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三郎进房后,直奔榻上扑去。
而来过辛家的刁四郎,则熟门熟路的奔辛家的衣箱而去。他先翻出一双新鞋后,又继续翻找着白日见到的那些布料丝绵。
当第一声爆竹声惊天动的响起时,刁三郎正怔愣着打量榻上的人到底是辛二郎还是元月。
怎么屋内只有一个人,另一个人去了哪呢?
寻找布匹无果的刁四郎则已将新鞋揣入怀中,并顺手将一袋子米扛在了肩头。
听到声响,在朝窗外一看,外面竟是火光冲天,一时有些懵圈。
谁替自己先放了火?
刁三郎当即舍弃了榻上之人,转身往外走,想去看个究竟。
而刁四郎也紧随其后。
早有防备的元月,正守在门外,见有人出来,抡起手中的棍子狠狠的打了下去。
“哎哟!”
先出来的那个人不提防,吃了一棍,立即一手捂着脑袋向前跌了个狗吃屎;后面那个则立即退了回去。
元月已无暇顾及,心道:只要逮住一个就行。
所以,她手中的棍子如雨点般,只管往前一个身上招呼过去,边打边喊:“抓贼啊!”
惊恐之下,刁三郎完全乱了方寸,抱头鼠窜,躲避着元月的棍子。
睡在榻上的辛二郎终于惊醒,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就看见一个人影慌里慌张的往自己面前跑,还没弄情状况的他,随口问道:“谁呀?”
那人影本能的一弹,往后退去。
但当他听见外面越来越多的人声时,犹豫着向右侧后窗跑去,大约是打算跳窗而逃。
慌乱中,他一脚踢碎了一个坛子。
乒哩乓啷一阵响后,刁四郎只觉小腿肚子一痛,似乎被什么割伤。
情不自禁的低头去看,结果藏在怀里的鞋子掉下一只。
视财如命的他,完全忘记现在的情形,立即蹲**去摸寻着。
也不管有东西扎手,只是胡乱摸索寻找着。
当他的手触碰到一个油纸包时,立即抓了起来。
触手沉甸甸的感觉,让他想都没想,就直接揣进了怀里。
然后继续顺地摸。
直到摸到一只鞋子后,他这才起身撞开窗子,翻身跳了出去。
那动作之快,愣是让辛二郎没反应过来。
等他想起去追时,那人已经无影无踪了。
而外面,抄着救水家伙赶到的村民,发现烧着的只是个柴堆而已,便放下心来,上前七手八脚的把火给灭了。
还有没插上手的人,旁观看时,发现明灭的火光之中,正纠缠着两个人,打斗的激烈。
难道其中一个就是放火的贼人?
当即围了上去,并强行将俩人拉开。
“咦!这不是刁家三郎和元月吗?”
毋庸置疑,这火定是刁三郎放得。否则,他也不会深更半夜出现在这里的。
一人奚落道:“刁三郎,你怎么进村了?难道也是来救火的吗?”
刁三郎惊恐万分的看着团团围着自己的村邻,一时张嘴结舌竟说不出话来。
里正已发过话,不许刁家人进村。
他不仅偷偷溜进了村,还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一时心中充满惶恐。
“刁三郎,你知道这把火烧下去会是什么后果吗?那可不只是辛家,整个溪柳村都会葬身火海。”
一个年纪较长的老人气愤的指着他的鼻子怒吼道。
“这村子,哪哪都是树。这房子不是砖木结构的,就是泥墙草顶,哪能经得住你这把火烧?你你你——”
“才遭得水灾不久,如果再来一把火,我们算是彻底没活路了。”
“这刁家人真是缺德带冒烟了。”
“是啊!你跟我们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为什么要放火烧村子?”虎视眈眈站一旁的元月也扬声问道。
连着被刁家人坑害了三次,元月知道打蛇不死必有后患,见村里人都误认为这火是刁三郎放得,便将计就计将这屎盆子扣在他的头上。
“我没有放火”,刁三郎立即辩解道,“火不是我放的。”
“不是你是谁?难道是你家四郎?”
“也不是他。”
“不是你,也不是他。那是谁放得?难道这柴堆是自己烧起来的吗?”
刁三郎瞪着咄咄逼人的元月,忽然醒悟,大声道:“是你放得。这火就是你放得。”
“笑话”,元月两手岔腰道,“我放火烧自家的柴堆?还把柴草架在自家屋墙下,准备烧自家屋子?”
众人看着那屋墙下摆得一圈柴草,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纷纷拥上去,好一顿拳打脚踢。
直到里正闻讯赶到,大声阻止了他们疯狂的举动:“不要再打了!打死了你们也要抵命的!值吗?”
