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老丈说得兴起,更是手舞足蹈起来。
“做人呐!一定要懂得知恩图报。
长生待你如何?你也清楚。
只要你不再出现在曹家小娘子眼前,更不去向曹家人揭开长生的真实身份,那就算帮了长生一个大忙,报答了他待你的恩情。
嗯!当初也正是因为如此,那曹家小娘子才特地遣人将我送到了江对面,这北固山下的。
这里真好啊!吃喝不愁,还有好日子过。
这么美的事倘若让溪柳村的人知道,还不忌妒的眼红,去拆辛家的台,挖辛家的墙角?”
元月打量着辛老丈那一身崭新的细麻衣衫,问道:“阿耶既然有了这么好的一个去处,那为何当初不把二郎也带来?”
“长生答应过我,会将二郎从溪柳村接出来,并送到我身边的。”辛老丈心虚的掩饰着干咳了几声,“长生也真是的。你都过来了,怎么还不把他阿弟送过江来?”
事实上,当初他向长生如此提议时,长生劝他说:“如果家里人一下子都走了,势必会引起村里人的猜疑,反倒不妙。
到是你,不如借着这次洪水,先藏匿起来。二郎的事,以后再说。”
如此一等,便是大半年的时间过去。
别说是二郎,便是长生他也没有再见过。
关于长生在曹家的种种,他还是通过曾老大知道的。
他既在心中埋怨着长生,迟迟不兑现诺言,同时也担心他攀上高枝,改换门庭的大计进展的不顺利。
“你放心好了。莫说我以后不会再去见他们,即便路上遇见,也会退避三舍,绕道而行的。”元月冷冷道。
心中更是暗道:可笑辛老丈和长生自以为攀上什么高枝,却不想这个女人何其歹毒,区区小事便能要人性命。他们不过是与狼共舞、与虎谋皮而已。
辛老丈听罢却捻着胡须,点着头道:“甚好甚好。我回过溪柳村,也见到你长在院子里的菜。
从前是我小看了你,原来你竟那么能干。
也听说,你和二郎过得很好。
我们走后,是你一直在照顾着他。
嗯!放心,以后你便是我辛家收养的义女,总之不会亏待你的。”
听着那仿若富贵荣华已加身、高高在上的口吻,元月心中哧笑一声,冷冷提醒道:
“那二郎呢?是否也让人送过江来共享富贵?也免得被那曹容华下了黑手?必竟他也是知情者之一。”
“担心什么”?辛老丈瞪她一眼道,“如果此时让长生出面去找他,万一暴露了,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再说,二郎他自有他的造化。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
“阿耶,你不会是打算让他在扬州自生自灭吧!”
“哪能呢?等到长生正式成为曹家郎子,曹家小娘子成为我辛家妇,便是我们衣锦还乡的时候。二郎,也就不用过江来了。”
听罢,元月哑口无言。
原来,为了长生能攀龙附凤,为了辛家能富贵荣华,辛二郎也是可以随时抛弃,牺牲的。
元月一阵阵心寒,缓缓道:“知道了,阿耶。我想再睡一会!”
“好吧!你好好将养,以后会有好日子过的。”辛老丈走出元月的房间,长舒了一口气。
原本他还想瞒着元月的,可惜蜡不点不明,话不说不透。长生的大好姻缘,可不能教元月不知轻重的搅活了。
自己今日作恶人,换得辛家将来的富贵荣华——值!
辛老丈解决了后顾之忧,畅快的走出屋子。
不曾想自己这番肺腑良言,悉数被院中人听了去。
野鸭子曾老大不知何时到了,双手负后,闲闲的站在院中,打量着那株初绽的桃花。
辛老丈一见到他,忙上前问好。
曾老大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心中却是十分的不屑。
当初曹容华派人送辛老丈过来时,并没说长和短,只是托他安置一下,不过每月到是按时派人送来他的口粮钱。
而他见辛老丈一把年纪什么也做不了,便安置在了老宅。
料想和曹家也没甚紧要瓜葛的一个无关轻重之人。
却没想到,原来是她身边那位高远的父亲。
更没想到的是,这么不起眼的一个人物,竟也好高鹜远、趋炎附势、见利忘义、满腹奸计。
如此一想,面上神色不免冷了两分。
辛老丈见了心生惧怕,赶紧避开。
曾老大撇了一眼,那落荒而逃的背影,示意孟婆进屋通传。
*
当日,就在元月落水的那一刻,前来接货的曾老大恰巧赶至。
听见那“扑通”一声后,他立即警觉的将小船泊在了水中央。
只见河岸上晃动着一盏灯火,心道:这么明灯执火的,定不会是官府埋伏在这的人。
但那又是什么人呢?这深更半夜的跑到这前不着村,后着不店的野外。
而刚刚那落水声,分明是个大家伙。
不会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特地来此抛尸灭迹的吧?
