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带着元月的心情也跟着抑郁起来,甚至窒息到想要哭。
她努力的想要看清那人的脸,却始终是模糊无法看清的。
却又让人隐约觉着那张脸一定很惊艳。
那人是谁啊?
如此,一忽儿辛二郎,一忽儿白衣人,直到天明时分,元月才总算安稳睡去。
等她睁眼时,见窗外万道金光,将那窗子镀了个金边。
什么时辰了?
她坐了起来。
屋内、屋外都静悄悄的。
她想起昨晚那位阿婆说过,这里平常只有她一人。
所以,这么安静到也正常。
元月索性在床上又坐了一会。
饱睡一觉后的她,神思敏捷,不禁又开始担忧起辛二郎来。
唉!心急如焚又能如何呢?
莫说现在人不在扬州,即便身在扬州又能怎样?倘若让曹容华发现自己仍活着,说不定还会连累到二郎。
其实,在尚不能自保的前提下,留在润州才是最安全的。
想起自己埋在地下的那二百多俩银子,她提着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倘若二郎真被赶出节度府,他应该不会饿死的,而是带着那笔钱先回溪柳村。
村中又有祝娘子照应,料他暂时无碍。
只不过,答应送他去学堂事,终是落空了。
元月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而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
那位救命恩人是野鸭子吗?
*
“孟老婆子,你昨夜是不是动过我的劈材?”
突然,窗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吆喝声。
乍闻,元月不禁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紧接着,元月听见昨夜那阿婆的声音,十分不满的道:“你连劈材也作过记号,一一数过了吗?”
“你就说动没动过?”而那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元月一个激灵,心道:这声音、这语气如何这么像?难道真得是他?长生说他好好的,不过是去了别的地方。
难道那个地方就是这里?
她立即下床走至窗前,推开那窗子往外看。
“如果是你动得倒不要紧,就怕是别人昨夜溜了进来拿了去。”
微曦的晨光中,干瘦的老翁面对老妪的不快,嘿嘿笑着缩了头。
如此吝啬,如此仔细,这世上除了辛老丈还会有谁呢?
一滴热泪从眼角缓缓滑落下来,元月轻声呢喃出“阿耶”两字,心中情绪激荡。
长生,是你救了我?
所以,才将我安置到这里。
长生,一定是的。
也只有你才能知道曹容华会对我下手,也只有你能知道她的具体安排和计划,并识得那些人。
长生,你果真另有隐情。
悲欣交集之中,元月心头发哽、喉头发堵、眼角的泪水更是汨汨往下流——
院中的人大约觉察到窗前的人,扭头看向这边。
元月忙擦去脸上的泪,情真意切的喊了一声“阿耶”。
虽然当初勉为其难认他作父,但日子久了,叫着叫着便叫到心里去了,他就真得成了自己的阿耶。
虽然也知他不喜自己,但她还是激动、欢喜的。
尤其是经历过那么多的波折,经历过生离死别之后,元月更是视他为嫡亲之人。
然,辛老丈并没有历经劫波亲人都在的激动和喜悦,或是他早就知道元月在这的缘故,所以极其平淡的应了声“你醒了”,便捧了柴去了灶间。
早已习惯他的冷脸,如此便已觉十分亲切温和,元月微微颌首,看着眼前的人,心中升腾起无数个疑问。
长生为何要与曹容华对着干?他俩不是两情相悦、海誓山盟过的吗?
还有,长生究竟是怎么到了曹容华的身边,并得到她的青睐的呢?
洪水冲进村的那个晚上,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
长生说阿耶过些日子会回溪柳村的,那他现在在这里做什么?
……
孟大娘捧着餐盘从灶间走了出来,见到忤在窗前吹风的元月,立即招呼道:“天寒,小娘子仔细冻着。”
“哦。”元月应了声,默默的关上窗子,退到榻上。
一会孟大娘挑帘进了来,问道:“小娘子要不要用些朝食,还是再等会?”
“阿婆,能让我阿耶进来一下吗?”元月却道。
孟大娘笑笑:“这有何不可?”转身出去将辛老丈唤了进来。
辛老丈进门第一句话便是:“你且安心在这养伤,别得暂且就不要操心了。”
听起来,甚是关心体贴。
果然,日子久了,他已在心里接纳了自己。
“可是阿耶,二郎呢?”元月十分担心的提醒道,“因为我,他也住进了节度府。如今我失踪这么多天,节度府定是会将我除名,那么他也定会被赶出来的。”
“你怎么去了节度府?”辛老丈纳闷道。
元月向他解释道:“因为他们园子里暂时缺一个花匠,恰巧我又认识那里的长史,所以谋到这个差使。”
“哦!”辛老丈听罢,眼光闪了闪,“真是没想到,你还有这番造化,从前到真是小瞧了你。”
他的口气及神情意味不明,听不出是贬还是扬?