终于有几个住了手,道:“报官吧!”
其他人也才纷纷住了手。
然而刁三郎已经被打成了猪头,却仍兀自念叨着:“冤枉啊!火不是我放得啊!”
当众人围殴刁三郎时,元月大喊着“屋里还有一个他的同伙”,提了棍便冲回了屋里。
当即有人举着火把跟了进来。
屋内,除了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的辛二郎,并没见到其他人。
“咦!人呢?”元月提着木棍正要寻找。
辛二郎指着后窗,哭着道:“跑了。”
原本担心刁家两兄弟狗急跳墙,伤了辛二郎的元月闻言,松了一口气。
万幸,二郎没事。
她扔下手中的棍子,去安慰辛二郎。
辛二郎却指着那打碎的坛子,大哭道:“钱没有了。”
元月就着火把光,看见那墙根下的咸菜坛子已被打翻在地,四分五裂碎成渣。
地面上除了一地的菜汁和咸菜外,别无所有。
犹如五雷轰顶,元月当即呆掉。
连续多日的劳累,刚刚的一番打斗……都让她再也支撑不住。
半晌,身子一软,晕倒在地。
等她慢悠悠的醒转过来时,一直守在她身边的祝娘子忙劝说道:“元月,可不能急。钱没了还可以再挣,人急坏了就没法救了。”
“我没有急”,元月裂开嘴勉力的挤出一个笑容,“我就是心里难过。还有,我真得太累了。”
祝娘子见她这样,心里不禁也跟着难受起来。
自打元月第一天来到辛家,她便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在辛老丈手里讨生活。
一场洪灾后,连护着她的长生也被冲没了。
一个半大的孩子,领着更小的孩子苦苦支撑着这个家,却接二连三的遭受意外和打击。
这刁家人真是欺人太甚!
“刁三郎已被捆起来,丢在了牛栏里。明日一早,里正会带人押送他去县衙。”祝娘子安慰道。
“哦!”元月漫不经心的应了声。
江淮一带州郡,火令最为严厉。凡违反火令者一律严惩不贷,决不放过。
所以,她并不担心刁三郎会被轻判。
只是——
“有人看着吗?刁四郎跑了,他会不会折返了来救他。”
她担心的是他也会跑掉。
“放心。派了两个人守着呢!刁老丈那边也派人守着了,只要刁四郎回去,也立即捆了他,一道送到县衙。”
元月点点头:“明日,我也去县衙走一趟。”
“我陪你一道去”,祝娘子道。
元月知道她事多,便摇了摇头:“我一人能行的。”
“这可不是你一人的事,也是全村人的事。我自然也要去看看结果,再次为你助威。”
元月见她坚持,也不再拒绝,当下起身下榻将祝娘子送出院门。
*
院子里一片狼藉。
湿透的柴草,东一处西一处,混着泥水。
那些个黄瓜都被连根拨起,且经救火的人踩踏后,已稀烂不成形。
原本还指望能再收获一批黄瓜的,也都化作了泡影。
此时此刻,她内心的所有坚强都被瓦解,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助感给取代。
初到异世时,她也曾迷茫过、无助过……
好在,那时老天将她带到长生的身边。
长生!他将自己带回家,给了自己温暖,还有兄长般的亲情。
虽然,她知道那是有条件的,但那又有什么呢?
自己不能阻挡别人的爱慕,正如辛老丈也不能阻止长生留下她一样,再说长生一直待自己很好啊!从未难为过自己。
所以,当洪灾之后,长生没了影踪时,她毅然决然的撑起这个家,照顾起辛二郎,等待着他的归来。
然而,此刻她有撑不下去的感觉了。
长生,你为什么还不回来呢?你若再迁延不回,恐怕这个家就没了。
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元月,你不能倒下,你要坚强,二郎需要人照顾陪伴,种菜师傅的遗骸需要送回大食,还有原主那疑云重重的身世等着你揭开……
你不能言而无信,也不能对不起他们。
*
刁家父子第二日便被送进了江都县衙。
当得知是纵火案,且案发溪柳村时,江都县令立即派人上报到节度府,请求示下。
溪柳村眼下是节度府列为重点帮扶的村庄。
上次洪水入境,溪柳村便是重灾区,仅死亡人口就达三人,失踪人数两人。
而同样紧临长溪的上溪村和下溪村却无一人死亡或失踪。
以至于节度使接二连三的派出心腹干将卢景裕多次前往溪柳村,考察灾情、救灾济民、安抚百姓情绪。
更是一再告诫下属:“民心不稳便会生变,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一定要稳定民心。”
还把祭河神的主会场定在了溪柳村。
所以,江都县县令不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