待见那盏灯火,渐行渐远,直至融入无边夜色后,他心念一动,挥舞长篙将船驶至元月落水之处察看究竟?
水面无痕,应是沉入河底。
他拨动手中的长篙,往河底探了探,甚至周边一百米之内也一一探过,并没发现什么异常之物。
想着如果是人,这么久,即便没有淹死,估计也冻死了。
况且自己还有事要办,于是便不再搜救,而是冲着那茂密的芦苇丛发出三长两短、两短三长的鸥鸣声。
接着,一艘货船从芦苇丛中缓缓驶了出来。
站在船头的人嚷嚷道:“曾老大,今日来得早啊!”
被唤作曾老大的人则道:“早点将货接过去,可以早作准备。”
货船驶出芦苇丛后,原来被河水淹没住的连片水草又浮了上来。
那站在船尾押船的人,借着风灯发现水草上似乎载了一个人?忙提了灯,照了照。
“呀!那里有个人。难怪先前听见扑通一声呢?怎么这么想不开,大半夜的跑到这里来投河?”
听他这么一嚷嚷,立即又有人跑到了船尾。曾老大也将小船划到大船船尾处。
大船的人想将趴在水草上的人捞上去不容易,所以还是曾老大划着小船靠了过去,最后把人给拽了上去。
“咦!还是个小娘子?”曾老大将人翻过一来看,惊讶道。
想起先前的那辆骡车,心下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让大船上的人,放下软梯,自己则扛着落水之人登上了大船,送进了船舱。
而他的小船,暂时被绑在了大船船尾。
由大船拖着,向着对岸驶去。
舱里升着暖暖的炭火,借着火光曾老大看清了被救人的面貌。
暗道:咦!怎得这般面熟呢?
只是大约是在冰冷的河水里待久了,这人脸色发青,牙关紧闭,虽尚有出气,但也气息不足,像是撑不久的样子。
脱去那一身湿漉漉的外衣后,而对身着底衣的女子,曾老大犹豫了下,随即闭上眼睛,用力一扯。
紧接着,快速的扯过一床褥子,裹住了那女子。
作为行武出身的他,在性命攸关之际,也不得不考虑到男女授受不亲这个礼仪道德问题。
做完这些,他才睁开眼睛。
先是挪了火盆过来,给她烤着。
接着拿出随身携带的酒壶,给她灌下几口,并将余下的酒抹在她的脚心,力道十足的揉搓。
直到那两只苍白如纸的脚变得通红,这才转而用酒揉搓她的掌心、耳后根、太阳穴……
见她脸色慢慢由青转白,渐次变红,这才定下心来。
擦了把额头上的汗,他冲着依旧不省人事的女子自言自语道:“能不能活下去,且看你的造化了。”
这才钻出舱,走到甲板上同押货之人闲聊道:“先前那岸边的骡车你们见着了吗?可认识。”
“我们藏在芦苇中,并没看见。只是隐约听到人声,像是府里的昌奴,八成也是帮小娘子办事的。”押货人道,“不然不会那时摸到那边来的。”
曾老大不禁冷笑一声道:“你们小娘子越发的心狠手辣了,连人命也敢沾?”
“嘿嘿!她这么做自然是有她的道理吧!”押货人心道:这是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吗?一向杀人不眨眼的野鸭子,何时也有了佛心?
曾老大不耐烦道:“好了。这人,我带回润州去。回去后,见到你家小娘子,也不必再提这事,免得罗嗦。”
“放心。我的嘴严实着呢!”押货人立即道。
曾老大却道:“你那几个手下呢?不过,倘若真漏了风声也不打紧。我还能怕了你家小娘子?”
“那是,那是。”押货人忙堆起一脸笑应承道,“你们一个在江南,一个在江北,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会怕她呢?”
曾老大却斜了眼睛,横着他道:“我就是犯了她,又怎么着?”
押货人连连打嘴,赔笑道:“看我这破嘴,真不会说话。老大你就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这样的小人计较啊!”
他心里却嘀咕着:一个江湖上恶名远扬的黑老大,这是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哼!怎么可能?还不是见色起义。老色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