧着一大捆柴。好得很呢!活蹦乱跳的。”
刁老丈拍案道:“老大老二已经被发配岭南,我们也是有家不能回。她还想怎样?不就是采了她几根黄瓜吗?”
“她昨日卖黄瓜五文一根,想必是挣了不少吧!我见她筐里,除了粮食,还有好多好东西呢!有布、有鞋、有点心还油盐。”
刁老三一边将自己卖黄瓜所得递给他阿耶,一边道。
刁老丈掂了掂那钱袋子,估摸着最少也得有七八佰文钱。
再耳听着他兄弟俩的话,不禁计上心头。
“她还要找节度府的人撑腰,再告我们的状?”刁老丈眼珠子一转,又道,“俗话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哼!既然她不仁也别怪我们无义。”
说罢,刁老丈跟他那俩儿子又嘀咕了一阵子。
刁老三和刁老四连连点头,应下。
这边,元月到家后,先将买回来的粮油盐收藏起来。再和二郎在院子一角,挖了个坑将葡萄树,移栽进去。
至于那些打算用来育苗的葡萄枝,暂存了起来。然后,又拿了草帘子将那架黄瓜给遮严实。
收拾停当,见天色尚早,她便带着布料、丝绵和点心去了祝娘子家。
辛二郎见待在见中左右无事,便也小跑着跟了去。
还将自己的新鞋子抱在怀中,说是拿去给登娘看。
元月笑了笑,走在了前头。
*
祝娘子正在煮粥,见他俩这时才回,料定还没有吃过饭,便邀请他俩一道吃粥。
饥肠辘辘的元月,看见那一锅放了青菜和豆子正咕嘟咕嘟冒着香气的粥,毫不客气的应下,并将自己的来意告诉了她。
祝娘子将两只潮湿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这才去接那些布料和丝绵。
“放心吧!等过了重阳节,我就为你俩缝制冬衣。这几天,正在赶制茱萸袋呢!”
茱萸袋是用来装茱萸的,也是重阳节登高时必戴的一样,驱祟避邪之物。
元月听她这么一说,知道她重阳节那天定是要去栖灵寺卖茱萸袋去了。
重阳登高日,扬州城里人大多选择去登栖灵塔。
到时,那里便会人山人海热闹凡。
确实是个做生意的好契机。
可惜,自己的黄瓜已没了。
祝娘子问她去不去,她摇了摇头:“既然没有黄瓜可卖,自己就不去凑这么份热闹了。”
况且,她这具身体并没有复原,还需静养。
同祝娘子说了会话,她伸手拿起簸箩里一个做工精制,且绣有精美图案的茱萸袋看了看。
心道:祝娘子真是心灵手巧。
既能做得一手好饭菜,还会缝衣、刺绣。
而自己——
则是相形见绌了。
拈不得针,煮不得饭,还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难怪辛老丈总是嫌弃自己呢?
正当她在看祝娘子绣活的时候,辛二郎和登娘也正说得热闹。
辛二郎一进祝家大门,便将自己的新鞋子给登娘看。
“呀!新鞋子。你阿姐待你真好!还给买新鞋子呢?你阿姐对你真好!”
辛二郎不说话,又将一大包零食递给了她。
“阿姐买给你的。”
“啊!还给我带了点心?”登娘的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那包零食,有些难以置信。
辛二郎道:“你打开看看。”
“还有花糕啊!”登娘打开油纸包,再次欢呼起来。
“原来你很喜欢花糕。那可巧了。阿姐说,重阳节就要到了,所以就又买了几块花糕。”
“是呢!我统统喜欢,只要是阿姐买的。”
听着俩小儿的对话,元月的脑海深处,突然“阿月喜欢花糕吗?”一个柔和慈蔼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咦!谁在跟自己说话?
元月环顾四周,并无旁人。
不禁一怔。
难道是幻觉?
或许是吧!辛苦了一日,体力早就不支。
她安静地坐在塌上,看着他俩嬉闹玩耍,心中很是羡慕。
两小无猜是最好的年华,可惜那时师姐待她如乌眼鸡一般,并不亲近。
*
从祝娘子家回来,外面已明月高悬。
银白色的月光,将地面铺上一层清霜。
夜晚的溪柳村安静极了,俩人一路踏霜归来,只有偶尔的一两声狗吠响起,竟不曾遇见一个夜行之人。
到家洗漱完毕,各自上床安歇。
辛二郎几乎是头刚挨着枕头,便酣然入梦。
元月却因白天又见着卢景裕,一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这人——
真有意思!一忽热一忽冷的。
嗯!不管怎么说,这人还是这一世,令自己心动的第一个男生呢?可惜!人家名草有主了。
不过——
那么傲慢骄矜的一个人,即便没有婚娶……
不知又过了多久,才有些迷糊睡意。
欲睡未睡之际,就听得院外“咚”得一声响。
万物俱寂的秋夜,这一声格外的惊心动魄。
元月刷得一下睁开眼,坐了起来:难道是长生回来了?