元月只得进一步道:“况且二郎也不知道他阿兄还活着,且人就在扬州城内。不然的话,他还能有个去处——”
“你休要再提长生”,辛老丈忽得厉声道,“更别想教谁去破坏他的大计。”
元月悚然一惊,诧异的看向辛老丈,问道:“难道事关二郎的生死也不行吗?那么长生到底在谋划什么大计呢?”
“听曾老大说,他将你从水里捞上来时,已经全身冻僵,能挺过来,总算是佛祖保佑。”
辛老丈忽得又换了副面孔,俨然慈父模样说道,“你要珍惜性命,不要再去冒险,因为下次未必还有如此的好运了。”
“不是长生救得我吗?”元月心中再次升起疑云。
“长生”?辛老丈撇了撇嘴,“那怎么可能?他如今整日陪在曹-家小娘子的身边,哪有空去救你?”
元月的手微不可察的抖了下,无力道:“那他可知道曹家小娘子要取我性命?”
“果然是曹小娘子让人将你投入江中的?”辛老丈瞪大两只老眼追问道,“哎呀!你没事去惹她作甚?”
呃——
元月惊愕的看着眼前的辛老丈。
只见他不停的原地转圈、蹦达了一会道:“定是你去找过长生,让曹小娘子知道了?”
元月微微点头。
“哎!元月啊元月,你差点就毁了长生的前程,也毁了辛家的大好前途。”辛老丈哭笑不得,“幸好曹小娘子对我家长生情意坚定,所以才会为了他而除掉你。”
元月浑身一震,顿感一阵恶寒。
相比较于长生的前程,辛家的荣华富贵,自己这条小命真是死不足惜?
呵呵!
历经生死劫难,辛老丈还是那个辛老丈,贪财、自私、狭隘,一点也没变。
元月无言以对,默默的退回榻上。
而辛老丈仍兀自在那唠哩唠叨着。
“说来话长,也是合该我们辛家行大运的机会到了。
那日河水涨上来的时候,长生为了救我,沿着长溪一气游了三四里地,才将我捞上岸。
当时,我已被洪水冲至很远,就要到扬州城城门口了。
也正是如此,遇上同样落水的曹家小娘子,顺便搭救了她。
而曹家小娘子为了答谢救命之恩,便将长生留在了身边,打算提携他。嗯!真是个有情有义、知恩图报之人。
但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曹小娘子竟对长生动了心,生了情。因担心她阿耶曹员外反对,还特地为长生重新安排了个身份。
嗯!金陵世家子,高远。
虽说,大家都在一个庄头住,可人家是什么身份,我们又是什么身份?如今能攀上关系,岂能撒手,不紧紧抱住?
哎呀!也不知道辛家是积了几辈子的福分,还是烧了高香,总算老祖坟上冒了青烟,攀上了这样的豪门大户。
呵呵!先不说曹家如何富贵,就那鲜花似的模样也令我满意极了。
我早就说过,凭我家长生的模样人品,不愁攀不到家底殷实的人家的。”
元月微倾着头,想起自己到辛家第一天时的情形。
辛老丈冲长生说:“如果你捡回来一头牛那该多好?捡个人回来有什么用?还要费家中米粮,赶快打发走。”
“怎会无用呢?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全村挑不出第二个,将来给我做媳妇不是正好?”长生大大咧咧道。
辛老丈闻言,立即生了气,吹胡子瞪眼道:“什么?我还指望着你娶个家境殷实人家的女儿,能得一笔丰厚的嫁妆呢?
娶她?一个子的陪嫁也别想。
再说,就她这细胳膊细腿的,是能生育还是能养家?”
“那不管,反正家中没有小女娘,留着做个妹妹也好。”
他若不提,元月差点都忘记了这档子事。
此时想起竟别有一番讽刺意味,长生不亏是他阿耶的亲儿子。
她的嘴角扯出一抹自嘲,道:“恭喜阿耶,得偿所愿。”
“看!这一切就是天意啊!冥冥之中早就安排好了,不早不晚,恰到时候。
你可千万别坏了这桩好事。
我知道你对长生的心意,但是那又能怎样呢?你又能不给他什么,不过是拖累他同你一道受穷受而已。”