然而,外面却再没了动静。
哦!大约是别处传来的声音,又或者自己听错了吧!
元月复又躺下。
只是,不过片刻的功夫,院内又响起悉蜶的声音。
倘若真是长生回来,怎会如此鬼鬼祟祟的呢?
难道院子里有别人?
元月再次坐了起来,侧耳倾听。
不一会,院子里又响起一阵细碎的动静声。
谁在外面?
难道是刁家的人?
除了他家,她再也想不出还会有谁?如此鬼祟。
元月悄悄下床,轻手轻脚的走至窗前,往外看,月光下果然看见人影晃动。
她再悄悄走至屋门处,扒着门缝往外看。
什么也没看见,却听见一个人声。
“难怪这傻子这天还能种出黄瓜?她居然是用草帘子给它们保暖抗霜的。也不知道她是打哪里学到的?”
显然是在跟他的同伙说话。
元月心道:原来还不止一人啊!
不大一会功夫,一个较为稚嫩的声音道:“管他呢?这上面的黄瓜都被我采净了。”
“那也我要全部毁了,不给它再结瓜的机会。”
此时,元月已听出正是刁三郎的声音。
哼!真是贼心不死。
另外一个定是那刁四郎了吧!
他们的目的就是来毁自己的黄瓜的吗?正如刁四郎所言,黄瓜都被他采尽,那还来做什么?
“快点吧!”刁四郎催促道,“我们得抓紧点,还差几捆柴呢?”
难道是偷柴的?元月心中疑惑着,就听刁三郎道:
“别急,待他俩睡熟了再动手。还有,你没发现傻元月原来还是个大美人呢!嘻嘻——”
那淫荡的笑声,令元月汗毛倒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还想做什么?”
“先奸后杀,然后再放上一把火,给他来个毁尸灭迹。”
“你还是快些吧!万一惊动了他们,嚷嚷起来,我俩跑都跑不了。”
“只要她敢嚷,我立即点火烧死他们。”
闻言,屋内的元月惊出一身冷汗。
她立即准备悄悄退回卧室,去叫醒二郎,然后想法脱身。
却在这时,门外人影一闪,一柄菜刀已伸进门内。
糟了!
他们这就要动手了吗?
元月迅速的贴墙而立。
只见那柄菜刀轻轻往上托住门栓,再一拨,便落了下来。
屋门从外被人轻轻推开。
一条人影探了进来。
躲在门后的元月立即屏住呼吸,目睹着两条人影先后都进了屋,且摸索着往内室走去。
她则蹑手蹑脚的,从开着的门里退了出来。
只见屋墙之下已经堆了一圈的干柴,看来先前自己听到的动静,便是他们搬柴的声音。
原来他们是准备放火烧死自己和二郎,好歹毒啊!
幸亏自己没有喊叫出来,否则他们放了火,即使没有烧死自己和二郎,房子也毁了。
而眼下该怎么办?二郎还在屋里,怎样才能让他俩自动出来,还不会伤害二郎呢?
呼救的话,他俩一定会狗急跳墙,不等人来,先杀了自己和二郎再逃之夭夭。
情急之下,元月想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放火。
她抱起墙角的柴走至一旁,点燃后又将那些被刁三郎拨出来的搭黄瓜架子的竹竿,扔了几竿进火堆里。
见火势不够大,又添了几捆柴上去。
最后左右看看,更是干脆将院角的一个柴堆给迅速点燃。
为了能让火势迅猛,更绕着柴堆多放了几把。
与此同时,“叭”得一声,竹子爆了。
先前的那堆火也跟着“轰”得一声,燃烧起来,发出耀眼的光芒,如同白昼。
冲天的火苗立即点亮了夜空,且不停的发出噼噼剥剥的声响。
而随着更多的竹子燃烧后发出爆炸声,睡梦中的村民终于惊醒。
有人披衣出来一看,当即扯着嗓子大喊:“走水了。”
才经历洪灾不久,还未走出阴影的人们,一听到外面的吆喝声,立即都起床,冲了出来。
再一看那冲天的火光,心道:不好!
这溪柳村到底是冲撞了哪路神仙?又是水又是火的。
于是,各家各户提桶挑担的往失火的地方赶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